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鼓囊囊装的都是散碎银两,足足十五两,里面的小暗袋还装了四五只金瓜子,这是有时候夜里巡防,上面给的赏。
周至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掏出这个钱袋是为了什么。
周平安想要伸手去敲他哥的头,这个傻子!但是没敲着,他被按住了,只好压下火气,耐心的解释道:“这个是银子,有了这些,我们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一天三顿肉都可以。”
因为手底下有几个十分忠心,知道了他是傻子还一心一意要跟着他的手下,周至青在军营里过得不比任何一个列长差,一天三顿肉算什么,三顿肉吃到饱才是正常,但是他被饿了许多天,听到这句话,顿时被震慑住了,盯着周平安手里的钱袋,目不转睛。
周平安松了一口气,见他哥还是抓着那个丫鬟不放,只得劝道:“哥,你不知道,我也吃过人的,肉特别酸,还腥,像生煮的羊肉似的,难吃。”
阿冬阿夏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传达了一个意思:以后,还是离周大统领远一些吧。万一不小心,被他们兄弟两个拖去吃了呢?
周至青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钱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周平安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继续说道:“尤其是女人,肉里都带着脂米分味,对了,哥你知道什么是脂米分吗?就是这个味儿。”
他伸手在那丫鬟涂满了水米分的脸上捞了一把,递到他哥面前。
周至青顿时就被呛住了,他连忙离了那丫鬟好几步远,想想自己差点吃了这个味的肉,后怕至极。
周平安见劝说有效,连忙趁热打铁,他也害怕有人过来,发现这个丫鬟额发现了他。
“所以哥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快点走吧,我带你下馆子。”
周至青严肃的看着他,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犀利至极,阿冬阿夏同时心中一凛,下一刻,周至青转身,从里间的卧榻底下拎出了一个巨大的麻袋。
他的声音干涩,却很平静:“你看看,这个,和你的那个,是一样的吗?”
麻袋里的那些散碎器物都被江翎令人换成了易于携带的金条,半个麻袋的金条一打开,周平安顿时眼睛都睁不开来了,那可是一人高的麻袋!
周平安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周至青从怀里掏出那块二十两的银饼,说道:“不是一样的也没关系,银子,我攒够了。”
周平安觉得脸疼,火辣辣的疼,别问他为什么。
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弄出去了,看着落在身后的宸王府,周平安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知道,如果宸王真的是对他哥抱着别样的心思的话,是一定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的,所以出来之后他没有带周至青去下馆子,而是给他换了身衣服,七绕八绕的摸回了自己家,路上买了一篮包子。
周至青背着个麻袋,和周平安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基本上也没什么朝他们看,更想不到这个长工一样,正在狼吞虎咽的吃包子的男人就是他们口中讨论的那个祖上烧高香的准王妃。
阿冬阿夏连忙脚踏轻功,猫似的踩在屋顶上,赶在两人之前回了周大统领的地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周平安没发现不对,周至青却是咬着包子疑惑了看了看两人,黑眸中流露出一丝深思。
江衍怎么等也等不到周平安的消息,只以为他是没办成,有些泄气,他真的不相信蒋太傅会是那种人,也许是那李姑娘陷害他,也许是一场误会,但要说他是喝醉了犯了事,绝对不可能,他知道蒋太傅的人品,若是当时他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怕会毫不犹豫的负下责任,但是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陷害,宁愿蹲牢狱也不肯坐拥如花美眷,这其中定然有些什么。
这日蒋晓风的课讲完,他也没多留,简洁的告知了江衍明天上课的内容,以及今天需要做的功课之后就离开了,其实有时候江衍都觉得,以蒋晓风的才华,做个太傅都是委屈了。
江翎听完他的话,敲了一下他的头:“前朝太傅位列三公,如今不同了,也是正三品位,这都委屈了他,照你所说,难道还让他做丞相不成?”
江衍不说话了,他也知道当年的事情,顾家的声望实在太高,别说丞相换个人,就是再过几年,顾栖还握不了实权,传出去,只怕引起民乱都有可能。
江翎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见江衍愁眉苦脸,他笑了笑。
“遇到事情,别先忙着皱眉头,顾栖这人可以用,他想握实权,给他不就成了?”
江衍顿住,抬头看向江翎,不过这次却是若有所思的。
江翎忽然道:“当年的事情,其实是有人在后面推了一把的,顾家的声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江衍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道:“幕后推手,是父亲?”
他知道皇祖父为什么不待见他,父亲当年太过锋芒毕露,名为太子,却把皇帝架空成了摆设,那时候几乎所有的权力都握在他的手里,丞相去世,这应该是皇祖父夺回一部分权利的大好时机,所以他想换上自己的心腹,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推出早就投靠东宫的顾栖,这件事除了父亲,没有别的得利者了。
江翎赞赏的看了江衍一眼,他从来不懂这些弯弯绕,就这还是后来别人给他分析的,而江衍却能一眼看出其中关节,这说明他有这个天赋。
他不信什么养废不养废,一个人再有天赋,从小到大没有人夸赞过他,甚至告诉他,他是个废物,日复一日,天赋不会磨灭,信心却会沉入海底,没了信心,人也就做不成事了,这就叫养废。
哪怕被养得再废,他也能给他拉回来!
第40章猜测
今天的课比往常要迟一些,早就过了饭点,江衍饿过了头,反而不太想吃东西,江翎却不让,硬是看着他吃下小半碗饭,还亲自给他打了汤,江衍面露苦色。
“必须全部吃光。”江翎下达命令。
江衍太瘦了,个头也比同龄人矮上一大截,他知道自家这侄儿生得好看,但是大哥生得也好,却从没人能对着他的相貌想入非非,这就是气势,想要改变江衍的气势太难,只能慢慢来,从里到外。而且,就算不为这些,他这会儿正值少年,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怎么能不吃东西?
不光要吃,还要补,江翎亲自夹了菜放进江衍的碗里。
先帝临终闹了个大乱子,连累得王都里无数达官贵人跟着吃苦受罪,这些人饿怕了,个个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开荤,连一贯口味清淡的江衍都连着吃了几天肉才缓过来,后来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给先帝守孝的事情就被再也没人提起了。
江衍倒也不强求,他是先帝亲孙,对他都没多大感情,难道还指望别人哀悼哭嚎?只要不是太明目张胆就好。其实他给父亲守孝守了三年,这些年茹素过来,对于荤食真的没有多大贪恋,就是再守三年也不算什么,但是自从六叔和他一起用膳之后,他被迫多加了一道又一道的荤菜,每次都要被喂下大半。
只是一个月下来,江衍不仅没有长高,就连一两肉也没有多。江翎算是几兄弟里个头唯一能和秦王比肩的,怎么看江衍怎么觉得他瘦小的不像话。
江衍是真的没胃口,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偏偏心里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踏实,理智上他知道事情都过去了,他有了一部分自己的势力,几位叔叔即将各自回封地,六叔待他很好,并没有要害他的心思,他会慢慢的成长,变成一个合格的皇帝。但是他的心里仍然是恐慌的,他穿着冕服戴着帝冠,心却还是那个尊贵又卑微的东宫公子,未曾变过。
他怀疑自己,也怀疑身边的一切,他有的时候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做梦,等到梦醒了,他还在冷冰冰的东宫里,东宫外诸王争名夺利,血雨腥风,没人记得他。
江衍害怕,他害怕自己根本撑不起这江山天下。
但是他的这些恐惧是不能和任何人说的,这代表了软弱,他不想自己在别人看来是个软弱的人,更不想看到他们对他失望的表情,总想着能抗一点是一点。
江翎没察觉,这些日子江衍的表现非常好,好到他都刮目相看的地步,如果能这样一直保持下去的话,他也可以放心的回到前线去。
也许没人相信,但其实他真的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即使没吃过猪肉,也看猪跑了这么些年,江翎其实对猪肉的味道已经没什么期待的了,江衍的劳累他也看在眼里,军中是苦,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不像朝廷这样一句话恨不得有十八种解释二十三种读音三十六个弦外之意。
也许,小衍就是那个适合皇位的人?他这些日子只从他脸上看到了疲倦,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毕竟,是大哥的儿子啊。
江翎越想越高兴,看着江衍把碗里的汤慢慢喝完,忽然提起了一件事。
“你派那周平安出去,可是想查蒋晓风以前的事情?”
江衍愕然抬起头:“六叔?”
江翎摆摆手,示意这没什么,要是江衍说话做事桩桩件件向他报备,那还不如他来坐这个皇位,何况这也不是大事。
“你猜得不错,那蒋晓风确实冤枉,事情不算复杂,原本我想交给你,让你去查,但是这段日子太忙了,六叔这个月中妖回漠北一趟,想想还是尽快解决掉为好。”
江衍平静下来,他看了看江翎的脸色,小心的说道:“其实,我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江翎挑起眉毛看着他,黑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你说。”
“蒋太傅是前年的状元,虽则才华出众,但地位不及,所以承远猜想,并没有人故意算计于他。”
这个思路不错,状元郎再风光,入朝也只是从六品的官,按照大显的官制,三年一小迁,五年一大迁,再过十年他也才五品,而侍郎是二品官员,侍郎家的小姐若是入宫,是可以直接封妃的。蒋晓风想做到重臣的位子上,除非立下大功,但当时正是太平年间,寻常升迁都困难,一个状元算得了什么?
见江翎点点头没说话,也么反驳,江衍继续说道:“承远听闻李姑娘性情柔弱,即便是李侍郎让她嫁给平王世子那样的人,也只是大哭一场后回山庄修养了一阵,不过这恰好能证明,最少在那次宴会前,她没有和蒋太傅接触过。”
李家小姐在山庄的日子正是春闱开场,蒋晓风不可能不在王都,而除此之外,一个大家小姐,是没有机会和外男见面并且产生足够的感情的。
江衍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说道:“所以承远猜测,这个被发现在李姑娘闺房的男人,并不一定是蒋太傅,只要那天宴会在场,是个男人,就有可能,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针对李姑娘的陷害。”
江衍自己不知道,他眯着眼睛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只昂着下巴得意洋洋的猫,江翎笑了,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又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才慢悠悠的开口。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小衍越来越聪明了。”
江衍对他这明显是哄孩子的话表示质疑,江翎的笑容更大了,他解释道:“平王世子虽然长得丑,人也老,但总归是世子,总有人不开眼,使些下流手段争宠。”
江衍顿了顿,他不太想听这些,阴私之事听多了,他总觉得连自己都有些面目可憎,江翎见了,也就不再提了。
他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情:“六叔上次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衍一愣,什么事情?
江翎摇摇头,无奈的敲了一下江衍的脑袋:“我说,你整天小脑瓜里都想些什么?我是问你,顾栖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江衍沉默下来,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用顾栖,毕竟这人曾经想要算计过他,而他差点就上当了,但是江翎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第一次非常独断的说道:“明天你找他好好谈一谈,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衍知道,这是因为江翎要走所以不放心他,他没有太推辞,思考了一会儿,妥协了。
“我明天上朝之后,留他下来。”
江翎不满意,他说道:“这没有诚意,要不然约在宫外什么地方,要不然直接登门,否则那不是招揽,而是赶人。”
江衍被上了一课,他立刻表示受教,暗暗把这个规矩记下来。
丞相府位于整个东城最繁华的地段,东靠安远侯府,西靠平王府,北边角上是安平侯府,南面正对街,对着午门。
江衍这次出来倒是记得带上殷姜了,阿冬阿夏站在周平安身后,却离他足足有二十多尺远,好像生怕他扑上来咬他一口似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周平安今天的脸色非常好,脸颊红晕晕的的,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也像铜铃,不过他这样子虽然看上去不太对劲,但是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现在的好心情。
这份好心情的促使下,大街上人潮拥挤,好几次有人故意朝江衍这边撞过来,想要制造个偶遇,周平安也没用,江衍被挤的七晕八素,好在这时候殷姜走了过来,把他护在了胸前。
殷姜的个子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