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挑拨离间

华灯初上,贾琏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姗姗来迟。

前院宾客如云,但没有一个原主的故交,贾琏选了个僻静处,坐下喝茶。

才刚轻抿了一口,耳畔便传来一道责备的声音。

“今日宾客众多,还等着大哥帮着招待客人呢,大哥怎么坐在这里喝起茶来了?”

贾琏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盏,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循声看了过去,为首之人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身后跟了好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听这理所当然的口气,贾琏就知晓来人的身份了,他便是少年得志的贾珠。

贾珠并没有给贾琏解释的机会,居高临下的看着贾琏,言语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口吻。

“今日放榜,我的同窗们都过来道喜,晚间时分大哥替我好好招待他们罢,免得父亲带着我去给宾客们见礼,怠慢了同窗们。”

贾琏收回目光,看着茶盏里澄澈明净的茶汤,直接拒绝。

“你的同窗们是来给你道喜的,自然该你自个儿招待,让我招待算怎么回事?”

顺风顺水长到如今的贾珠头一回尝到被人拒绝的滋味儿,还是当着他同窗好友们的面被人拒绝。

一时间,贾珠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想到贾琏在府里的处境,贾珠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尊称你一声‘大哥’,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让你替我招待同窗们,你照做便是,可别不识趣!”

贾琏阖上茶盏的茶盖,散漫的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带着几分疏淡,语调全然没有贾珠的外强中干,而是带着几分戏谑。

“都道珠哥儿中了秀才,可我瞧着这阵仗不像是中了秀才,倒像是中了状元。”

赶在贾珠怒火上头前,贾琏掸了掸衣裳站起身来,含笑与他道喜。

“恭喜你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跟同窗们好好乐一乐,我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歇着了。”

说完这些,贾琏也不管贾珠作何反应,提步便带着兴儿回了春喜堂。

这头贾琏人刚回到春喜堂,那头王夫人便得了消息,拉着王熙凤,气势汹汹的带着周瑞家的去了春喜堂。

“凤丫头,你自个儿瞧瞧琏哥儿,如今他这做兄长的忒不像话,今日可是你弟弟的好日子,让他帮着招待客人,他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落珠哥儿的颜面,再怎么说,珠哥儿如今都是秀才了,岂容他肆意欺凌?”

说完这话,王夫人上下打量了贾琏一番,啧啧出声。

“琏哥儿,你跟凤丫头是打小就定了娃娃亲的,从前你待凤丫头可不是这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心里头有人了,所以才会这样不将凤丫头放在心上?”

贾琏不由感叹,这一手挑拨离间玩的真是溜。

偏偏如此拙劣的手段王熙凤却上了心,她愀然看了贾琏一眼,便飞快的移开了目光,老实站在王夫人身边,全然没有帮贾琏说话的意思。

贾琏暗叹了口气,即便聪慧如王熙凤,也还是会有被人蒙蔽的时候。

他侧身避开了王夫人的咄咄逼人,将目光落在王熙凤身上片刻后,复又对上王夫人。

“二婶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身子不适,怎么就是不将凤妹妹放在心上了?既然二婶还有闲工夫过来寻我的不是,可见前院也没有忙到非我不可的地步,那么二婶无端挑拨我与凤妹妹,又是何居心?”

王夫人本就是一时气急,不管不顾的就扯着王熙凤过来了,压根没弄清楚为何贾琏拒绝贾珠。

眼下被贾琏一个晚辈质疑,王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不待贾琏再度开口,她便警醒过来了。

她怎么忘了?

贾琏虽然自小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教导,可他是跟在贾致和夏氏跟前长大的,周身服侍的人都是他亲娘崔氏精挑细选的人,又怎么会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

这个认知让王夫人生出几分不受控的感觉来。

她从前只一心想着让珠哥儿出人头地,压根没将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过,眼下反应了过来,王夫人竟有些懊恼,身边竟还藏着这样一个不容小觑之辈。

想到珠哥儿,王夫人目光一闪,再看王熙凤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慈和又和善。

“凤丫头,姑母并非是挑拨你跟琏哥儿间的关系,姑母只是想着珠哥儿出息了,你这个做姐姐的脸上也有光,你也知晓姑母笨嘴拙舌的,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贾琏听着王夫人这番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话里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合在一起,他反倒不明白了?

不止是贾琏,连王熙凤也后知后觉的琢磨了过来。

王熙凤抬起头,一双丹凤眼里既没了下午二人单独相处时的欢喜,也没了刚刚随王夫人来时看贾琏的落寞,取而代之的是浓的化不开的郁气。

贾琏看的心头一颤,便开口下了逐客令。

“二婶,外头还有客人等着您招待呢,凤妹妹累了这大半日,且让她歇歇吧,要不然累坏了她,回头咱们又得心疼了……”

怕王夫人又拿招待客人说项,贾琏赶在她开口前,复又叮嘱了几句。

“母亲素来是个富贵闲人,若二婶真忙不过来,倒不如请母亲帮衬您一把,凤妹妹毕竟是晚辈,若跟在二婶身边,一来怕人误会,二来也怕母亲多心……”

这番话将王夫人堵得死死的,她再不好拉着王熙凤跟在她身边招待客人,只好讪讪离去。

待王夫人走远了,贾琏这才软声去哄王熙凤。

“凤妹妹,你不会真的信了二婶的话了吧?”

见王熙凤不肯搭理自己,贾琏霎时有些手足无措。

想他一个母胎单身狗,别说成亲,连女朋友都没有,如今直接有了夫人,这二人该如何相处,也是要攻克的难题之一。

“凤妹妹,二婶说的话,你也好好想一想,你我如今身在荣国府,断不可能每一次都似今日这般的……”

贾琏的话刚刚说完,王熙凤便红着眼看着他,娇软的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哭腔。

“姑母说的话,可是真的?”

贾琏心中警铃大作,他明白一旦没有及时拔出王熙凤心中怀疑的种子,假以时日待那颗种子生根发芽,一定会以迅猛之势长成参天大树,届时二人定会心思各异、同床异梦……

这样的后果是贾琏无法承受的。

王熙凤满眼希冀的看着贾琏,可贾琏眉头紧锁,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王熙凤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窖,想起回来的路上,姑母说的那些话,她拢在阔袖下的手不由得收紧。

眼前的人,当真还是从前与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吗?

看来那几年的分离,他们不仅没有再参与到对方的成长之中,双方也不再是对方最了解、最信任的人了。

王熙凤的心就像是揉进了五味瓶里浸过一般,一时间五味杂陈,千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一向刚强的王熙凤不由红了眼圈。

这头王熙凤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难受的无法自拔,贾琏刚理好思绪一抬起头,便吓了一跳。

贾琏上前,想要伸手去揽王熙凤,可他没有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只能凭本能用一腔热忱去化解王熙凤心头的结。

“凤妹妹,你听我说,二婶的话不是真的,你仔细想一想,我们打小就认识了,且定有婚约,我心里哪里还装得下除了你以外的人?”

“自打你跟着岳父岳母从扬州回京后,我便一心跟着先生读书,平日除了读书,再没有别的,这些你应该都知晓。”

“你若真疑心我心里有旁人,我立个字据,若我心里有别人,便只身离家,被世人所唾弃、不得善……”

一个“终”字还没说完,贾琏唇上一热,一阵馨香直入鼻端,他满眼欣喜的抬头,王熙凤近在咫尺,白皙柔嫩的小手正将他的唇捂的严实,眼里的急切已然满溢。

“好好儿的说话就是,谁要听你指天发誓了?”

贾琏璀璨的星眸里蓄满欢喜,说一千道一万,王熙凤在乎他,才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誓言。

偏偏王熙凤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心虚,毕竟他已换了芯,若王熙凤有朝一日发现了端倪,会不会恨他?

“我是怕凤妹妹不相信我,又想着你嫁给我已然受了委屈,若还要因为这样的小事让你伤神,便是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王熙凤收回捂在贾琏唇上的手,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眉眼间皆是难见的美人风情。

“我信你就是了,别死啊活的挂在嘴上,若你真的有什么不好,难道我能独自好?你再想想若咱们都不好,又是谁捡了现成的便宜?”

王熙凤本就是一点就透的灵慧,贾琏话已至此,她只稍稍一想,就明白姑母跟她说那些话的用意了。

“我这头顶多就是听姑母说些不中听的,我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倒是你,眼下贾珠得了秀才,你这耳朵该长茧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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