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皇后

这尴尬的局面最终被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

杨太妃这边正恋恋不舍地“可惜”着,底下人却进来报。

说皇后娘娘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大、小张氏一听,忙起身。

“娘娘,皇后娘娘觐见,想必有要事相商,我们便退下了。”

杨太妃表情十分不耐烦。

“你们退下做什么?我说我的话碍着她什么事了?她成日里来找我,这也不是头一回了,都打搅我多少次了,这回难得与你们聊的畅快,可不能被她给打扰。坐下,都坐下,我倒要看看,这回她又有什么花样。”

大、小张氏只得坐下。

不一会儿,便走进来一位凤冠华服的女子。

大、小张氏等人连忙请安。

“拜见皇后娘娘。”

郭皇后用眼角余光轻飘飘扫她们一眼,懒懒道,“起来吧。”

“谢娘娘!”

“母妃。”郭皇后给杨太妃请过安,便安静立在一旁。

令柔趁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郭皇后身上,不动声色打量着郭氏。

衣冠配饰有多富丽堂皇,外表就有多平平无奇,不过神情倒是十足十的傲慢。

令柔只看清她一眼便垂下眸子。

平庸的事物一向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她的目光只会对美的事物停驻。

就像那位遂国夫人,下次倘若再见,她依然会赞叹她的美丽。

“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要来打搅我,怎么还来?”杨太妃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郭皇后也委屈,“母妃,臣妾不是故意来打搅你修养的,可陛下未免太过分。”

恨恨说道:“他宠幸尚美人和杨美人归宠幸,偏偏听信枕边风,被她们两个的甜言蜜语蛊惑,无端冷落臣妾,已经足足三个月没来臣妾寝宫,当着满宫上下的面,这让臣妾的面子往哪里搁。”

杨太妃瞥她一眼,没好气说道:“你还有脸说这个?你若不是仗着自己是太后亲立,自以为有太后撑腰,派人严密监视皇帝的行踪,使他不得亲近其她宫女妃嫔,他会破罐子破摔彻底冷落你么?”

杨太妃没说出口的是,得亏皇帝没有实权,倘若是个说话算话的皇帝,就凭郭氏派人偷偷监视皇帝行踪这一条罪名,就能名正言顺废后另立她人。

但显然,郭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皇帝长久的大权旁落没让她认识到自己嫁的是一位帝王。

对方是君,她是臣,是可以被君王生杀予夺的臣子。

她只当皇帝宠幸别的嫔妃和她爹宠爱妾室一般,她这个皇后,这个唯一的正室,是可以随意对那些身为妾室的嫔妃打杀发卖的。

在她看来,她只是不让皇帝宠幸别人,虽然偶尔会借着皇后的身份找她们麻烦,给她们穿穿小鞋。

但相对民间主母对狐媚惑主的妾室的处置,她已经够给皇帝和那些女人面子了。

因此十分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臣妾是皇后,有义务管教众嫔妃,我与陛下如何轮不到她们置喙。”

“况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们两个霸着陛下不说,还没有诞下一儿半女,无法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既为皇后,自然有权力处置她们,可她们却不服管,屡屡犯上,不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倒在陛下面前进谗言,使陛下冷落我,着实可恨!”

郭皇后能说出这番话,证明她并非完全是个没脑子的人,还是有一点头脑的。

只不过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眼,又生性乖张高傲,这才和皇帝关系搞的那么僵。

就像现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下,她依然能记得杨太妃是“妃”,是她认为的妾,且刘太后当初也是所谓妾室出身,因此言谈间并没有流露半点对妾室的鄙夷。

只避重就轻,强调自己皇后身份的尊贵与拥有的权力,极大避免了自己进一步被杨太妃苛责情况的发生。

然而她不说,人精似的杨太妃却未必不明白。

这孩子是有几分聪明的,不过都是小聪明,上不得台面。

她当时就不同意立她为皇后,无奈太后偏要立她。

看看,现在闹成了什么样子。

杨太妃深深叹了口气,实在不想搭理这么个蠢人,但又顾及这毕竟是刘姐姐亲自挑的皇后,代表着太后的颜面,到底忍下心中的不耐烦,不晓得第几次谆谆教诲道:

“跟你说多少遍了,皇家不比寻常人家,你虽是皇后,却没有权力处置后宫嫔妃。她们犯错你责罚便是,但谁得宠谁失宠却不是你能够左右置喙的。”

“你进宫也有六七年了,你指责人家没有诞下一儿半女,你自己又何尝有过半点动静?”

“既不能得陛下宠爱,就好好学会与嫔妃相处,尽量博一个贤后的名声,或者你肚皮争点气,争取生下皇长子。”

“若不然,你又没有贤后的名声,又没有子女傍身,又嫉妒之名远扬,早晚得被废。”

这话未免太不留情面,又是当着大、小张氏,更甚者众位奴才的面,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郭皇后留呀。

果然,只见郭氏脸皮涨得通红,胸脯急速起伏,垂在两侧的手攥得紧紧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副气狠了又不敢发作的模样。

大张氏见状,觉得不好再当隐形人,想出来打圆场,却在临出口的前一瞬被小张氏悄悄拽了一把。

大张氏回头,只见小张氏眉头紧锁,对她微微摇头。

大张氏只好闭上嘴,跟着小张氏一起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当隐形人缩小存在感。

主子们在说话,奴仆们自然不敢插嘴,唯一可能出来打圆场的大、小张氏为避免吃力不讨好,选择了明哲保身。

于是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这种沉默尴尬的气氛对于一向盛气凌人的郭氏来讲无异于凌迟。

气急也羞急了的郭皇后忍了半晌,终于绷不住,一跺脚,捂着嘴哭着跑出了殿。

出了这么件糟心的事,大、小张氏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待下去,匆忙寻了个借口告退。

等所有人走后,翠锦才忍不住说道:“娘娘,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您话说的太重了。”

杨太妃疲惫地揉着眉心,深深叹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是我最后一次劝解她了,她能不能听进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祯儿还没有打消废后的心思。姐姐这些年把那孩子压制得太狠了,等他掌权,迟早要清算一大批人。她若把我的话听进去,还有一线生机,若听不进去,就该是她自作自受,我言尽于此,足够对得起她。”

翠锦是杨太妃的心腹,对其中的隐情了如指掌,但还是担忧不已。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皇后,娘娘这样说,未免在外人面前显得不近人情。奴婢看她也不是个宽宏大度的性子,日后即便了悟娘娘话里的深意,也未必会领情。娘娘这样做,着实有些吃力不讨好。”

杨太妃冷哼,“我无愧于心,她自个儿怎么想是她自个儿的事。况且,就冲她今日那个死不悔改的样子,八成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等着瞧吧,刘姐姐一走,她指定得被废。”

“我呀,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度过晚年,自打立了这么个糟心的人,我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刘姐姐一惯专注政事,为人严肃刻板,她不敢频繁打搅她,就来骚扰我,我哪管的住皇帝的床帏之事?废了也好,皇帝自己痛快了,我也落得个清净。”

说着,语气陡然变得惋惜不已。

“原本瞧着曹家丫头庄重自持,不骄横善妒,会是个很不错的皇后人选,又是云舒的侄女,想着找一个借口接她进宫,为将后做准备。谁知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当真是可惜,可惜啊……”

刘太后身体日渐衰败的消息自然不会瞒着杨太妃,这个自进宫起就被她视作左膀右臂的好姐妹。

但刘太后如今身体不好归不好,撑过明年年初问题还是不大的。

可偏偏曹家丫头是明年年初就要出嫁,真是天意弄人。

翠锦笑道:“就算不嫁人,娘娘也不该打她的主意。您忘了,曹小姐几年前就与李家定下婚约,那年曹贤太妃忌辰,曹家夫人进宫拜见,还专门跟你提过此事呢。”

杨太妃却不以为意,“有婚约又如何?能当皇后可是光宗耀祖的事,何况若是皇家要人,区区婚约算得了什么?”

当今太后侍奉先帝前还嫁过人呢,甚至入宫成为宠妃后,还与前夫结为兄妹。

如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一个是受人尊敬的国舅爷,谁又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