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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裴老爷子自己知道,李任是他的心腹,一直忠心耿耿,通敌叛国的是田松,不是他,而这样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英雄,却只能顶着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死去,他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到自己的罪孽又加深了一层。

他看向田松,他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因为没有被查出来,他的脸上又带上了那种熟悉的油头滑脑的表情来,只是强行压抑了一些,不至于让人产生怀疑。

北陵大营的将领都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根本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匈奴人收买,他们能收买到的只有这个田松,他仿佛天生就有着这样那样的好运气,在一场大战中意外擒获了受伤的匈奴大将,此后每逢战事,他总是会遇到各种意外,过了几年,终于积攒了不亚于尹忧的功勋,来到了北陵大营。

但是尹忧是什么人,田松又是什么东西?这样的运气让人忌讳,毕竟多数人还是信鬼神之说的,说来说去,也只得归结为这人上辈子修了功德。

裴老爷子本来已经计划好了等事情成功,让田松顶缸,顺带处理了这个通敌叛国的败类,但是没想到消息不知怎么透给了尹忧,他直接找来了江衍,这时候再出什么意外就显得刻意,尤其是顾栖的那张纸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了那些清白之人的名字,只漏了田松和李任,他不知道是不是顾栖在警告他,让他自断一臂才能保得平安。

只是这会儿李任死了,他看见田松就分外恨怒,像李任那样的好汉死得冤屈,这个真正的罪人凭什么可以逍遥法外?

他知道江衍也在怀疑田松,正想提起个话茬让他想起来,把田松给处置掉,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不妥,抬起头,发现江衍在看着他,目光复杂。

人心境不稳之下,有什么念头都很容易被江衍捕捉到,裴老爷子平日还算沉稳,念头也很少,但是今天经历过李任之死,又被江衍步步紧逼的试探过,他的心早就乱了,也就是说他刚才的想法都落进了江衍的耳朵里。

舅舅果然是,有什么秘密在隐瞒着他吗?顾栖也清楚,还警告舅舅?他掌权也是在舅舅离开王都之后,和舅舅之间根本没有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在七年前,他们都曾经是太子党。

江衍抿着唇,他没有深想下去,看向田松,准备先把他处理了再说,他绝容不下这等通敌叛国之人。

这时,突然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怎么办?小皇帝好像知道了田哥的事情。”

一道更加温柔的女声传来:“怕什么,大不了杀了便是,江家不会因为一个分宗的子弟对我们怎么样的。”

这似乎和他以往听过的那些的心声不同,声音明显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而不是直接响在耳畔。

江衍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是不知事的人,因为江玄婴的事情,和阿冬阿夏超乎常人的本领,他也算是了解了一些关于隐世家族的底蕴,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居然敢这么嚣张,他是大显的皇帝,在这两个女子看来,居然只是江家的“一个分宗子弟”?

他瞥了阿冬阿夏一眼,意外的发现两人面色凝重,想来也是听到了这两个女子的声音,觉得棘手。

江衍想了想,暂时先压下了处置田松的想法,这两个女子听上去不像是没有依仗的,若是中途让她们救走了田松,反倒不好。

“今日朕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都退下吧。”江衍道。

众人刚刚散去,阿冬阿夏就变了脸色,阿冬仔细的听了听,确认那两个人已经追随着田松而去,才松了一口气,对江衍说道:“陛下,事情有变,还是尽快回宫吧。”

江衍挑起眉头,似乎在等着他给个说法,阿冬无法,和阿夏对视了一眼,只能实话实说:“田松身边有两个女子保护,还对陛下起了歹意,那两个女子是赵家的嫡支,修为已经初窥门径,我们抵挡不过,不过皇宫中应当有积年的供奉,不会让陛下出事。”

江衍轻声道:“赵家?江家?你们究竟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朕?”

阿夏沉默了一下,说道:“陛下,安危要紧。”

江衍道:“朕就不信,朕连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都处置不了,因为一个田松就想弑君,她们究竟置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于何地?”

“田哥确实是你处置不了的人!”女声里透着难言的狠戾,由远及近,江衍眯起眼睛,朝门口看去,几个女子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从江衍的角度,可以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个禁卫军。

江衍皱了皱眉头,造孽,他从来没看过这么丑的人,比起江玄婴还要丑。

若是这想法被阿冬阿夏知道,定然要奇怪,因为修行之人即使先天貌丑,经过了多年的修身养性,也会自然而然的改变容颜,修为越高,越似神仙中人,这几个女子除了一个没经过修行的,剩下的人都可以说得上初窥门径,容貌也好似天仙一般。

但是江衍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真实,他不喜欢江玄婴,就是因为本能的觉得虚假,从而觉得影响了他对这个人的判断。

见到江衍,几个人都愣了愣,有个做匈奴人打扮,拿着鞭子的红衣女子当场脸就是一红,其余几个女子却纷纷皱起眉头。和江衍一样,她们修为越高,也越能看见真实,正是因为这样,江衍那副天生毫无修饰的俊美容颜也落入了她们的眼睛。

虽是嫡支,资质却比不得各家少主,辛辛苦苦修行数十年,受过无数的差别对待,忽然见了毫无根基的天才,第一感觉绝不会是惜才。

江衍感受到了这些人的恶意,不过他没有慌张,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女子。

“既然在深山修行多年,也该读过书,知道礼仪廉耻,你们为何要庇护田松这等小人?”

他的话其实并不带什么嘲讽的意味,大显毕竟开国不过几代,虽然经过了革新,女子地位不像前朝那么低,但像男子一样读书识字还是很难的,他见这些女子虽然样貌粗鄙,但是一举一动还是透出良好的教养来,不应该会是那种大字不识几个的人。

一个黄衣女子当场拔出了剑,冷傲道:“田哥同我结成夫妻,我自然是要护着他的!”

剩下的女子也纷纷这么说,江衍和阿冬阿夏的脸上都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来。

阿冬阿夏是纯粹惊讶,这些女子修行不浅,身份不低,见过的俊美男子也该排成队了才是,也该有几分傲气,怎么会一个两个都看上了其貌不扬的田松,彼此之间的关系看上去还这么融洽?

江衍比他们更惊讶:“三品官员纳妾都只能纳两个,怎么可能娶这么多妻子?”

几个女子当场气红了脸。

第72章救命之恩

江家因为血统特殊,无论母族,只有正正经经拜过天地三清,结成夫妻,生下的孩子才会优秀,除了这个,哪怕一方是毫无根基的普通女子,一方是翻天覆地的大能也一样,所以才会这样重视嫡庶,但其实,对很多世家来说,嫡庶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天赋血脉。

因为自小的教育,许多世家子弟都被灌输了依附强者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这样的观念,对于是不是正室的执念并没有那么深,只要能生下天赋异禀的孩子,保证家族的繁荣就够了。所以这些女子才不在意是不是真正的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只要两个人心心相印,他有再多的女人又如何?虽然田松不是什么强者,但是他似乎总能吸引各种各样的女人,一个人的魅力是说不清的,激起好胜心的同时,也让人越发的离不开他。

但是抛开这些,田松又确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甚至长相都很平庸,和这样的男子纠缠,若是天天看见的是争宠吃醋的姐妹也就罢了,遇到别人,她们的羞耻心就冒了上来,尤其江衍还对田松那么轻蔑,仿佛自己要处理的不过是一只水沟里的老鼠。

几个女子对视一眼,决定不再和江衍废话,一个白衣襦裙的女子第一个冲了上来,这女子不仅人似天仙,她手里的剑也不像凡品,虽然明知打不过,阿冬阿夏还是一个闪身挡在了江衍的面前。

“属下等乃是江寒公子贴身暗卫,奉命保护大显天子,来者不知是赵家的哪位小姐?”

对视一眼,阿冬开口,他说话沉稳,并不露怯,事实上露怯的也不是他,白衣襦裙的女子几乎是在靠近江衍的一瞬间就感到了透骨的凉意,背后汗毛直竖,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好像是在面对自家深不可测的少主,却没有半点温和,她咬牙,后撤一步。

“想不到居然如此……”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仅凭血脉的威压居然能压制住她,这就是她和那些天之骄子之间的差距吗?

想到这里,襦裙女子一阵恨意涌上心头,往昔遭受过的种种不公平对待也一一浮现在脑海,她看向阿冬阿夏,发狠道:“什么江寒公子,废物罢了!本小姐乃是赵家飞影堂堂主之孙,说起来,我姑姑还在你们江家做客呢。”

她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得意,她的亲姑姑是赵家的传奇人物,女子之身,修为可与同代最优秀的男子比肩,虽然最终因为一些变故没有嫁给江家少主,也就是现在的家主,却被安置在只有江家主母才能住的正院,只等那个女人和她的废物儿子一起死了,就能立刻成为江家夫人。

阿冬阿夏对视一眼,眼中也都涌起怒火,赵家的那个女子极为厚脸皮,以客人身份要求住进夫人的院子里,夫人顾全大局才默认了,家主外出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赶走。而且他们家公子是名正言顺的少主,资质在各家少主中也是顶尖行列,只是血脉奇异,几年前才慢慢显露出来,家主早已经通报全族,其他世家也该听到风声才对,怎么可能还说公子是废物,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其实这是个误会,这些女子和田松纠纠缠缠了好几年,讨他欢心还来不及,时不时还要防着新来的“姐妹”,期间从没关注过其他的事情,更没有回过家族,对于各种消息的认知,还停留在五六年前。

襦裙女子心中发狠,知道了这两个人是江家废物的属下,也不再顾忌,果断将二人制住,她看了看江衍,刚才那阵威压她还记得,知道自己是靠近不了了,她转头看向那个红衣的匈奴女子,说道:“格娜,你来,杀了他。”

江衍其实注意这个匈奴女子很久了,直到被襦裙女子叫破名字,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匈奴王最小的女儿,几年前,匈奴王忌惮父亲,提出要将女儿嫁给他,父亲把人推给了皇祖父,她自己在迎亲路上逃跑了,这是当时的一件奇谈,不知道有多少深闺女子暗暗钦羡过匈奴的公主大胆又肆意。

没想到她却在这里。

江衍冷冷的看着那个鼓起勇气接过剑的红衣女子,他方才已经从这些人的心声中听出了大概,这些女子怕是接近他不得,所以只能让这个匈奴公主来动手,他也懂些拳脚,他想要制住这个女子很容易,只要看准时机逃出去,这里是北陵大营,他就不信,在大军围攻下,这些女子还能这么轻易的来了又走。

其格娜手有些抖,她不是没杀过人,只是想到自己即将杀了大显的皇帝,还是这样一个连天神都会动心的俊美少年,她就兴奋的发抖,她和那些女子都不一样,她曾经见过世上最好的男子,却被他弃如敝履,即使之后的感情再怎么热烈,也总会在心底保持着一分清醒。

江衍看着她,见人一步一步的靠近,因为颤抖和太过相信那些女子,她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他找准机会,就要夺下剑柄,忽然斜刺里飞出一把折扇,击在其格娜的小腹上,那折扇上似乎蕴藏了一种奇怪的劲道,匈奴公主整个人都被击了出去,倒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动一下。

“我说怎么闻着陛下身边的味道都不对了,原来是赵家的几位老人家。”熟悉的轻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衍一顿,是江玄婴的声音。

江玄婴缓缓的从江衍身后走出来,他按了一下江衍的肩膀,示意他无事,折扇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江玄婴的手里,他开扇遮住半边脸,眼睛弯成笑弧,对着江衍微微一笑,清澈明亮。

有这笑眼弯弯,衬着他的脸也不那么难看了,江衍恍惚间想到。

对着江衍的温柔转眼间就变成了风刀霜剑,直直的逼着几个女子而去,江玄婴脸上微微带了狠戾之色。

“动我江家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他轻声道。

襦裙女子不知他身份,只当是江家没有抛弃江衍这个分宗子弟,还特意派了人来保护他,心中暗恨,却也不耽误解释,照她们的想法,像是这样的一类供奉,遇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人会毫不顾忌的得罪另外一个世家。

襦裙女子选择性的忽略了江玄婴的那句老人家,连忙道:“前辈,这是一场误会,这人执意想要杀害晚辈的意中人,晚辈等气不过,便来找他理论,求前辈看在家父的面子上……”

江衍听出了这些人的想法,他看向江玄婴,不知道这个人会怎么办,不过他知道,自己可以添一把火。

“几位姑娘理论得让人羞愧,朕的随从都羞愧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