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令涵死死抓着被衾的手忽然不再颤抖了,就连刚刚还燥热不安的身体,也因为陈定霁的这个问句,霎那间冰凉了下来。
若这也是他的“解毒”之法,那么他陈定霁肯定是比她更好的医者。
见她呆住不再动作,陈定霁颇有些自得,他知道这话极为伤人,可他又忍不住这样羞辱她。
仅仅因为,她无论身处何地、身在何时,都没有忘记替她那个夫婿求情。
要他为她解毒,要他为她遮风挡雨,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可她所有的不甘不愿都建立在夏谦的平安之上,无论他如何权势滔天如何回山倒海,也不过是她借以保护她夫婿的工具,仅此而已。
他很难不说自己没有嫉妒。
他魂牵梦萦了数个日夜的美人,竟然早就是别人的座下之宾。
他如何不嫉妒?
所以他宁愿这样羞辱她,只要把她踩到了泥里,她那双明明藏着傲气却不得不向他低头的眼里,才能稍稍有他的半分影子。
他知道自己疯了。
“如君侯所想的那样,有多少次,”庄令涵绷直了身体,话语却也冷了下来,好像并不是在谈论自己的床笫秘事,“到底有多少次,妾自己都记不清了。”
陈定霁伸向她的手凝固在了半空,想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所以你就和李氏合谋,妄图将那李氏献给我,好让她得以摆脱萧毅的折磨?”
“君侯料事如神,妾的雕虫小技,瞒不过君侯法眼。”她冰冷的话语却好像带了刺一样。
“自作聪明,”可他还是用力将她掰了过来,黑暗里,他摸到了她脸颊上未干的泪水,可他毫不疼惜,“你们又怎么知道,伺候我,比伺候萧毅容易?”
“萧毅不过是个质子……”她顿了顿,继而发现他的手停在了她亵裤的腰带上,蠢蠢欲动,“能有幸伺候君侯,是我们的福分。”
可她没等来陈定霁的欺凌,他反而坐了起来,翻身下了榻。
未几,屏风外矮桌上的烛光重新亮起,映照在屏风上那牡丹与海棠争奇斗艳的绣幅边缘,其间还隐隐透出他凛冽萧索的黑色身影,影影绰绰。
她因而无端想起上一世,她第一次被他强行占有时,他也曾站在房门口的屏风外脱履更衣,那身姿蹁跹如浑钟,一切都尽在掌握。
“你之前怎么伺候萧毅的,现在,就怎么伺候我。”他淡淡开口,不给她任何反驳的余地。
庄令涵也下了榻,趿上绣鞋,不顾头上凌乱的发髻,绕到了屏风之前。
陈定霁端坐于长凳上,双腿微分,两手落于双膝上,剑目紧闭,浑然一个正气凛然的侠客。
可再仔细一观,这昏黄的烛光里,他明明隽永流利的眉目却又模糊了一片狼藉,他的眉头深锁,薄唇闭合,只有颈间喉结动了一动。
她这才看清,他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晚宴上那身鸦青色的直裰了,他换了身便服,是石青色的长袍。
为了来找她,他还特意回府换了件衣裳。
庄令涵眼帘微颤,不敢去细想他所求的深意,别说夏谦从未要求过她做这样低贱的事情来取悦他,就连上一世的陈定霁,也不曾这样命令过她。
“怎么,夏夫人不是伺候过萧毅很多次了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又装了这副清纯不解风.情的嘴脸了?”他不耐地睁眼看她,眼神凛冽如他今晚拔出的长剑,刺进她还怀揣侥幸的心房,令她痛不欲生。
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地板冰凉,她只着了亵裤的双膝只觉又刺又疼。她膝行上前,来到他端坐的双膝中间,短短吸了口气,终于伸出了小手。
不过是宽衣解带,她上一世也为他做过不知多少次了。
“这是对你自作聪明的惩罚,庄令涵。”他绷紧了臂膀,肩背竟有了一层薄汗。
她不再回应,也刻意不去感触他身体的温度,害怕自己立刻便会缩了回去,前功尽弃,便会招来他更深重的欺凌。
庄令涵才勉强干了的脸颊不知何时又被泪水打湿,她颤抖着手往上去够他坠了璎珞的腰带,要抓的,也根本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这一世她费尽心机,还是逃不掉越来越凄凉的命运?
此时还深陷囹圄的夏谦,若是知道她用这样的方式救她,又会怎么想?
“噗”的一声,她口中腥甜四溢,那不知何时翻涌上来的第三口鲜血,就这样直愣愣地吐在了陈定霁腰下最敏.感的位置。
只不过一刹那,他那石青色的长袍下便绽开了一簇形状丑陋的血红花朵,红绿相称,看起来格外扎眼。
“君侯……”庄令涵自己也被这变故所惊,但反应过来后便要起身去拿巾帕为他擦拭,可才刚转身,手腕便被他抓住,生生向扑,跌进了她为他所制的血花丛中。
“妾知错,君侯饶命……”她胡乱地求饶,她被他捏得太疼了,她知道即使是脾气再好的男人,遇到这样煞风景的尴尬,都会恼怒万分。
何况是龙章凤姿、向来眼高于顶的陈定霁?
陈定霁的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她还在颤抖的下巴,微微转了转,看向她脸颊上虽然消肿大半、但红指印清晰的掌掴痕迹。
“萧毅那厮,用完了就不懂怜香惜玉,”烛光昏暗,她却好似见到他眼里有了怜惜,不知真伪,“我和他不同,我从来都不会打女人。”
她的眼泪淌到了他的拇指,顺着粗粝的虎口又滴落在地。
陈定霁身前跪着的女人,玉臂和下颚都被他制住,荡漾的玉波被樱草色的抹胸勉强包裹,摇摇欲坠;剧烈的动作下,她腰间的嫩白也翻露出来,连着亵裤那弱不禁风的腰带,他一抬手便可将其褪下,于掌中把.玩;未曾梳理的抛家髻几乎乱作一团,原本斜插的几支发簪还余了一根挂在上面,而蓬乱青丝下她那张惊恐瑟缩的小脸,却正对着他为她血脉沸腾的热望。
他一想到她也曾这样服侍过那个粗鄙不堪的萧毅,他原本尚存的一息理智便顷刻化作了对她更加深重的渴求。
他不过想要她同等的、甚至更高等的待遇,却被她这忽然的一口鲜血,浇灭了他胸中盘绕许久、即将破水而出的欲.望恶龙。
然而,她此刻却再也不发一语,是她解了毒?
还是她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他会就此放过她?
“贱人,总会在这种时候败兴。”陈定霁松开了制她的手,她脱力跌回冰凉的地面,将头扭到一边,并没有抬眼再看他。
“你那个夫婿,我会保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站了起来,撇了身下那朵血花一眼,幽幽地说道,“夏夫人好好休息,折腾了两日,别把自己累坏了,能医不自医。”
直到陈定霁的身影彻底消失,庄令涵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胡乱地擦了擦嘴角刚刚淌出的血迹。
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痒了。
***
接下来的几天,铭柔阁内外一片宁静,庄令涵却始终缠绵床榻,噩梦连连。
她反复梦见那些因为当晚的变故而无辜命丧的婢仆。执行家法的冷面小厮手执木杖,在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中将他们打得血肉模糊,有些人当场气绝,有些人未死,却强撑着爬到她的脚下,求她像救磐引和晴方那样保下他们的性命。
那一路爬行的血痕,像是歪歪扭扭地在地上写下的对她罪孽的控诉。
每当她想要看清那七窍流血的脸到底长了什么样子时,她便会惊醒,看着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卧房,然后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害怕之中。
她从未如现在这般难以自持过,哪怕有磐引和晴方费尽口舌的劝解。
“女君,这几日奴婢悄悄去打听了一下,萧毅和李氏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女君可以暂时宽心。”
仲秋的早晨清朗疏阔,日头还未升起,夕香院中栽植的树木也不再有鸟雀停留,空落落的惹人怜惜。
晴方为庄令涵打好了洗漱的热水,见她脸色较前几日好了一些,便提了自己自作主张打探一事。
“难为你费心了,”庄令涵在磐引的搀扶下挣扎着起身,穿好鞋袜,“我总想着为季婉做些什么,也不知能否有机会再去见她。”
晴方听完,与磐引对视了一眼,沉声道,“现在风声紧,想必君侯是不会同意女君你去见李氏的。不如等女君好点了……咳咳……给李氏做点吃食,看守的人应该会通融通融。”
听到晴方的几声轻咳,庄令涵下意识问道:“怎么,你咳疾又犯了吗?”
正准备端水出门的晴方愣了一愣,“快要入冬了,连日里天气反复无常,奴婢便多咳了几声,多谢女君的关心。”
“女君怎么知道,晴方患有咳疾?”为她梳头的磐引,颇为不解地问道。
上一世的晴方就患有咳疾,深秋发作。庄令涵自知失言,也咳了两声,掩过尴尬,“望闻问切,是我们为医的基本要领。这两日,也偶尔听到晴方咳嗽。冬天快要来了,也不知男君在牢里过得怎么样。那日我们分别时,他还穿着薄薄的长褂,这几日天气见凉,狱卒们可有为他添置相应的衣物?”
“不如,女君再去求求君侯,让他网开一面,让女君好歹见男君一面?”磐引为她簪上银簪,小巧利落。
“不,”庄令涵看了看铜镜中自己憔悴的脸,摇了摇头,“我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的牵扯,要求,就换一个人求。”
“谁?”磐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