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当空。
许是妖界的水土与人界不同,又或许是幻境扭曲了现实,一轮红日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连散出的光线都隐隐透出摄人的红,将黑色的宫,金色的瓦都照得阴气森森。
一路上,郁妤若有所思。
明明前几日还没有这般诡异,可见他们也不可能无限制地待在这里。
他们必须离开,越快越好。
略带热意的风将寝宫的纱幔吹得起起伏伏,坠在下面的铃铛叮咚作响。
郁妤一手拂开纱幔,对着一个人影躬身:“二皇子殿下。”
还不待她反映,黑影袭来。
二皇子冰冷的手卡住她的咽喉,“砰”地一声将她摁在墙上。
大约是怒极了,他连人形都有些失控,两颊隐约露出钢针般的毛发,犬齿逐渐拉长,低声吼道:“你那个什么狗屁合同,什么招商引资,连个苍蝇都不搭理,外面都在嘲笑王族没落,连族徽都无人问津!”
郁妤一张清冷的面庞被掐得涨红,但神色依旧是平静的,她扒着二皇子的手,努力稳住声线:“殿……下,听、我解释。”
脖颈上的压力骤然一松,郁妤控制不住地滑坐在地面上,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二皇子努力压下怒意,高高在上地睨着瘫软在地的女人:“说。”
喘了好一会儿,郁妤抹去生理性的眼泪,哑声道:“殿下,无人问津,才证明大家尊重王族啊。”
“呵,”二皇子生生气笑了,“我按你所说,将王族冠名的告示发下去,这么多天,没有一家妖商愿意冠名!平白损失我多少灵石?!”
想到这里,二皇子更气了。
他们穷奇打架是一把好手,但本性贪婪,爱好奢靡,老妖王更是其中的翘楚,在位几百年,几乎将族产挥霍一空。他在郁妤的蛊惑下,很是肉疼地签了合同,还投了不少灵石进去,哪成想连个水花都没看见。
直面一只上古异兽的火气,郁妤却依旧从容淡定,只是眼角还带着一丝流泪的红,给她清冷的神色添上了一抹妖娆。
她不慌不忙道:“殿下您想一想,穷奇王族乃是上古异兽后裔,众妖畏惧王族威势,谁敢冒冒失失地在商号上印上王族徽记呢?”
若是这样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二皇子冷静下来,颊侧的毛发顺势缩回皮肤,只是獠牙尚在:“那应该怎么办?”
一副郁妤不给出解决方法,就会当场杀死她的模样。
郁妤见他神色缓和,甚至有心思想到时昼。
也不知道小流浪有没有这样的獠牙和毛发。
她从容道:“这个时候就需要有妖站出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二皇子不明就里:“螃蟹是何物?能吃?”
……
没有理会二皇子清奇的脑回路,郁妤不露痕迹地跳过:“殿下不如派人优先出价,其他妖看到有人真的敢尝试,而王族又默许他们竞价,自然能将冠名权卖个好价钱。”
铃声响动,纱幔遮盖了二人的身影,视线之内,只余下朦胧的影子。
半晌,一只带着利爪的手将眼前的纱幔撕开,恢复人形的二皇子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若还是不成……”
“狐妃,你可以提前选个棺材了。”
郁妤闻声笑了一下道:“多谢殿下留我全尸。”
“我们以三月为期,相信这个方法,必能为殿下解忧。”
她心不在焉地暗忖:反正要不了三个月,我们就破境而出,到时候你的投资有没有回报也和我没关系。
二皇子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不耐烦道:“滚吧!”
郁妤正想麻溜儿地滚,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
郁妤转头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狐族商人遍布天下,去给我打听一个人。”
郁妤道:“谁?”
“叛妖浊虺。”
——
“师姐,你这……”
周翼本来跟随郁妤一同来到妖王寝宫,却被她勒令在门口等候,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郁妤出来,周翼面上一喜,随即便看到了她勃颈上触目惊心的红,随即万分担忧。
“不妨事。”
郁妤满不在乎地挥手,暗自思索方才听到的名字。
浊虺,一个非常有名的妖。
有名到修真界人尽皆知。
只不过人修是唏嘘窃喜,妖修是恨之入骨罢了。
那是一个凭一己之力,断了妖王血脉传承,令妖界大乱,从此再不敌人界的妖。
妖族最后的护法。
再想到秘不发丧的老妖王,愈发急切的二皇子,她好像知道这个幻境的由来了。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出去。
“师姐,师姐?”
周翼担忧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安抚地朝他点了点头,只说到:“先回去,再把愔愔叫过来。”
等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郁妤生灌下两壶茶水,才慢条斯理地等着谢愔愔的到来。
从方才,她就感觉越来越热了。
得走,尽快走。
冷静地又灌了一杯茶,她的好师妹终于姗姗来迟。
谢愔愔一宿都沉浸在虐女话本中,又被郁妤的一番话波动了心弦,整个人都处在混乱与迷茫中,也顾不得打理自己。从来妥帖精致的妆容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像是半谢的娇花一样,反而有一种落寞的美丽。
还不等郁妤说话,她便率先开口:“师姐,我想过了。”
哦?
郁妤把自己的思绪从妖族那些烂事中拔出来,饶有兴致地撑着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觉得,师姐你说得对,”谢愔愔艰涩地开口,“我、我自是不愿做这菟丝花的。”
“可是、可是,我虽早就察觉到不对,却不知该如何逃脱啊。”她布满血丝的眼瞬间又蓄满了眼泪,但哽咽的声音却带着与以往不同的真诚。
她有些崩溃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痛楚:“师姐,你知道吗?我遇到过好多师兄,他们本来都与自己的道侣琴瑟和鸣,却在见到我后,莫名其妙地来追求我,无论我如何拒绝,他们还是不愿放过我!”
“还有,无论我洞府的禁制有多厚,总是会出现一些不知何人放下的礼物。”
她抱住头,痛苦地躬身:“可我看着被师兄们抛弃的道侣,不是心魔横生,就是郁郁而死。我也怕啊,我不想和他们虚与委蛇,我不是故意勾引他们的,可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因为你是女主角啊。
郁妤在心底叹了口气,拂过她的眼泪道:“那你是如何处置那些礼物的呢?”
谢愔愔的眼神有些飘忽:“有些扔掉了,有些……我觉得可惜,就……”
“这就是了,”郁妤将她扶起来,“你已经习惯了这种修炼方式,虽然察觉到不对,但依然沉沦其间,对不对?”
谢愔愔呢喃着道:“可是、可是我资质不好,悟性也不行,与玄磬峰的功法并不相配,若不能快速进境,就、就凭师姐的绩效,我就会落下一大截的。”
郁妤:……
绕着绕着,变成我的错了?
她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继续哄孩子:“愔愔,你看周翼如何?”
“周翼师弟品行高尚,能力出众。”
“但他的资质也不出众,”郁妤为谢愔愔倒了杯茶,好让她缓一缓,“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修炼,虽仍未晋升金丹,但灵力精纯,比焱丹峰那些靠丹药提升修为的还要厉害许多。”
“更何况,人各有所长,就比如我们剑修擅战,丹修制丹,难道还要分个高低贵贱吗?”
“以己之短,攻彼所长,本就是愚蠢的,你大可以找一找自己所长,有能力傍身,自然也就无惧于他人的骚扰了。”
郁妤的鸡汤随口就来,却不知被女主听见了耳朵,埋入了心底,在未来给男主们带来无尽的折磨。
然而此时的谢愔愔仍是一副娇花的模样,她面露感激:“多谢师姐的开导,容我再想一想。”
知道她是听进去了,郁妤这才回归正题:“别哭了,现在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出这个幻境吧。”
说着将穷奇玉佩塞到谢愔愔怀中道:“来吧,输灵力,早输早休息。”
谢愔愔满腔感动硬是僵在喉咙,半晌才点了点头。
——
花开两表,各表一枝。
这边郁妤给女主进行了一番女权教育,那边的男主的名额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时昼无愧于病娇妖王的人设,短短数日,煽风点火,拉帮结派等手段层出不穷,终于将自己送进了前十名的录取线。
他早就听说下一轮便是面试了,他相信以他的聪慧,一定能雀屏中选。
等他入选,一定要借机踩一踩那个诡计多端的狐妃。
面试的那一天,他穿上梧桐宫统一发来的服制,环视一圈,觉得还是自己最好看。
但等他听到‘五人一组,分批进殿’的时候,还是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面个试,为什么要分组?
他不明就里地跟随队伍进殿,入目并没有看到狐妃的身影,反而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女人坐在堂上。
连她的声音都是表里如一的娇怯:“那,那群面正式开始。”
“现在你是一名妖族官员,行至妖族边界,发现此地官商勾结,氏族垄断,百姓困顿,请问你应该如何整顿吏治,实现妖族共同富裕?”
“现在以五人为一组,进行无领导讨论,最后选出一人上前汇报,如果无法得出结论,则全部淘汰。”
“讨论时长:两炷香,开始吧。”
时昼:……
群面是什么?无领导讨论是什么?共同富裕是什么?!
这个妖童,可以不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大了,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