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殷长衍伏诛了。”
“而且宗门未免夜长梦多,省掉审判,直接押送到刑场行刑。”
“为擒他,宗门不知道搭进去多少人命。不折磨一番真是便宜他了。”
不知道殷长衍有没有受折磨,反正王唯一挺折磨的。
陪同宗弟子看热闹,人乌央乌央的,多到挤得她成夹心小饼干。
还热。
不如在明炎宗午睡来得安逸。
一阵大剑嗡鸣声从高空传来,响彻云霄。
往日神龙见首不见的元婴修士排着队下饺子一样“咻”“咻”落地。
近三千个。
好大的阵仗。
王唯一捂住耳朵,隔着推搡的人群看见他们中间立着一个身形单薄、穿白衣的男子。
是传说中的殷长衍。
枷文锁练束缚的双手指甲修长发白,茅草堵塞耳朵,红蜡封住眼睛,糯米粘住嘴巴。
王唯一屈肘撞了撞同门,“都要弄死了还往脸上涂,这是不是有点儿糟践人。”
“你懂个屁。”同门心跳快了几分,直勾勾地盯着殷长衍。近神人,殷长衍竟然修炼到近神人!
“你咋还骂人呢。”
“人奈何不了神,因此近神人只能用封神的方法来对付。古籍上说‘茅草堵耳神有耳难听,红蜡封眼神有眼难见,糯米糊嘴神有口难言’。我以为是个故事,没想到真的有人能练到。”
同门扼腕不已,“大好的前路,偏偏误入歧途,可惜,可惜呀。”
这样啊,她第一次听说,“你知道的真多。”
“多看书,多询问,你也能知道。”同门白了她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本册子,封面有“殷长衍”三个大字。
明炎宗众人喜滋滋,“可算是擒住了。殷长衍认罪伏诛,此后宗门头顶这片天夜尽天明,我们能抬起头做人。”
王唯一一边翻册子一边跟着喜滋滋,“与咱宗门有什么关系?”
“你入门晚,不清楚也正常。殷长衍曾经是明炎宗弟子,老实巴交的,后来娘子一尸两命,带走了他仅存的人性,然后就不干人事儿。”同门说,“有这种同门,我们走哪儿都觉得自己有罪。”
册子上白纸黑字,每一条都是活该死祖宗八辈的大罪。
最后一页画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俏丽明媚,眼角含笑。
她可真漂亮。
王唯一头也不抬,“世上鳏夫多了去了,也没见别人发疯。只能说明殷长衍本来就没人性。”
娘子可惜了,嫁了个极端人士,死后还被人扣脏帽子。“呸,不是人。”
殷长衍侧过头,冲着这边。太阳烤化了红蜡,红蜡顺着脸颊轮廓蜿蜒而下,像一道血泪。
触目惊心。
诶等等,红蜡化了他不是就恢复了么?!
“小心!”王唯一叫三千元婴戒备,却见一道纵横瑰丽的剑意围出一个巨型“鸟笼”圈住这片山。
“鸟笼”悄无声息且迅速地收紧,所到之处修士皆被割成残肢断块。几束坚韧、锋利无匹的线向她面部压来。
本能连环催促她快逃,理智却直接摆烂,‘算了吧,逃不掉,费那劲儿干什么’。
手脚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几束坚韧、锋利无匹的线向她面部压来。
眼前发黑、阖上眸子前,她看见三千元婴修士串糖葫芦一样串在鸟笼的线上。怪滑稽的。
啧,喜个屁的滋滋。早知道就不去凑热闹,把小命搭上了吧。
笼屉里的肉包子要放臭了,桌上二斤瓜子还没磕完,毕竟以后没得磕了,床脚罐子里藏的钱也还没花,不知道会便宜谁......
杂七杂八想了好多......嗯,她怎么还没死?
握草,她好像没死!
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全身,心头猛地跳动。
试着喘了两口气,没问题。
动动手指,歪歪脚趾。很好,没缺胳膊少腿儿。
怎么四周黑漆漆的。
过去多久了,她一直躺到半夜三更了么。同门都在哪里?一个人有点儿怕。
王唯一喜滋滋起身,完全没注意到身上有个男人,也没看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
她急着起来,男人正下沉身子。
“嗷!!”王唯一疼得一嗓子嚎出来。
余光瞥见撑在她脑袋一侧的大掌骨节分明,指甲修长泛白。
她只在一个人手上见过这样的指甲。
月光透过窗户,男人的脸与刑场上那位近神人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少年气。
抖着嗓子不确定道,“殷、殷长衍?”
“嗯?”殷长衍哑着声,眸子极黑。
怎么回事儿?殷长衍深爱娘子,睡她做什么。
王唯一在他极黑的眸子里看到册子上娘子的脸。
她惊慌娘子惊慌,她因疼而拧眉,眸子里的娘子也是同样的动作。
搞明白了。
她死在殷长衍手上,却回到过去成为他那个一尸两命的娘子。
殷长衍顿了一下,继续动作起来。
直到察觉到他动作越来越重,有点儿那个倾向。
一尸两命......她是不是只有十个月的时间可以活。
这可不行。
一个不小心怀上死期可就敲定了。
很显然,晚了一步。
王唯一:......完了。
可能受了惊吓,可能刺激太大,王唯一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第二天。
阳光照在她眼皮子上。
不管睁眼多少次,四周都是陌生的小屋子。
屋子很小,床还没有她在宗门的一半大;桌子最多摆个三菜一汤就满了;两个凳子,其中一个凳子腿儿还泛着新木头的绿色,估计刚削好没多久;没衣柜,有两个半旧不新的箱笼,红漆掉得斑驳。
这家底说薄都是对“薄”的侮辱。
殷长衍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也好,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王唯一躺到中午,心理建设做得差不多了,叹口气,认命地坐了起来。
矮脚桌子上有一盆清水并干净帕子。殷长衍准备的,烧好的温水放到现在都凉了。
把干净帕子打湿,简单地擦了擦身体,换上一身新衣物。
床铺上一抹红撞入眼帘。
王唯一酡红着脸把床单拆了下来,团成一团塞到洗衣盆里。
房门外是一个大院子。紧贴院子墙壁插了很多三人高的木棍,木棍之间都绑了细麻绳。
院子右手边拐角处是小厨房,门外挂着晾干的玉米串。
打一盆清水。
搬个小板凳垫在屁股底下,挽起衣袖,手在皂角桶里掏。
外面响起脚步声,大门“吱呀”推开。
王唯一第一次瞧到殷长衍的正脸。
很难想象这么一张干净出尘的脸长在穷凶极恶的人身上。
殷长衍周身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子中混了一块通体雪白没有杂质的。明明都是石子,却只有他与旁人不同。
气质太独特了,王唯一忍不住一瞧再瞧。
手心湿热,皂角在指头缝里抓了又放,浅浅局促一下以示敬意。
看什么看。
先想想怎么解释比较好。
不知道殷长衍会怎么对付夺舍了自己娘子的人。
殷长衍取下腰间的竹管撑在王唯一手腕上,稍微施力,将她扶了起来。
坐在凳子,挽起袖子,“我来吧。”
声音淡漠如玉击石碎。
“呃、哦。”王唯一手在裙摆上蹭去水渍。
她清楚殷长衍并非温柔,而是不喜欢她碰床单。
要怎么说她并非他娘子的事儿。
“我叫殷长衍,你姓甚名谁。”
王唯一正头疼着,“嗯?!”
原身不是他娘子吗?他怎么一副初次相见的模样。
“你点头应亲事时,媒人没跟你说我的情况么。”殷长衍双肘支在膝盖上,见她一问三不知,心道她是被媒人蒙骗着盲婚哑嫁了,“我父母双亡,在望春楼洗月事带,一个月挣二钱银子。”
无父无母,没什么家底,做的又是没人瞧得上眼的脏活儿。三年间谈了数门亲事都以女方嫌弃告终。
若没成事儿,她退聘礼就行。
可昨晚。
“......我破了你身子,你、不要拒绝会比较好。”殷长衍说。
视线下移,正瞧见床单上那一抹刺目的红。
王唯一越听嘴角咧得越高。
大半天白提心吊胆了。
她哪儿知道原身叫什么名字,无比欢快道,“王唯一,你叫我唯一就可以。”
殷长衍搓洗的动作一顿,瞧了一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