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真假千金的事,忠勇侯林霆均收到消息后,当机立断迅速处理了公务,带着长子林霄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只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林初初已经离开了侯府。
“糊涂!”他长袖一扫,桌上的茶盏碎了一地,守在屋外的仆妇随从听着屋内的争吵声,均是瑟瑟不言。
“她自己识相,主动求去,我允了,有何不可?”沈知鱼一点也不惧他,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她自己不难过吗?
“我也舍不得初初,可是若留下她,你让晚晚怎么想?晚晚,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一想到晚晚受的这些年的苦,她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补偿她,怎么舍得她再受一丁点委屈?
林霆均怎么不知,可是他想的要比沈知鱼长远的多。他虽有两房妾氏,但子嗣甚少,只有嫡出的这一子一女。
林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软弱,初初却是个有主张的,与苏希庭的婚约也定的极好。他想过,往后有初初及他夫婿家的扶持,林霄的爵位也定会安稳。
可是悉心培养的人,却因妇人蠢钝就离了侯府,多年辛苦竹篮打水,他怎能不生气?
“罢了,宣国公的婚约可以给晚晚,但初初也是我的女儿,必须要回来。你准备点银两补偿那户农户,我会再另外为她谋一门好亲事。”
“不行,凭什么!我不与那农户计较已是极致,还要再替他们养女儿?做梦!”
沈知鱼瞪大了眼睛,声嘶力竭道:“你认她我不认!宣国公的婚约本来就是晚晚的,还需她让吗?她既走了,我绝不允许她再回来,碍着我的晚晚。”
“你,你,真是愚不可及!”林霆均怒喝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知鱼冷笑道,声音低沉得像是暗夜里的蛇,“多年培育的棋子若就这么废了,你自然恼怒,可是她不配。”
她眼里隐隐渗出一丝疯狂来:“就算以忠勇侯义女的身份去给王侯做妾、做偏房,她都不配。”
“你,你……”心底深处的隐秘想法被她说破,林霆均恼羞成怒,却不知如何反驳她。
他幼时父母双亡,在二房三房挤兑下,他还是扶摇直上,承袭了祖上忠勇侯的爵位,又迎娶了世家之女沈知鱼,其自身本事不可谓不高。
可是这些年独木难支的苦他也吃够了,林初初纵然不是他的女儿,但他养了她疼了她这么多年,总该给侯府一些回报。
给她义女的身份,就算做世家贵族的正妻不够,但凭她那张脸,还是多的是想要她的人。
一个相貌品行绝佳的女子,利用好了,对侯府绝对是巨大的裨益。
沈知鱼哪里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是她还是故意弄走了林初初。
“我要她把晚晚这些年受的苦千倍百倍的也受上一遍……”她喃喃低语道,赤红的眼睛让林霆均也有些心悸。
“你疯了吗?当年不过是个误会,你又何必执拗?”
“当年,呵呵,当年!你也说了当年,这是你欠我们沈家的。”沈知鱼却似乎更加魔怔了……
林霆均怒目以视,嘴唇抖动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年匪乱,圣上原是属意他前去镇压,只是恰逢他丁忧,这才改派了沈知鱼的胞兄,尚了长公主的沈知意。
万万没想到,就在那场匪乱中,沈知意身死,长公主难产,刚生下的婴孩也被掳走,待援兵赶到,只寻到一滩血迹和点点襁褓碎片。
当年怕自己带兵留公主一人烦闷,沈知意特地接了同样待产的沈知鱼来府相陪。不想最后她却见到的是兄长惨死,嫂嫂丧夫失女。
惊惧下沈知鱼也是早产,好不容易才辛苦诞下女儿,而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却突然知道那只是一个农家女,她怎能不怨不怒不心疼?
得知真相的那瞬间,能憋住不与那农户计较已是她对林初初最大的宽容!
她盯着林霆均,一字一句道:“她再好,也不是我的女儿,我绝不许她鸠占鹊巢,挡了晚晚的路!你若去接她,我就去死!”
堂堂侯府夫人,此刻就像是闹市里的泼妇,肆无忌惮,不管不顾。
怒气升腾,林霆均却不知如何说服她。沈知鱼偏执,自打当年沈知意死后,她更是如此,认定的事太难改变。
那年的内情林霆均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之后,沈知鱼再也听不得过去的事情。
而且她不仅恨自己未能及时参与剿匪,连带长公主也一起迁怒。
沈知意是死在流匪反扑突袭公主府时,纵使明白长公主才是这件事中最痛苦的人,这么多年她却再未曾入过公主府,也未曾宽慰过那人一句。
看着她此刻眼中疯狂的决绝,林霆均知道她绝不会让步。
“好,这是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他拂袖而去。
……
忠勇侯夫妇争吵的时候,林晚晚就不近不远地站在隐秘处。听见了动静,她不敢上前,只绞着手中的帕子,眼中愤恨不已。
林霆均一直喜爱林初初,前世事发后,就是他一力认下林初初,给予她忠勇侯义女的身份,更是比对亲生女儿还好上千百倍。
林晚晚银牙紧扣,听着沈知鱼声嘶力竭的为自己争取,林霆均却不发一言,大抵能想象到那位父亲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说什么都迟了,林初初既然已经走了,以她的性子难道还会回来吗?
不,万一林霆均以父女之情蛊惑,对方不见得不会回来。不行!这里是自己的家,怎么能容一个假的山鸡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而且,而且她若回来了,那与苏希庭的婚约可怎么说?
林晚晚垂下眸子,掩下眼中的愤恨。这落在旁人眼里可就是被自己父亲不认可的无限伤心。
跟着她的小桃是沈知鱼特地为她精挑细选的大丫头,见到自家主子如此,她也是愤恨不平:“小姐,明明你才是……”
林晚晚已经抬起头来,眼眶里全是滚滚的泪珠,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小桃慌忙哄道:“是奴婢的不是,惹您伤心了。”
林晚晚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她,她到底承欢膝下多年,不似我,只是农户养出来了,怎么比,都是比不过她的。”
“呸,她是什么身份,怎么比得上小姐您!”小桃唾了一口。
要是往常,林初初在他们这些丫鬟心中,自然是高高在上仙女般的存在,可是如今得知她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农家女,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跟她一样,多的是鄙夷和嫉妒的心思。
都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她林初初这么就这么好运被抱到了侯府,享受了这些年不说,真相大白后竟然还被侯爷念着。
她顿顿脚,悄悄凑近林晚晚:“小姐,您无需担心,如今她不过是个小角色,您若不想她回来,奴婢有办法。”
林晚晚嘴角一勾,语气却越加落寞:“爹爹若是执意去接,又能有什么办法?”
小桃冷笑一声,嫌弃道:“侯爷心善,舍不得她,但若是她失了名节呢?”
一个白白享受了十六年荣华富贵的野鸡,怎么配值得侯府这么记挂?想到那位恐是要过着喝稀吃糠的日子,不知怎地,她的心里竟然也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这事您就交给奴婢吧!”她向林晚晚保证道。
林晚晚佯怒:“小桃,你,你可别干糊涂事。”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看着小姐这般惊恐的模样,小桃赶紧转移了话题,“夫人已经嘱咐彩衣坊送了最新的绫罗,您快去看看,一个月后的游会,听说苏世子也会参加呢……”
林晚晚害羞一笑。
她当然知道他会参加,前世不就是在这个游会上,林初初作诗一首,苏希庭回喝,二人登对赢得一片叫好声吗?
呵呵,不过这回,与之登对的可是自己了。
至于小桃说的法子,那是下人自作主张,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林晚晚安心地看着彩衣坊送来的最新的料子,默不作声地看着小桃避开众人出了府,嘴角勾了又勾。
想到再无旁人来妨碍自己,还有即将拥有的那些鲜花锦簇的未来,一时间她只觉无比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