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傍晚。
公爵号上的贵族已经尽数离开,行李搬运结束,工作人员们开始了最后的清洁,陆陆续续结束工作下船离开。
有了露丝这个意外,夏夜不敢在外闲逛,老老实实在通风管道里躲着。
直到此时,才若无其事地出现,飞快的跑进医务室给自己涂了点药,又到更衣室偷了一套衣服换上,然后才混进三三两两下船的人群里。
一轮红日渐渐沉没,只有天与海相接的地方还泛着红,蔓延成一条长长的晕染霞光。
华灯初上,霓虹灯彩,港口和远方的街道建筑周围闪烁着白色的灯光,仿佛一点点被拉开帷幕的星空,又仿佛一点点注入了生机的枯萎荒漠。
这座城,在夜晚活了过来。
刚下游轮,一脚迈上了岸,才发现前面堵了一群人,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遮阳顶棚下的灯光明亮如昼,但整片区域却弥漫着一股子可怖的气息。
周围的人低声议论着什么,时而有犬吠声传来。
夏夜问旁边的人:“前面在干嘛?”
“不知道。”
“往常没有这样过,好像在检查什么。”
有人猜测:“难道有谁的贵重物品丢了吗?在船下设卡一个个盘问?”
夏夜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去看。
然而她那159cm的身高,只能从人群缝隙隐隐看到一些。
前方大概十米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后面坐了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光头男。
他的面前摆着登记的册子,正在翻看着什么,脚下蹲了一条威武的德牧。
德牧张着嘴巴哈着气,在旁边转悠着,一脸凶相地嗅着经过的人。
毫不怀疑,只要有人敢逃跑,它就会扑上去狠狠撕咬对方。
看起来真的像在找什么东西。
周围被拉了警戒线,警戒线旁边还站守了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对这些刚下船的人严防死守。
也就是说,要离开游轮就必须经过光头男的位置。
夏夜感觉有些不妙。
她留了一个心眼,慢慢挪到了队伍的边缘,让后面的人先走。
就在这个时候,德牧突然汪汪叫了起来。
夏夜再次望过去,却被人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过了会儿,隐隐听到了一声惨叫传来。
“好像不是丢了东西,奇怪了。”
“天哪,难道是——”
“你们猜得没错。”
旁边有个女人接了话。
女人已经通过了查验,站在警戒线外等着朋友,她的脸色苍白,一双眼泛着红,惶惶不安的眼神,时不时望向光头男的方向。
人群散开,夏夜才注意到光头男身后,还有个移动的小房子——
就像是商场里随处可见的小型ktv那样,那叫移动检测房。
一个壮汉压着个男人,强迫对方把手放进了那个房子里。
随后,男人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
“这是在找人类呢。”女人苦笑了一声,她心有余悸地扶着胸口,夏夜这才发现,她手上有一片红肿溃烂,手也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着,“据说有个漏网之鱼。”
“不会吧?游轮上那么多高级夜族,那人类也能逃掉?这是什么天选之子!”
“抑制剂啊,傻瓜。”
“有了那玩意儿,狗都闻不出味儿来,只是苦了我们……”
想到即将面临什么,夜族们脸上皆是一片菜色。
每个经过那张桌子的人,大块头都会核对信息,如果是没有记录的临时工,就会被拉去检测。
至于检测方法……
移动监测房模拟日光照射,夜族把手伸进去,所有人的结果会反应在他们的皮肤上。
方法简单粗暴到了极点。
“怎么会?公爵不是否定了吗?”
说话的那个人,声音已经开始抖了。
有人立刻联想到了宴会那晚的事情,当时有一个拍品就指出,有个人类打扮成服务员混在里面。
“鬼知道,贵族们的想法……谁说得准呢?”
夏夜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昨夜的晚宴,人人都对公爵恭敬有加,只有一个人吊儿郎当,而且在公爵说话的时候,他还漫不经心地靠在那,拿牙签在那戳着果盘玩。
当然是谢尔蓝。
“为了一个人类,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周围的人脸色都不大好。
那个检测对夜族来说,就像让你把手伸进油锅里,谁会愿意?
一个瘦高男人不满地叫嚷起来:“我们是公爵号的工作人员,一直兢兢业业为了公爵大人工作,怎么能这样被对待?”
瘦高男子的叫嚷,激起了大家的愤慨。
是啊,因为这个工作,他们一直受到礼遇,早就把自己跟低级夜族区分开了。
怎么都没想到还会在港口遇到这种可怕的事!
大块头听到这边的吵闹,气得拍桌而起:“嚷嚷什么?”
“放我们离开!”瘦高男人梗着脖子,“我们不是那些贱民,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我们要见船长!”
“对。我们要见船长!”周围的人附和。
光头男盯着瘦高男人,冷冷地笑了:“你想见船长?可以啊。不过我看你像个人类,必须先检测一下。”
“胡说八道,册子上有我的信息!”
“信息?”光头男从册子上撕下一页,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现在没了。”
“你——!”
瘦高男人直接被抓了起来,被扔进检测房里。
惨叫声阵阵,过了两分钟,检测房的门再次打开,瘦高男人从里面滚出来,身体冒着烟儿,人蜷缩在地上几乎没了声息。
“啊,原来弄错了。”光头男恍然大悟,“真是对不起。”
然后他看着后面黑压压的人群,问道:“刚才好像还有人想见船长?谁啊,站出来,我通通满足。”
场内一片寂静。
夏夜心里寒凉。
在法治社会生活的她,哪里见过这种残暴现场?简直给她带来了地震般的冲击。
她不动声色往人群后藏。
警戒线的两侧都有人盯着,要脱身的话只能往后退,或许直接回到游轮上,跳海游到别的岸边,才能躲掉这一次祸端。
只是她现在的位置不上不下,已经比较接近设卡的位置。
可能是运气不太好,她身后有个人不小心崴了一下,趔趄之下身体就朝她扑来。
夏夜前后左右都有人,就算动作再灵敏都没有办法躲开。
她的后背被那么一撞,整个人就往前冲去。
结果好巧不巧的,前面两个人刚好侧过身,从中间让开了一条缝隙。她就这么的,顺着那条缝隙,一直冲到了桌子面前……
这一摔,狼狈无比,几乎是五体投地。
说是几乎,因为在往前冲的时候,她为了稳定身体,一只手下意识撑在了桌子上。
抬起头,就跟桌子后面的光头男四目相对。
光头男:“……”
夏夜:“……”
光头男看到面前那只白嫩的手,愣了两秒,然后很自然地钳住了她的手腕。
他很惊讶,竟然还有人敢作对:“小姐,你很勇敢。”
夏夜:“对不起,我没有意见,也不想见船长,刚才只是脚滑了一下。”
夏夜缩回了手,一张小脸都白了。
她年纪也不大,看起来怯生生的,又娇娇小小的一个。光头男见她害怕得不行,很有上位者的优越感,语气都柔和了一些。
光头男:“来都来了,就别回去排队了。”
夏夜:“……”
光头男大发慈悲道:“虽说你相貌丑陋,但我对女性一向宽容,可以饶过你。你伸手做吧。”
夏夜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企图借着后面的人群开溜:“……突然想起,我有东西忘在游轮上了,想回去拿一下。一会儿再来。”
但她一退,后面的人也退,担心被她牵连到。
夏夜想往游轮的方向跑,就见那个方向的壮汉,正牵着德牧冷冷看着她。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另一边也有人。
“磨磨唧唧做什么?”
光头男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
他从桌子后走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夏夜的手臂,说出自己的怀疑:“你该不会就是那个人类吧!”
两人目光相对。
夏夜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
……
……
港口的不远处,有一栋白色的欧式建筑。
轻柔的交响乐从三楼的豪华套房里流淌而出。
谢尔蓝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性感的唇微张,咬住了怀中女人的颈脖。
女人微微闭着眼,在血液流逝中,脸上露出既痛苦又沉溺的表情。她忍不住靠近男人的胸膛,伸出手想抱住他的腰。
她的手被抓住。
谢尔蓝从女人的颈脖上抬起头来,不悦地眯起眼睛。
“大人……让我服侍你。”女人媚眼如丝,渴望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吸血这样亲密的接触,总是带点边缘色彩。
她不止想当血奴,还想要更进一步。
“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谢尔蓝拍了拍她的脸,轻蔑道:“我不会碰一道晚餐,记住了?”
他连低级夜族都不会搭理。
砰,女人被扔到了地上。
“大人……”女人的声音千回百转,眼泪盈满眼眶。
她看到谢尔蓝的眼神,彻底绝望——那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正如他所说,只是看一瓶饮料、一道晚餐的眼神。
意识到这点后,女人低下头,默默离开了房间。
谢尔蓝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慢悠悠喝了一口,问道:“还没找出来吗?”
“还没消息。不过应该快了。”助理回答说,“这样挨个排除,那个人类就算喷了抑制剂也没用。”
谢尔蓝嗯了一声。
其实他也是随便找找,那个人类拍品的话仔细一想,矛盾也很多。
不过要真的找到,那就好玩了。
“怎么不白天跑呢?”谢尔蓝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还是白天容易抓人,目标明显。”
窗外好像有动静,他挑了一下眉梢
那堵在设卡处的长长队伍,突然有了一些混乱。
“去看看怎么回事,要是找到了,就把人带来见我。”谢尔蓝吩咐。
“是。”
助理离开。
谢尔蓝望着窗外,有些许出神。
奇怪他刚说那句话时,脑海里竟然浮出了一个东方女孩的身影。
黑色的长发,娇小的个子,还有站在他面前微微咬着唇、紧张无比的样子。
另一个助理走到他身旁,说道:“少爷,有个船员想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您。”
“让他进来。”
……
……
夜色下,遮阳顶棚里十分明亮,白炽灯从头顶照下来,将夏夜的脸照得一片惨白。
她被围在人群里,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怎、怎么可能?”夏夜稍微挣了一下,壮汉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她讪讪道,“我就是怕疼,不想这么快就做……”
壮汉可不管她怎么解释,抓着她就往前拖:“验了再说。”
其他几个壮汉看到这边的动静,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这还怎么跑?
夏夜被壮汉拉着,一步步走到了护士面前。
她紧紧抿着唇,惶然无措地看着周围团团围着她的那些夜族,看着护士和壮汉审视的样子……
“应该就是她了。”
“一个人类,呵呵,胆子真大。”
“可惜人类在永夜,永远逃不掉。”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排斥的目光像在看什十恶不赦的异类,每个人都似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怜悯。
还有一部分人在那里叫骂道:“你这个自私鬼!害了我们这么多人!”
“就是因为你一个,我们全船的人都必须做这个该死的检测!”
“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夏夜脑海里嗡嗡的,只觉得思绪如同一团线突然炸开,霎时混乱无比。
除了紧紧握着拳头,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似乎已经走到绝路。
只有最后的垂死挣扎了。
蜉蝣撼树那般。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如同绝境中骤然降临的天光,身影显得格外伟岸——
“如果不是我临时有事过来看一眼,还不知道有人在这里拦路。”
船长大步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乱象。
他还是一身制服,看起来风度翩翩,只是一贯温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显然心情十分不悦。
“听说你们在找什么人类,公爵大人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检测游轮的工作人员,谁给你们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以为君临是男二,怎么会呢?他明显是个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