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另外一边的干净、整洁、明亮相比较，货物专用的出口混乱而嘈杂，工作人员来来去去，夹杂着大声的催促声。
夏夜穿着服务员的衣服，混在其中不起眼。
她顺着走道逆行到了某个大厅。
这一块区域作为中转，已经挤满了，黑压压一片。中间有几个还没运走的铁笼，半掩着遮光布。
不等夏夜仔细瞧，一个人就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愣着干嘛？别挡在路中间！”
夏夜趔趄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雕塑。
正准备抬雕塑的大胡子男人，大惊失色看着撞过来的夏夜，慌乱之间对着她又是一推，大声呵斥说：“不长眼睛啊？弄坏了你没命赔！这可是公爵大人新买的雕塑！很贵的！”
“对不起对不起！”
夏夜连忙道歉。
几个人骂骂咧咧从旁边走过。
大胡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跟同伴抬起雕塑要离开。
夏夜主动上前说道：“我来帮你们吧。”
“走开，别来添乱了！”
“我只是想帮忙。”
“哎哎你……”
大胡子刚想骂人，冷不伶仃看到她的脸。
那露出的半张脸，皮肤吹弹可破、鼻梁秀挺，双眼好似含着盈盈秋水，这张脸毫无疑问是一件大杀器。然而她的右脸，却有一块乌青可怖的胎记，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冷不伶仃看到，大胡子被吓了一跳，同时又心生同情。
“呃……”大胡子抓了下后脑勺：“刚说什么来着？”
夏夜说：“我想帮你忙，就当是赔罪吧。”
有了宴会的教训，她再也不敢引人注目，露出胎记让人嫌弃也好。
“……算了，这个雕塑不用你。”
大胡子示意了一下旁边包裹着的画框，大发慈悲一般，给她指使了一个活计：“你去搬那副油画吧，那个轻一些。不过要是磕碰到了，有你好看的！”
“我一定小心！”
夏夜弯腰把画抱起来。
这幅画长宽约一米，并不重，刚好能将她遮挡。
大胡子跟人抬着雕塑走在前面，还有空跟她说话：“这么殷勤，想来公爵身边工作？”
“呃……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
“呵呵，我就知道。”提起公爵，大胡子有些嘚瑟，“为公爵工作，待遇好、福利好、出门都能昂首挺胸，无数人挤破了头都想来。不过你这张脸，怕是没什么机会。”大胡子瞥了一眼她的胎记，又飞快挪开了目光——太吓人了，不能一直盯着看。
“待遇有多好？”
夏夜跟他说着话，一边观察着四周。
很快就要到了铁笼附近，她跟里面的人对上了眼。
秦秦发现她后，目光一亮，可随即表情又变得焦急，一副想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大胡子说：“工资丰厚，每个月都能准时发钱，从不拖欠。”
夏夜：“……”
“公爵为人正直、仁爱，在那里工作，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夏夜：“……”
“公爵的宅邸规矩严明，不会胡乱打杀我们这些低等夜族，不像别的地方滥用鞭刑……”大胡子想起宅邸的工作生活，就十分满足，“反正我到公爵宅邸工作的五年里，那里都没有死过人。”
夏夜：“……”
这就叫正直、仁爱？
低级夜族也太卑微了吧。
已经走到了铁笼旁边，刚好有人过来找大胡子说事情，她见对方没工夫注意她，抱着画框不动声色地凑到了铁笼旁边，将上面的遮光布微微掀起。
秦秦激动地握住了栏杆，声音都在颤抖：“夏夜，你没事就好。之前担心死我了，还以为你已经……”
“我没事。”夏夜抓紧时间问道，“你没被罗宾买去吧？君临呢？”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见君临的踪影。
她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君临逃了出去，但心底又觉得不太可能。
也许他已经……
秦秦迟疑了下，摇头说：“没有，但是君临……昨天我们被抓回来时，被单独带去做了一个询问，君临从那时起就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夏夜微微睁大眼睛。
刚才服务员提到过，罗宾事先就弄走了几个人类。
该不会……
“你只要逃走就好，不用管我们。”
夏夜抿了抿唇，许下承诺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
秦秦眼中盈满了泪水，摇了摇头。
那一天，明明他们的救生艇已经快到了约定的地方，已经遥遥看到了救援队的船，可是当夜族的人追过来后，救援队的船什么都没做，直接掉头离开。
从那时，她就不抱任何希望。
“——有机会？话说得真是动听，那么这个机会是0.1%吗？”
一个讥讽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你不知道吗？这世界上最虚伪的话，就是什么‘有空请你吃饭’，‘以后常联系’，‘等我有钱了就怎么样’。这样说话，是不是良心会好受点？”
宋诗雨的铁笼被推进了一步，刚好卡在秦秦铁笼的旁边。
这两个铁笼靠得很近，在中间留出的一小块缝隙，刚好可以遮掩住娇小的夏夜。
夏夜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承认道：“我确实无能为力。”
“我当然知道，因为在夜族面前你就是个废物。”宋诗雨讥讽地看着她，突然理直气壮道，“你帮我做件事。”
夏夜抱着画框，慢慢转了一下身，这才对上了宋诗雨的正脸。
宋诗雨的气色极差。
夏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宋诗雨。
她总是高傲的、自信的、精致的……每次出现都会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脸蛋也总是一种健康活力的色泽。
但现在的她，形容狼狈，身上充满了死气沉沉的灰败之色。
夏夜讶异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宋诗雨用红肿的双眼盯着她，眼中泛起一些怨毒：“看我笑话是吧？信不信我马上大叫一声，让你也来笼子里关着？”
夏夜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丝毫不怀疑宋诗雨能干出这事儿。
不过要喊人她早喊了。
夏夜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会逼你啊。”宋诗雨紧紧抓着栏杆，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罗宾把君临买过去。懂吗？”
“你——”夏夜一下子变了脸色。
等等，罗宾？
宋诗雨被罗宾买了？
难怪她看着不对劲，整个人都充满了绝望和愤恨。
“君临不是你喜欢的人吗？”夏夜不由紧张起来，“你就这样对他？”
“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啊。你不也喜欢他吗？”宋诗雨笑了起来，她看着夏夜的脸色，越笑越开心。她知道，她已经把夏夜拿捏在了手里。
听说过罗宾有多可怕，要是君临落到他的手里……
夏夜不敢想。
“记得崔晓丽吗？”宋诗雨问。
“嗯。”
“她找了个很有地位的夜族男朋友，现在比谁都过得舒服！我之前跟她关系还不错，你去让她帮我，她会答应的！”
短短一周的时间，夏夜已经快忘记这个名字。
然后她又想起，当初在A区时，难怪崔晓丽不顾大家的安危要隐瞒真相，难怪她后面失踪了……
还以为崔晓丽出了意外，原来是找男朋友去了。
那个人好像叫艾力克。
宋诗雨就仿佛漂浮在暴风雨的海上，看到一根浮木就死死抱住，双眼迸发出渴望的光芒：“只要你帮了这个忙，不仅我能得救，我还会让她帮忙救君临。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不会看着他受苦的。”
夏夜问她：“你现在说喜欢，不觉得可笑吗？”
宋诗雨冷冷一笑：“你不可笑，怎么不赶紧答应我？”
“等等，不要答应她！她根本不知道君临的下落。我们同一个救生艇、又一起被抓回去，她怎么可能知道得比我多？不知道下落怎么买？罗宾又怎么会听她的话？”
秦秦被宋诗雨的骚操作惊了一阵，回过神来后，连忙阻止夏夜：“现在她为了活命什么慌都会撒。不要相信她，也不要为了她去冒险！”
“闭嘴，你懂什么？”宋诗雨剜了她一眼，“昨晚这个秦秦被拉走时，我刚好得知了一点消息。而且君临家跟我家是世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血型，体质上又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几秒，似乎暗示了什么。
“君临在被询问信息后失踪，你们说是为什么？”
可能君临是个稀有血型，在夜族眼中比较珍贵？
或者基因优秀，被带去做实验了？
夏夜越想越觉得可怕。
“只是带个话而已，很简单的一件事。”宋诗雨看着夏夜苍白的脸，神色中闪过一丝快意，“等我脱离危险，我会说服晓莉去救他。你再犹豫下去的话，君临只会死得比我还快……七天，君临最多能坚持七天！你记住了！”
夏夜问：“还有别的信息吗？她男朋友是什么身份？”
宋诗雨说：“他是公爵身边的人，我只知道这么多。”
夏夜脑海中浮现少年温柔的脸孔，鼻子有点酸。
她希望君临能活下去，就算只有一丝希望。
宋诗雨确实抓住了她的命门。
“我帮你传话。”夏夜答应了下来，“但我也要加一个条件，你得设法救秦秦。”
“可以。”宋诗雨说。
秦秦双眼盈满了泪水，感动不已，但她觉得希望太渺茫了，依然劝阻说：“夏夜，不要去冒险！如果君临知道，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做！这根本就是自……”
自寻死路啊！
秦秦眼含泪水：“你回去吧，替我们回家去！”
“——你敢！”
宋诗雨担心夏夜变卦，一下就慌了。
她猛地扑到铁笼边缘，双手抓住栏杆，威胁说道：“你要是敢爽约，我立刻就举报你。听到没有？还有君临，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罗宾买的，我那么喜欢他，我死都要跟他死在一起——！！”
“宋诗雨，你真是自私自利！”秦秦气得红了眼睛，“真应该让全校的人看看，所谓的善良温柔的校花到底是什么蛇蝎心肠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死！”
两个人吵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发现夏夜已经离开。
宋诗雨就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有再说一个字，她的双眼来回巡视，努力寻找着夏夜的身影。
过了会儿，她扭过头阴冷地盯着秦秦。
秦秦哼了一声：“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说罗宾不会听我的吗？”
宋诗雨靠在栏杆上，下一刻，她似是想到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一般，突然就笑了。
只是那笑，令人不寒而栗。
她说：“我一会儿就打算试试，让你过来跟我做个伴。”
……
……
两人吵架期间，夏夜已经被人催着走了。
她抱着画框走在前面，后面还不断传来抱怨的声音。
“让你走你还慢吞吞。真是的，没见过人类啊？一直在那周围转悠个什么劲儿？挡着路了都不知道！”
夏夜解释说：“画框有些重，才歇了会儿。”
那人冷哼了一声，明显不信。
他还跟同伴嘀咕，在那边嘲笑道：“总有一些没见过市面的傻瓜。”
其他人十分赞同，附和着说道：“就是，人类有什么好看的？跟低级夜族区别又不大，除了能随便晒太阳之外，就是一群长相普通、身娇体弱、寿命短小的废物。”
夏夜：“……”
他们的等级也不高吧？
最多也就是D和C，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干苦力。
真是奇了怪了，眼前这些低级夜族，明明也经常被高等级夜族欺压，不能感同身受就算了，竟然还瞧不起人类。
夏夜抱着画走在前面，有几分恍惚。
想到宋诗雨提到的那些信息，又觉得任重而道远。
她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