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着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最后,梦里的场景回到了雪地上。
“你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让你跟随在身边么?”胡新阳淡淡道。
迟小多站在雪地里,拉开搏击的架势,随时提防着胡新阳。
“这里是你营造出来的幻境?”迟小多看看周围,无边无际的大雪,令他觉得十分寒冷。
胡新阳打了个响指,两人回到了广州,那是项诚骑着自行车,载着迟小多,在珠江边停下,要去医院探望杨星杰的时候。
迟小多站在自行车前,项诚则背对他,站在江边抽烟。
“听一下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吧。”胡新阳说。
【带着他吗?】项诚熟悉的声音在整个幻境里响起:【去北京,就会碰上周茂国,考证?考进驱委,说不定能报仇……带着他的话,也许那伙人会对我放松戒心。】
【带着他有什么用……】
【这样对他不太公平,广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还拖上个无辜的人类……还是不要再利用他了……】
项诚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迟小多期待的目光。
【算了,是他自己要跟的,是福是祸,看他的命吧。】
项诚把烟头扔了,走向自行车。
迟小多:“……”
胡新阳带着嘲讽的意味:“看吧,你们人就是这样,把很多东西赤裸裸地剖开来说,心里简直血淋淋的,什么都不剩。”
迟小多看着马路对面的项诚。
“再看看这个。”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场景切换到驱委办公室。
“哟,这是什么地方?”胡新阳注视着会议室里端坐的几人,有王雷,林语柔,陈真,可达。
“这就是灵境胡同里面,你们人的总部?”胡新阳说。
项诚站在迟小多的身边,第一次迟小多和陈真把他从鬼打墙的幻境里解救出来后,接受领导们的盘问。
【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出手,能不能杀掉林语柔?】项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么一来,再揪出周茂国,他们一定就有防备了,而且不好全身而退……拿小多当人质的话呢?他们应该不会对小多动手。】
【不好对付……另外那个人是谁?没见过。】
【还是再等等,说不定能引出周茂国。】
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
那是北京的出租屋,迟小多睡着了,项诚正在翻看迟小多的笔记。
【他居然也想考降妖师。】项诚内心的声音传来:【如果他考过了,驱委会不会派他跟着我?也好,这小子没有半点自保能力,正好可以利用他朝他们传递假消息,陈真似乎很喜欢他。】
场景再变,切到了项诚与迟小多面对面躺着,在阿尔山客栈的房间里。
“不管我做什么。”项诚说,“你都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当然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自言自语道,“我也爱你。”
【他会阻拦我shā • rén吗?这么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还没有在他的面前杀过人……】
【可是驱魔师已经考了,也肯定考过了,要不还是让他回去,别让他再跟着了。】
项诚伸出手指,侧着刮了刮迟小多的脸。
胡新阳说:“看到这些有意思吗?”
迟小多答道:“很有意思,原来他没有放弃报仇,这也是你的天赋之一吗?”
“你应该知道九尾的幻惑之力。”胡新阳坐在床头柜前,懒洋洋地说:“既可以探知任何生物的内心,又可以操纵它们。你们人的心,比我们妖魔可怕多了。你是降妖师,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梦魇,我们不编织任何梦境,换句话说,你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我在撒谎。”
“嗯,你能看到并操控一切的内心,除了和你们一样强大的生物。”迟小多说:“譬如龙,所以你读不到我的内心在想什么。”
胡新阳冷笑,迟小多说:“可是你读到的记忆是怎么来的呢?它是真实存在,并且浮在人心里,就像大海里沉沉浮浮,发着光的,印象最深刻,也是最珍贵的记忆,所以你能读到这些的原因是,项诚一直记得它们。”
胡新阳的表情一变,迟小多冷冷道:“项诚为什么会一直记得这些呢?很简单,因为他在这些时刻里,经过了艰难的抉择!你隐藏了他内心更多的话,撒谎不只意味着编造,还包括了隐瞒!这里是我的梦境,退散吧——!”
迟小多划出一个镇妖符印,胡新阳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梦境垮了,迟小多猛地睁开双眼,浑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项诚?”迟小多摸了摸身边,项诚还裹着被子在熟睡。
66抉择
快递公司给员工配了个单独的手机,上面一大堆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班,还有很多客户的短信,查单子问怎么还没到。
项诚醒了,摸手机。
“不要管了,先休息。”迟小多说:“你生病了,刚才又做梦了吗?”
“一些小时候的事。”项诚答道。
“不要往心里去。”迟小多心想,胡新阳直接的力量已经被他第一次配置的解药所驱散了,否则项诚将一直陷在梦里。
项诚说:“我先去把快递送了。”
“我去。”迟小多说。
迟小多在客厅里把东西收拾进项诚的麻袋里,拖下楼摞好,戴上头盔,围着围巾,去帮项诚把扔在家里的件送完。
幸好已经过了双十一,否则就死定了,迟小多从早上九点跑到下午两点,顺便去帮项诚把快递网点的件给送了,朝主管打了个招呼,说生病,没法送件了。
“生病就不用来了。”主管说:“双十一已经过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给你哥结钱,结完不用来上班,双十二等通知。”
换了别的人估计得气死,迟小多却松了口气,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件送好,大妈们问:“咦?怎么今天是你来?你哥呢?”
“生病啦。”迟小多说:“下个月不做了,他临时工,太高了,干体力活容易腰劳损。”
“哎等等!”大妈朝迟小多说:“来,把这个拿去。”
迟小多接过大妈给的水果,还有鸡蛋,说:“谢谢!”
迟小多送完件回去,收拾出小区里大妈们送他的东西,还有缓解肌肉疲劳的贴药,和一些乡下老人家给的草药,放在桌上。
迟小多想起梦里的那一幕,越想越是后怕,这是幻惑能力。却不同于寻常的幻术,狐妖的强大在于,它所攻击的,都是每个人内心最薄弱的地方。也许这就是心魔,是他最在乎之处。
自己已经成功地用龙瞳抵御了九尾天狐的威压,胡新阳的力量仍悍然侵入了他的记忆里。
这么说来,项诚所遭受的冲击也许更难以战胜。
“起来了。”迟小多小心地叫醒项诚。
项诚发着低烧,迟小多给项诚喂药。
项诚就像个一头毛躁的大小孩,抱着被子,吃了片退烧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帮你辞职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冷淡地答道。
迟小多翻过手册,却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连驱委也没有关于九尾天狐的资料。这种梦境似的引导,毫无解除方法,项诚只会在梦里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情又是真实存在的。
“你会不舒服吗。”迟小多说:“你可能中了他的幻惑之术。”
“我没有。”项诚说:“梦里的事都是真的。”
迟小多说:“这种幻惑,就是把你过往的回忆不断地翻出……”
“我没有。”项诚说。
“好的。”迟小多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胡新阳的事情,你先暂时放着,不要再睡觉了,也不要再想它的事。”
迟小多心想项诚只是普通的发烧吗,这个病是因为九尾天狐得的?他试了试项诚的额头,根据他的知识,狐妖的力量只会攻陷人的内心,并不会让人生病。项诚应该只是被狐妖攻击之后心神震荡,导致外感风寒。
狐妖的力量作用于梦境,虽然最开始一刹那的幻惑术被迟小多强行拦截了,后续却多少还有影响。现在最关键的,是暂时不要睡,要让他清醒,并且在清醒状态下解决大部分的心结,才能再次入睡。
“你喝一点提神的咖啡。”迟小多泡了杯咖啡给项诚喝。
迟小多观察了他一会,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做过梦。如果他一睡觉就做梦的话就麻烦了,胡新阳的幻力已经超越了所有他所知的妖怪的力量,令他颇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要隔绝这种幻力,只有两条路走,一:杀掉九尾天狐,得去找组织想办法。二:说不定心灯能驱散掉这种力量。
“我觉得。”迟小多试探地问项诚:“项诚?”
“什么?”项诚正在走神,抬头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说:“去驱委吗?我觉得需要通知他们九尾天狐的事,否则一旦被偷袭,会很麻烦。”
“你去吧。”项诚答道:“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半。
项诚还在想事,随口道:“你不管了。”
迟小多只得又坐下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迟小多有点郁闷外加烦躁,说:“项诚,聊聊你的过去,可以吗?”
项诚抽着烟,不说话,迟小多说:“从我们在一起第一天开始,我就对你一点也不了解。你从来不向我提过去的事……很少。只说过一次,是那次我们在火车上,去北京的时候。”
项诚平静地说:“我爱你,你也爱我,别的很重要?”
迟小多看着项诚,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在会所里英俊的项诚,一身高级西服,帅气时尚的项诚,穿着破旧民工迷彩服,背着一个编制袋的项诚。在北京与他靠在一起看电影的项诚……
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爱情,也从未想过,在一起之后他们需要变得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他知道现在也许是他们共同面对的,最大的难关之一,就像从前在书上读到过的无数个小故事一样,人和人相爱,需要一起去克服所有的困难,才能走到天长地久。
“我……以前,是这样想的。”迟小多艰难地选择措辞,说:“我不太喜欢别人来盘问我的过去,毕竟我爸妈……嗯,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所以我从来不打听朋友的过往。如果愿意对我说,自然会开口提起。”
“可是我爱你,我觉得你碰到了困难,所以我希望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迟小多说:“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
“你不懂的。”项诚说:“你不要知道,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
“你一直想给你妈妈报仇,是这样吗?”迟小多突然说。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按灭了烟蒂。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迟小多觉得他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项诚。
“是的。”项诚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迟小多说:“我相信你,可是……”
“陈朗告诉了你什么?”项诚突然说。
迟小多:“……”
一个多月前,项诚站在安检口回头看。
陈朗抱着迟小多,和陈真远远地看他,陈朗马上别过了目光,继而朝迟小多用手指说了一些话。
项诚又道:“所有的人都让你提防我,是不是?陈真甚至反复盘问你,想知道我平时的表现,否则他为什么让你住到他家里去?”
迟小多的心里突然一下就愤怒起来,但他接着又意识到,项诚这么说,也许只是受到了狐妖的影响,不是他的本意。
“怎么可能?”迟小多认真地说:“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陈真是谁呢,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你,小朗也没有,他只是让我注意你的心魔,让我陪伴你,让我们好好地过,我知道你想报仇,不要被九尾天狐的力量影响,项诚。”
“我没有!”项诚眉头深锁,说:“他们杀了我的母亲,你没看到我的梦境么?!你进入过我的梦境,你提着一盏灯,站在江心的木筏上,你都看见了!”
项诚显然非常生气,气息急促,说:“我爸爸用我当诱饵,让我的妈妈回来,周茂国带队,整个驱委的人都来了,他们杀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为什么?”迟小多说:“那一次也是你的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