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
陈公公闻言一个手抖伞檐向下倾斜,而顾宴风生的高,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向下淌去,不等陈公公告罪,顾宴风冷冷丢下一句:“滚开。”
行至东宫辰阳殿,东宫众人见太子殿下淋着雨抱着一个姑娘,虽是雨水细密,可二人发间皆染了水汽,众人见东宫总管太监李公公垂首立在那里不语,其他人也都不敢多嘴,去殿内侍奉的侍奉,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有条不紊。
入了内殿,顾宴风才将褚朝雨放下,见她因为愠恼眼尾泛着潮红,眸中氤氲,一副他欺负了她的模样,他倒是觉得好笑,又吓她:“臣妻?有意思。”
顾宴风话语轻佻,带着几分玩味,褚朝雨向后退了几步抬眸瞧他,眉目间写满困惑,亦带有几分畏惧之意。
她看不明白顾宴风,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她垂眸屈身行礼:“殿下莫要与妾身玩笑,若是婆母找不见我要着急的。”
顾宴风看了她一眼,丝毫未有顾忌,将身上被细雨染湿的外衣解下扔在一旁,云淡风轻的靠在软椅上,修长指节来回敲打着椅沿,淡淡道:“你是想让孤命人告知你婆母你在东宫,无须着急?”
说完,他唇角露出狡黠笑意。
褚朝雨轻叹了口气,若是被人知道她被太子殿下抱来东宫,那她以后更别想过安稳日子了,国公府最是看重女子规矩礼仪,若是被婆母知道,后果只会比她猜想的更重。
而眼前这人一副世事不扰的清闲模样,显然是故意的,褚朝雨嗓音中带着一丝乞求:“殿下,您有话不妨直说。”
褚朝雨话语中暗含着的卑微狠狠刺在了顾宴风心间,他神色突然沉了下去,一旁给他添茶的宫女手晃了又晃。
顾宴风抬手,内殿里所有人悄然退了出去。
他目光深沉望着褚朝雨,许久,他冷笑了声:“孤没什么与你说的。”
他的话语未尽,褚朝雨却再没听到后话,顾宴风语气中不带丝毫喜怒,而她后知后觉,似乎能猜到他未尽的话。
那些说出口依然无济于事的话。
这时,有宫人端着托盘行进内殿,低声道:“殿下,奴婢来给这位姑娘送干衣服。”
顾宴风看向褚朝雨,她虽被他抱在怀中,身上衣衫却也被雨水染湿,她身子骨如今太弱,难免不会着凉,他命令道:“把衣服换了。”
褚朝雨垂眸:“谢殿下赏赐,妾身无碍。”
她自是不会在东宫换衣服。
“这是命令。”
褚朝雨立在那里,依旧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她知道东宫太子的命令不容拒绝,可她若是换上了又要如何与他人解释?
褚朝雨思忖再三,发觉那道目光越来越有威压时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梨花木地板上:“妾身——”
不等她说完,顾宴风从软椅上起身,一把将她拎起来,神色间隐隐可见愠怒之气:“没有孤的允许,不许跪孤。”
她怎么可以跪他。
不可以。
褚朝雨此刻只觉脑中塞满了云雾,让她片刻都不得清明,她今日是来随婆母一同赴宫宴,只想不出差错的再随婆母回府,此时却是发生了这些事。
她无奈轻叹了声。
正无措间,感觉到顾宴风倾身向她靠了过来,离得她极近,甘松香向她压来,褚朝雨下意识向后退,顾宴风却突然伸出手扒.开了她的衣服,她正惶恐,听得顾宴风低声问她:“怎么伤的?”
褚朝雨缓了心神,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处的伤口处。
褚朝雨极力退后,想要离得他远些,试图平静的回他:“府中狸奴性子烈,被它抓的。”
她又后退了一小步,顾宴风也不拦着,只她退一步他便跟上一步,直到褚朝雨无奈轻叹不再后退,顾宴风淡声道:“别动。”
褚朝雨乖乖的不动。
她今日虽穿着高领锦衣,可离得近了轻易便能瞧见她脖颈间的伤,他侧首吩咐:“取伤药来。”
褚朝雨急忙拒绝:“府中有药,不劳太子殿下了。”
她处处与他保持距离,句句与他撇开关系,顾宴风有些不耐,以上位者的威严道:“你若再多言,孤便治你入东宫□□储君之罪。”
褚朝雨一双眸子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强行将她抱来东宫,还说她□□他?
虽然是无稽之谈,可顾宴风说的认真,神色冷沉,让褚朝雨不得不相信她若再多言顾宴风真的敢这般做。
她乖乖不语了。
宫中侍奉主子的人最善察言观色,见太子殿下如此待一个女子,且还是第一次抱女子入东宫,取来的伤药也是极珍贵的御贡之品。
顾宴风给褚朝雨上了药,整个过程顾宴风似是很认真,却也似故意将药涂得很慢,褚朝雨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的侧颜上,可他手上的动作却又没停。
微凉的指腹触在她已经有些结痂的可怖伤口处轻轻摩动,他的动作极慢,泛着甘松香的气息充斥着褚朝雨的鼻息,也拂在她耳边,褚朝雨觉得太难熬,而当她发觉太过难熬时,顾宴风上药的速度似乎更加慢了。
比蜗牛爬行还慢。
他故意的。
褚朝雨索性闭上了眼,心中默念清心咒以让自己平静。
“老实回答我,谁挠的你?”顾宴风又问了一遍。
狸奴抓的,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从耳后直蔓延至锁骨处,那么深的指甲印记,心狠手辣又带着怒气,狸奴可没这么大力气,也不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气。
顾宴风问完,又自顾自的说了句:“不愿说算了,孤命人去查。”
褚朝雨掀开眼去看他,不知他让人去查是要做什么,或许只是想知道前因后果亦或是随口与她说的,可她还是怕顾宴风查出后会针对大嫂,她低声道:“这些是妾身的家事,殿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便不劳殿下分心了。”
又是客套话。
顾宴风收了药瓶,塞进她手中,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细雨又落个不停,她在东宫也有些时候了,他抬手修长指腹落在额间,轻揉了下太阳穴,随意道:“你走吧。”
褚朝雨有些意外,依顾宴风适才的神色她以为今日定不会善了,而此时他放了话,褚朝雨屈身行礼后,离开了东宫。
顾宴风立在原地,许久没有挪动步子,直到不远处那道清丽的身影撑着油纸伞渐渐消失在雨幕中,他眉头微挑了下,立在身侧微弓起的指节动了动。
她清瘦了许多。
彼时,小姑娘脸上有肉,粉鼓鼓的似个糯米团子,笑起来眉眼弯弯,他一度认为世间最快乐的一切都藏在她那双眼睛里。
可她清瘦了,虽然比起从前更显露美人骨相,但她似乎不开心,少了那时的随意洒脱,处处都拘着藏着,就连被人欺负的受了伤,也不言语。
那时,她不过上树摘杏子吃被树枝划了额头,便哭闹了许久,说她变丑了,要被别的姑娘笑话了。
顾宴风倚在软椅上,抬手唤来了人,嗓音极冷:“去国公府查。”
——
回到国公府时,褚朝雨有些累,想要去歇会,她回到宫宴中时婆母只是责问了句怎出去了这般久,再没说其他了,秦南萧则什么都没问她。
夜间沐浴后,秦南萧又要给她上药,她想起顾宴风与她说的,若不想留疤,就涂他给的药,她将紫玉瓶递给秦南萧:“用这瓶药膏吧。”
秦南萧顺着她的话问:“哪来的?”
褚朝雨顺势将她与太子殿下曾是旧识之事皆讲与秦南萧听了,她想夫妻之间不应隐瞒,秦南萧待她不错,她也是想着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就应该坦诚以待。
秦南萧听完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不能笑,不能笑,还要给你上药呢,手抖了会伤着你。”
褚朝雨不解的看着他,秀眉微蹙,秦南萧这是什么态度?
待上完了药,秦南萧见她心神不宁的,温柔道:“哪有你这般憨傻的,这般就坦白了。”
褚朝雨见他神色温和,也笑道:“坦诚相待,是夫妻间本就应该的。”
秦南萧没忍住又笑起来:“有的女子呢,不但不会坦白,说不准还会利用旧情去攀高枝呢,小药想必是没见过,那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九五之尊。”
褚朝雨点了点头,这件事说出口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一连好几日,褚朝雨的日子依如从前,平淡且无聊,起初她还怕顾宴风会再为难她,后来才觉得是她想多了,他贵为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又怎会与她计较。
至夜间,她坐在妆奁前,小蜡站在她身旁,眉头皱的如包子褶,小蜡嗓音郁郁:“小姐,咱们庄子里的三色堇本是长势不错,会有好收成的,谁料这几日接连落雨,看管庄子的老仆生了病,就被人给偷盗了。”
小蜡说着,狠狠骂了句:“真是良心被狗吃了的,整个庄子里的三色堇偷得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给留。”
褚朝雨目光落在小蜡手里提着的竹篮,里面是些残败的三色堇,小蜡道:“这些是老仆在被人偷盗的地上捡来的。”
褚朝雨抿紧了唇,面露忧色,三色堇被偷了便被偷了,她如今在国公府衣食富足,无人亏待,只是,秦南萧早些日子去寻婆母,说是要去庄子里住段时日。
婆母便言说若庄子今年夏季的收成好,褚朝雨能打理好,便允了他们,眼下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这座位于城南郊外的田庄是褚朝雨的嫁妆,爹娘留给她的唯一物件,既然是她想出去住段时日,便不好说去国公府的田庄里。
她轻叹了声,从妆奁旁的小木屉里取出一只紫檀木盒,里面是她攒下来的所有银票,她本打算着去了城南田庄住下后,她便可以过得随性些,在田庄里养些花草再种些果树,时日久了,待她与秦南萧圆了房,再生了孩子,日子也算安稳。
她看向小蜡:“去歇着吧,今年不成还有明年,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小蜡步子生了根:“小姐,这次不成,老夫人定不会再点头了。”
褚朝雨笑了笑:“我听闻郊外夏日燥热,还时常有野物呢,去不成也好,不然伤着病着了寻医问药都难。”
她说起话来永远都是这么认真,就算小蜡知道她不是真心这般想的,也依旧会被她的话感触到,这就像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小蜡提着竹篮:“小姐,我去把这些晾起来。”
褚朝雨点头:“去吧。”
夜间,褚朝雨将自己埋入被褥里,蜷缩成一团,似只狸猫般在昏黄烛火里一双眸子澄亮,她怀中紧紧抱着她那只紫檀木匣子,里面不止有银票,还有珠宝首饰,是她全部的家当,她怕自己今夜睡不下,就给抱来了。
今晚夜色柔柔洒下光晕,她望啊望,逐渐失去意识,入了梦乡。
翌日用早膳时,小蜡从院外匆忙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出事了——大——大夫人出事了,大夫人的指甲被人给拔了。”
小蜡说完,神色还惊惧的愣着,重复了句:“全被拔了,听——听说血淋淋的——”
褚朝雨正用着米粥,停滞片刻,才咽下去,与秦南萧四目相对,都未言语,放下了手中汤勺。
指甲都被拔了。
十指连心。
屋内瞬时一片沉默,国公府乃是当今皇后母家,府中三子皆在朝中任职,究竟是谁敢有如此胆量夜间潜入国公府伤人?
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秦南萧问:“可查到是何人所为了?”
小蜡回道:“大夫人什么都不肯说,说她要是说了今夜就不是拔指甲了,要剁手指头——”
秦南萧蹙眉沉思。
这时,府中仆人在屋外说道:“小公子,宫里来人传了话,太子殿下诏您去东宫闲话。”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给媳妇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