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倒了之后,梁家火速撤掉婚约,和许雪宁割裂得干干净净——人品败坏又家道中落的许家,再也不能带来一丝一毫的商业价值。
梁彦略微反抗了几天,便在梁父面前低了头——说到底,他并没有喜欢到非许雪宁不可。
原本在书中被描述为“天作之合”的恋情,就这样草草收场。
许雪宁除了档案中多了不光彩的一笔,什么都失去了,没有父母,没有恋人,也没有富裕的生活。
听说她收到一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她没去。
墓园门卫说,失魂落魄的许雪宁在桑母墓前枯坐了一夜,还把录取通知书烧掉了。
墓碑前的一小捧灰烬,是许雪宁的自我惩罚。
桑母真情实意对她好,就像桑树镇所有朴素的父母一样,期盼她考个好大学,望她成才,她却被谎言和嫉妒冲昏了头脑,做了太多错事。
后来许雪宁去了哪里,桑落无从得知——
她开学了。
姜明说什么也要送桑落,桑落拗不过。
经历过起诉判决,姜明想开了许多,愧疚有什么用?
女儿的前十几年他已经缺席了,难道未来的十几年他也继续缺席下去吗?
不如尽可能地去陪伴、弥补。
低价收购许家的企业并拿到赔偿款后,姜明公司的规模又扩大了许多——离婚后,他重新再来,也没再考虑感情,事业还是小有成就的。
两人一起搭乘飞机,值机、行李托运,所有麻烦的事姜明一手包揽。
起飞时,桑落不可避免地有些头晕,捏捏鼻子。
邻座的姜明递过来几颗玉米软糖,忐忑又小心道,“你可以尝尝这个,以前……有人说吃糖会好受点。”
语气里的怀念,不需明说,桑落也能猜到,他说的是桑母。
终究成了触不可及的遗憾。
她接过,撕开其中一个的包装,清甜浓郁的玉米香气充盈嘴间,恍然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很甜,” 桑落的头晕缓解了些,“我好多了。”
姜明咧嘴一笑,“那就行。”
新生入学,往往是要军训的,但这届的生物院学子有些与众不同。
方从华和几个教授联合进谏,硬是把军训改成了实习——动/植物实习。同样能磨砺心性、熟悉同学,更重要的是,还能让学生们知道,他们即将学习的,究竟是怎样一门专业。
大一大二的同学是最容易陷入迷茫的,对专业一知半解,对未来毫无把握。很多人在毕业时才会找到自己真正想做,或是喜欢的事。
而早早实习,可能有一定的帮助。
P大从不是拘泥世俗的性子,校训里可写着“创新自强”呢,果断拍板同意。
于是,在其他人穿着迷彩服,在烈日灼灼下踢正步时,生物院学子被大巴运到了P大名下的一处深山。
真真切切的深山老林,偏远,荒凉。
除了山脚的一处小卖铺,方圆几里荒无人烟。
学生们的落脚处,在半山腰的营地,便于满山跑的研究,只是条件略显简陋。
板床,六人间,没有独立卫浴,老旧的风扇在天花板慢悠悠地转啊转。
实习以小组为单位,而每个宿舍刚好是一个小组,念过分配名单,老师们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便放学生回去休息。
坐了半天的大巴,又爬了好久的山,学生们都累惨了,实习第二天才正式开始呢。
大部分人躺到床上就不想动弹。
但桑落没有,她挂起了蚊帐,并给宿舍喷起了各类驱虫药水——
山里的蚊虫巨多,桑落在寻找珍稀植物时早就领教过,因此格外小心。
驱蚊子的,驱蟑螂的,驱蜱虫的……
舍友齐韵不太理解,从小居住在城市的人很少认识蜱虫,好奇道,“我们不是打过疫苗了吗,应该不怕蜱虫了吧?”
“我们打的疫苗是预防森林脑炎的,”桑落笑着解释道,“并不会防止蜱虫叮咬,它吸血可比蚊子狠,又疼又痒,还有可能感染留疤,而且,疫苗又不是百分百能防住的。”
森林脑炎是一种急性病毒传染病。顾名思义,其主要出现在森林,得病后引发脑炎,蜱虫是它主要的传播媒介。
这种病目前没有特效的药物治疗,发病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而致死、致残率有十分之一二,大多是呼吸衰竭和瘫痪。
可以说是很吓人了。
每年的实习,学生们都要提前打过疫苗再来,就怕传染上脑炎,但蜱虫该咬,还是会咬的,万一疫苗没起作用……
齐韵听得一哆嗦,再看桑落的眼神变成了星星小鹿眼。
“你懂得好多!”齐韵惊叹,“植物学是你的第一志愿吗?”
桑落点点头。
齐韵唉声叹了下,“我是被调剂过来的。”
其实不止是她,宿舍六个人,有三个是调剂的,对植物学一无所知,也不是很感兴趣,对接下来的植物实习满头雾水。
招生办老师说的不错。
桑落劝慰道,“没关系,相逢是缘,说不定你会很擅长植物学呢。”
“希望如此,”齐韵双手合十,碎碎念道,“我还想拿奖学金呢!”
考得上P大的人多是学霸,不是学霸的也是学神,即使遇到不喜欢的专业,第一想法也是自己能不能学好。
齐韵见到桑落的第一面,就确信她是个很强劲的竞争对手,而后面几年的学习和成绩,也不断在佐证这一点。
齐韵常常好奇,为什么她无论怎样努力,都追赶不上桑落,成绩总是差一截,桑落就像个完美的学习机器,永不出错。
只是后来齐韵才发现,她才是学习的机器,为了学习而学习。
而桑落,她是为植物和国家学习的。
得益于桑落的驱虫和科普,宿舍的人都认真做了防护,在山上的第一个晚上睡得很香。
第二天出门见同学,才知道有人因为蚊虫叮咬,整夜没有睡好。
对桑落感激的同时,关系也亲近了许多——最开始碍于桑落的“名气”,她们都不敢搭话来着。
互换人生女主角、科普博主、粉云田的种植者……
同为学生,人家年纪轻轻就上了大大小小几次热搜,心情总是微妙的。
况且桑落长得还很好看,素颜白净又明艳,在刚摆脱高中,却还是土里土气的同学里鹤立鸡群。
除了一心学习的齐韵,其他人的顾虑和想法,还是蛮多的。
实习自然避免不了动员大会。
桑落和舍友一起到场时,全场的目光几乎都黏在她身上了。
同学们大多是好奇桑落这么一号人,还有一部分人是看脸。
不过台上的方从华,就满是慈爱。
动员大会主要是介绍实习任务,在为期两周的实习里,他们需要观察植物,采集样本,并撰写实习日志和总结。
任务不多,但因为都是新生,植物学知识点还没有学,贸贸然上山也认不出什么。
所以他们还有针对性的课程学习,安排在下午或晚上。
大会一开完,趁着给学生发书的空档,方从华把桑落喊了过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方从华递过来厚厚三本书,“你拿回去看。”
一本《植物百科全书》,一本《华夏濒危植物名录》,还有一本《论植物育种与培植》。
大一新生打基础,学高数学英语生物化学等,涉及的植物学专业课不会太多。
这对已经上手培育的桑落来说,提供不了太多帮助。
所以方从华选择给桑落提前补课——他可太希望桑落能尽早学成,到他的实验室去了。
桑落眼前一亮,高高兴兴捧住了书。
这正是她需要的!
一个急着教,一个急着学,两人一拍即合,学得不亦乐乎。
而这也直接导致,外出实习的时候,桑落还带上了其中一本,也不嫌沉,一有空休息就坐下来读。
带队老师早就注意到桑落了。
方从华毕竟年纪大,资历又深,中科院的院士哎,来给学生授课都有点大材小用,更别说辨认植物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问题。
桑落这一组的带队老师姓徐,任职不到两年,因为年轻帅气还颇讨学生喜欢。
他带了六组人出来,三十多双眼睛目不转睛,或惊叹或渴求知识的目光让他很是受用。
除了桑落。
桑落全程都很平静,不管是辨认还是采摘标本都波澜不惊,沉稳的不像初学者,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习性也不惊奇。
徐老师有听传闻说,方院士是为了个新生特地来P大任教的,几天接触下来,他差不多可以确认,那个新生就是桑落。
但在桑落身上,他没看到对知识的好奇与敬畏。
徐老师有意考考她,在找到下个需要辨认的植株后,他没有立即讲解。
“接下来的植株比较好认,昨天晚上的课程我也给大家预习过,下面我随机抽查一位同学,看她能不能认出来。”
徐老师的视线逡巡一圈。
所到之处,同学们纷纷低头或避开,昨天晚上的课讲的植物至少有三十种啊,而且老师也没说会提问。
他们是实习又不是考试,根本没人去记忆背诵,更别说辨认出来了。
徐老师便点名道:“桑落,你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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