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后院确实种了一大片果树,褚朝雨离的很远,便看到不远处的两道人影,其中一位举手投间透露着优雅贵气,另一位应是她的婢女。
褚朝雨行近了些,正不知要不要上前问礼时,那妇人身旁的婢女一路小跑着行来,说道:“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褚朝雨与夫人互相问礼后才看清眼前妇人的面容,容貌清丽,身姿窈窕,应是还未至不惑之年,衣着素雅中透着奢靡,言谈举止皆显露贵气。
她道:“夫人也来摘杏子?”
素白衣衫妇人冲她浅笑:“这后院里的杏子昨日就被僧人摘光了,只余树尖上少许若是再不摘也要被鸟雀给啄坏了。”
说着,妇人轻叹了声:“我早些日子就想着吃杏子了,看来是没这个口福了。”
褚朝雨顺着她的目光在周边几棵树上瞧了瞧,还真是只有高处才有稀稀疏疏的挂在枝头的黄杏,她下意识宽慰:“适才我在来这里的官道处,见有老伯在卖杏子,离得不远,夫人可去买来些食用。”
妇人轻咳了声。
她身旁的婢女解释道:“我家夫人只吃这里的杏子,吃的也不只是杏,是儿时的念想。”
褚朝雨浅笑了下,目光正巧落在右前方婢女的身后,恰巧有一颗熟透的杏子,她欣喜的去摘:“夫人是有福之人,这颗杏子颗大饱满。”
褚朝雨摘来递给妇人,妇人又轻咳了声。
她的婢女又道:“我家夫人不吃长在低处的,光照少,不甜。”
褚朝雨:……
褚朝雨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下,将手中黄杏塞进了自己口中。
妇人看着她笑了笑:“我这婢女是个恐高的,不知姑娘可能上树给我摘几颗来?若是可以定对姑娘感激不尽。”
褚朝雨看明白了,这位妇人是想让她上树给摘杏子,她四下瞧了眼,见无人在,便应下了。
她是会爬树的,尤其是这种枝干较多的果树,她在临安生活时家中后院阿娘种了好些果树,她每次都是在树上吃饱了才肯下来。
妇人笑瞧着她,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只见褚朝雨挽了衣袖,身姿灵动的就上了树,那行止动作间颇似乡间小童,利落而敏捷,起初,树上的人还有所顾忌,时刻注意着女子礼仪,不过片刻,在树干之间摘的欢了就丝毫不再顾虑了。
一时间,如被放飞的笼中鸟还要再往上爬,妇人看的皱了眉:“小心摔着,可以了,可以了——”
褚朝雨还是又爬了三尺高,将身上挎着的小布袋塞得满满的,才意犹未尽的下了树,直到她整个人平稳的落在地上,妇人才松了口气。
褚朝雨将布袋递给妇人的婢女,正兴奋着,却见妇人眼角落了泪,随后又是一声叹息:“我若是能有个像你这般的女儿——该多好。”
褚朝雨:……
妇人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我瞧着你面善,能在这里遇见也是有缘,不如——我认你做义女如何?”
褚朝雨有些怔愣,又是有缘?
适才的僧童也说有缘,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褚朝雨虽觉得眼前的妇人也生的面善,可落了地,身为国公府儿媳的规矩礼仪又充斥在脑中,她婉拒道:“小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这就是谦逊话了。
在国公府秦老夫人待她虽是严厉了些,一应吃穿用度却从未亏待过她,她身上的衣料首饰虽比不得眼前妇人的,却也是极好的。
妇人依旧扯着她的手,眼角又滑过一滴热泪:“看来是我没这个福分,我是看你一个女子家,为了让我吃到树尖的杏子如此豁得出去,又生的面善——”
妇人婉婉说着,她的婢女也跟着说:“姑娘,你若不答应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怕是会想不开,这几日就算待在寺庙里也常常不能清心,郁郁寡欢的。”
褚朝雨轻叹,她甚至能猜到接下来她们要说的话了,若她不同意,便是在造孽,不如积积德。
她再三思忖,还是应下了。
离开后院这处果园后,行在寺庙幽深的小径上,对面行来几位僧人,互相施礼,妇人笑道:“空顿大师,这是我刚认下的义女。”
褚朝雨却见空顿大师神色顿了顿,随即了然道:“恭喜施主。”
行至一处皇家别苑时,褚朝雨与妇人分开而行,她向妇人表明了身份,妇人却与她打起哑谜来,说会去寻她的。
褚朝雨心中更加不安了。
庆安长公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昳丽背影,嗤笑了声:“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可惜,嫁人了,更可惜,被那人盯上了。”
她身旁的侍女不解道:“太子殿下为何让您认她做义女?”
庆安长公主轻叹了声,抬手抚了抚眼角:“谁知道他?竟是会给我找麻烦,”说着,她低声问:“我适才落泪落的可真?”
“真,真着呢——”
——
褚朝雨在皇家寺庙迷路了。
她围着一处林木间绕了许久,也不见半个人影,好不容易绕了出去,正想寻人问路,瞧见的第一个人却是顾宴风。
隔得很远,她听见顾宴风笑了几声,嗓音清冽如山中凉风:“这么笨,迷路了?”
褚朝雨之前是被僧童领着去寺庙后院的,也不知为何小蜡到现在都还没来寻她,适才跟着妇人绕了弯,便有些分不明了,皇家寺院向来建的极为宽阔,她迷路了也不丢人。
她屈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顾宴风打量了她一眼,伸出手去将她耳后一小截细枯枝给拿了下来,褚朝雨下意识向后退,顾宴风冷笑了声,向褚朝雨倾身压过来,眸中笑意不明:“你一个人也能滚草地里去?”
褚朝雨垂首闭了闭眼。
没理他。
顾宴风又向她凑近,还在她身侧闻了闻,疑问道:“有杏子?”
褚朝雨暗自腹诽:太子殿下真是狗鼻子。
“是有杏子,殿下可要吃?”
顾宴风毫不客气伸出了手,他故意道:“这寺庙里还有杏树呢,拿来尝尝。”
褚朝雨从袖袋里取出两颗橙黄的杏放在他掌心,突然微不可闻的轻‘呀’了声,探头往左边袖袋里去瞧,失声道:“有杏子烂在袖袋里了。”
怪不得顾宴风闻到了味道。
褚朝雨将烂成一团的两颗丢在了一旁的木桶里,袖袋里便只剩一颗微烂却不影响食用的杏子了,她轻叹了声,直接塞进了嘴里。
顾宴风轻咳了声,她一时竟是忘了眼前还站着个人,忙伸手掩嘴慢吞吞的咽下并且将杏核偷偷吐在了手心里。
杏核敲开也是可以吃的,她还挺爱吃杏仁的。
顾宴风语气淡淡道:“跟孤走。”
褚朝雨四下看了看,四周除了顾宴风身边的人外再没其他人了,也不知秦南萧去哪里了,她跟在顾宴风身后,目光四处扫寻。
直到一处僧院里,已有东宫侍卫在井中打好了水,顾宴风先是舀了一瓢水将两颗杏子洗了,随后又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又顺手往木盆里打了水,对褚朝雨道:“洗洗吧。”
他往身后瞥了眼,片刻,便只有他与褚朝雨二人。
褚朝雨站在那里没动,漆黑的眸子看了看顾宴风,虽是未语,眼中却写满了‘太子殿下请你回避一下’。
顾宴风无奈看了她一眼,找到一方木桩处坐下来,隔些距离说她:“把脸也洗一洗,整这么脏。”
他话语里的嫌弃让褚朝雨瞥了他一眼。
她简单洗了下袖袋,又洗了把脸,行至顾宴风身前:“殿下,我好了——我夫君去哪了?”
顾宴风挑眉看她,过了片刻才答非所问:“吃杏仁吗?”
褚朝雨轻疑了声。
她发出疑问时嘴唇微张,一时没料到顾宴风问她的话,顾宴风已起身将两颗杏仁轻柔的塞进她口中,目光一寸不错的盯着她。
她的唇红润而柔软,微微张着时颇似一只小松鼠在磕松子,顾宴风将杏仁放入她口中时微凉的指腹触在她唇上,如雷电般滞了一瞬,他只觉得指腹有些湿润。
带了她的味道。
顾宴风倒有心思想闻一闻这味道。
褚朝雨怔了片刻,到底没当着顾宴风的面将他塞入她口中的杏仁给吐出来,她垂眸,看到被顾宴风用石块砸破的杏壳——
丝丝缕缕的记忆本已淡忘的所剩无几,又突然萦绕心间,曾在临安时,顾宴风知她爱吃杏仁,每次都会给她从杏壳里取出来后再剥去苦皮,最后再给她吃。
一阵山间清风将她的思绪扯回来,这时秦南萧从适才褚朝雨他们行来的方向疾步而来,先是给顾宴风行了礼,随后才看向褚朝雨:“没事吧?”
褚朝雨点头。
秦南萧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应该介绍一番:“太子殿下,这位是臣妻褚氏。”
顾宴风‘哦’了声。
起身正欲离去,却又停下步子:“明日孤在东宫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秦南萧:这位是臣妻褚氏。
太子殿下: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