第22章 照顾

叶轻尘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横刀立在门前的季冷,压低了声音,屏着呼吸,担忧地问:“可是颈间那一道伤口伤的厉害?”

林舒双手拢在在胸前,眯着眼睛摇了摇头:“颈间的刀伤倒没有什么,止住血温补几日就好了,还不如他手腕上那化脓的伤要紧。”

叶轻尘凝眉,不解的问:“他手腕上的上少说也有小半月了,怎么不仅不见好,反倒越来越厉害了?”

叶轻尘不通医理,林舒只能简单的向她解释道:“他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以致心弱脾虚,常常疲惫气短,体虚畏寒,比起寻常人来,伤口更不易结痂。且从脉象来看,他脉搏沉弱,恐怕气血两亏已久,若长年不得缓解,只怕是有碍天年。”

叶轻尘俯身轻轻为他掖好被角,沉吟着问林舒:“那可有缓解的法子?”

忧思过度,应当是因为自黎闻莺获罪后黎酒便日日想着为她伸冤立碑以致夜不能寐。

而气血两亏...

叶轻尘垂眸,想到他脊背上那片交叠在一起的可怖的伤痕。

想必就是在教坊司中受的磋磨,落的病根了。

林舒听了叶轻尘的话,并未点头,反倒有些犹疑起来,叶轻尘有些焦急的又问了一遍:“林大夫,这气血两亏,可有调养的法子?”

林舒皱着眉,斟酌道:“有是有...只是将军,老身大半辈子都专治外伤,从未专门给人看过男科,他的身子又疲弱,老身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准主意。”

叶轻尘坐在床沿上,看着黎酒毫无血色的脸颊,一时间也手足无措起来。

林舒想了想,继续道:“将军若信得过老身,老身就回趟老家,把侄孙儿接过来,我那侄孙虽是男子,但这些年跟着他娘,也学了不少黄老之术,照顾黎公子,倒是刚好。”

叶轻尘心道这也是个办法,寻常大夫她信不过,宫中的御医又不可能为一个罪臣之后医治,为今之计,也只能靠这位从医多年,有口皆碑的老太医的筹谋了。

叶轻尘于是起身道谢,躬身揖道:“如此,真是多谢林大夫了。”

林舒摆了摆手,谦逊道:“医者仁心,这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如何用谢?”片刻后她忽然想到什么,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将军若实在要谢,不如帮我那侄孙打听打听京中哪位人家家里有适龄的娘子,我那侄孙...”老太太用力的叹了口气,拍着大腿骂道:“太顽劣!”

林舒总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一桩心事丢给了叶轻尘,卸了担子,浑身轻松的为黎酒开了些补血益气的温补药方,又取过毛笔将服药期间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列出,挨个叮嘱给叶轻尘,林舒年纪已长,不多时便疲累起来,叶轻尘不敢耽误她,一路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扶出了苍梧水榭。

叶轻尘从府中将王拂王管家叫了过来,让她按照林舒开的方子去药房熬药,季冷守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王拂领命前去,有些眼热,季冷行至叶轻尘身前,隔着一道床帏,站在黎酒身侧,季冷有些失落的问:“将军怎么不吩咐我,却叫王管家熬药去了。”

叶轻尘抬头看了她一眼,叹道:“这药是给黎酒熬的,怕你生气,就没叫你。”

季冷便不说话了,沉默的撩着刀柄上拴着的血红穗子玩。

叶轻尘垂眸看着黎酒沉静的睡颜,忽道:“他也是个孝顺纯善的孩子,你就莫要与他过不去了。”

季冷将头偏向一边,看着窗棂春日生机勃发的景色出神,季冷轻声道:“将军,您是知道的,我一家五口人,全死在辽河湾,您让我如何放过他?”

叶轻尘默然,她心疼黎酒是因为珍惜他前世撞棺而死的坚贞,可转世重生一事太过荒唐,纵使她如实说来,季冷恐怕也只以为一向清高自持的靖国公竟舍得为一个倡伎说胡话了。

季冷几次张口,欲言又止,终于纠结着问:“将军,您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叶轻尘拿着丝绢帕子,为黎酒拭去额上沁出的细密冷汗,攒蹙着眉道:“我也说不准,只是确实见不得他受苦罢了。”

仔细想来,自己对黎酒,似乎永远是心疼与怜惜多过喜爱,永远在愧疚前世与他的错过,叶轻尘头疼起来,前世自己未曾娶夫,到死也不知道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什么滋味。

黎酒似乎是梦见了难堪的东西,双手护在胸前,瑟瑟的抖起来,他竭力咬着牙,死守着牙关,将下唇咬得渗血了也不为所动,叶轻尘见了,便趴下身子,伸出手,用食指隔开了他的牙齿与细嫩的嘴唇。

季冷苦笑起来,这还说不准是不是喜欢吗?

季冷在心中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向叶轻尘妥协了,季冷看着叶轻尘的眼睛,郑重道:“既然将军喜欢,我也不好说什么,只一点,以后不要让他再提起黎闻莺这三个字了。”

叶轻尘感激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善解人意的军师,嘱咐道:“此事你知我知,不要再告诉青霜了。”

季冷想起那个向自己告密的画春,皱眉道:“这恐怕不行...叶若身边的那个画春,早在清明时就知道了,说是碰见黎酒为他娘烧纸,逼问了几句,黎酒就招了。”

叶轻尘心中霎时疑窦丛生,且不说黎酒嘴巴的严密程度,那画春不过是府中的仆役,怎么一瞧见黎酒烧纸,便能想到他会是犯官之子呢。

叶轻尘屈指摩挲着膝头衫裙,仔细回忆着黎酒入府后的细节,黎酒进府,自己从未声张过,知道黎酒是黎闻莺之子的,从来只有自己,知道黎酒是陇南黎氏后人的,恐怕也只有季冷与冯青霜两人,府中其他人,也只是通过他的姓氏无端猜测。

叶若若真的抱病在床,恐怕会连“黎酒”这个名字都未曾听过。

叶轻尘忽然问:“叶若的病好的怎么样了?”

季冷顿了顿,回复道:“药还是像流水一样吃着,只是瞧着画春的神气,恐怕他主子已经快要痊愈了。”

叶轻尘揉了揉额角,叫来一个管事的差役吩咐道:“你去告诉叶若,今夜我去瞧瞧他。”

季冷疑惑的望着她——不是方才还见不得黎酒受苦吗?怎么这回又要夜访叶若了。

叶轻尘轻轻晃了晃头,活动着酸痛的颈椎,叶轻尘迟疑着问季冷:“季冷,你说方才黎酒说的,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季冷闻言便问:“可是他说的黎闻莺冤枉一事?”

叶轻尘轻轻颔首,季冷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将军,您真是为了他都糊涂了!”

“纵然成王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但黎闻莺一案被他经办的滴水不漏,人证物证具在,黎闻莺在狱中咬舌自尽,留下悔罪的血书希望陛下赦罪,放过陇南黎氏一族,将军,再没有比这更如山的铁案了!”

叶轻尘苦笑起来,铁证如山。

前世自己私造龙袍,犯上作乱,亦是一桩成王经办的铁案。

季冷加重了语气,问她:“将军,难不成您要不信证据,却相信黎酒的信口胡言吗?”

叶轻尘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非是我不信铁证,是我不信成王。”

季冷还想再说什么,叶轻尘打断她,为今日之事盖棺定论:“罢了,当将军没问过吧,你去好好休息休息,晚上陪我一块去瞧瞧叶若,对了,今日这事,千万不要告诉青霜,她性子急,恐怕听不得这些。”

季冷轻轻应下,神情复杂的看着叶轻尘,片刻后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问道:“将军,可需我叫几个人过来服侍?”

季冷彻底缴械投降了,管黎酒是什么人,眼前那可是镇北军的主帅,救她性命的将军!

自然将军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叶轻尘摇了摇头,将黎酒伸在外面的胳膊塞回锦被里,叶轻尘轻声道:“我在这看着就行了,你去休息吧。”

叶轻尘沉默的看着黎酒秀气却苍白的面容,禁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叶轻尘踟躇起来,为黎闻莺立碑建坟...

前世他为自己收尸下葬,这回换自己帮他一次,也算是偿还了他的那份恩情了。

可是...

黎闻莺,那毕竟是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罪人,若自己真成全了他的心愿,恐怕母亲在天之灵也无法瞑目了。

罢了,报恩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法子,日后好好待他就是了。

叶轻尘守着黎酒,一路熬到了华灯初上时,中间黎酒浑浑噩噩的醒了几次,被她半哄半骗的,把药喂了进去,林舒说他气血两亏已久,叶轻尘看着满地被他呕出来的汤药皱眉,这恐怕是虚不受补了。

苍梧水榭院中也点起了琉璃宫灯,柔和的暖光透过窗棂,将细碎的金黄色均匀的洒在黎酒苍白的脸颊上,黎酒无力的靠着软枕,就着叶轻尘的手,一口一口的喝着热粥。

黎酒喝了几口,蹙着眉小声干呕起来,叶轻尘叹气,将粥碗搁在一边,仔细的为他擦着嘴角,叶轻尘忍不住问:“怎么我走这半个月,你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黎酒勉强笑笑,不敢说是因为怀疑日常饮食中被那位叶公子动了手脚,便日日只吃稀粥过活。

叶轻尘也没指望他回答,嘱咐了他几句,用自己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见他终于有了点人气这才放了心,叶轻尘又喂了他几口水,轻声道:“我已经吩咐季冷隐瞒今日之事了,将军只当今日是你病了说胡话,将军还欠你一个心愿,等你养好了身子,再满足你。”

黎酒垂着头,十指都绞在一起,黎酒小声,执拗道:“将军,我娘她真的是冤枉的。”

叶轻尘长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发顶,无奈道:“你娘通虏叛国,有来往书信,有赃款证物,有揭发首告,你娘咬舌自尽后,还留下一封认罪的血书,黎酒,你说她是冤枉的,你的证据呢?”

黎酒颤抖着,用哭腔道:“黎家诗礼传家,断不会,断不会做这种有辱门楣之事!”

叶轻尘重重将茶盅搁在案几上,黎酒霎时噤声,叶轻尘低下头,却轻声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瞧瞧叶若。”

黎酒忽然惶急的攀住她的臂弯,小声哀求道:“将军能带奴一起去吗?”

未待叶轻尘应允,黎酒接着急切的求道:“就当是成全奴一个心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季冷:无脑过激叶轻尘单推

黎小酒: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做不成这个就去做那个,我说服不了将军还对付不了你吗,是吧,小炮灰?

叶若(缓缓上线)(欲言又止)(被叶轻尘拍飞)(狼狈下线):小炮灰的命...

叶轻尘(把黎酒揣到怀里)(揉一揉)(亲一亲)(贴一贴):怎么又有狗在叫?

收拾完叶若就纯甜了!相信我!(用存稿发誓!)感谢在2023-01-16 18:54:41~2023-01-19 16:4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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