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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买了东西来放在火上烤的习惯。大都是地瓜山药这样的块茎,放在火里呼熟了,又香又甜,让人馋得流口水。

后来买的人多了,平安索性托人从宫外弄进来,免得每次都去御膳房拿,要费许多钱。反正这东西放不坏,买一袋回来,能放上十几天,吃完了再买。

不过吃着这些东西,平安才发现许多后世有的东西,这里都没有。比如土豆玉米什么的。对于吃货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这要是从前,平安也就跟赵璨提议,让他去找了。大楚没有什么海运,但是也没有禁海,宫里偶尔会有南边送来的东西,有些是西洋的香料之类,可见偶尔还是有贸易往来的。

但是现在,平安跟赵璨的关系变得奇奇怪怪,他也懒得特意去提醒这件事。等过两年空闲了,自己去办吧。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平安,要改良农作物的品种。现在的这些农作物,产量都不高,极大的局限了社会发展。毕竟绝大部分人都要去种粮食,这样东西才够吃。那当然就腾不出手来发展别的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平安想要让天下人都能读书,都能明理知事,首先得让他们填饱肚子。

然而平安对这方面了解并不多,唯一知道的培育种子的方法就是优选法:在一块试验田里种下一片作物,挑选其中最好的一两株留种,第二年再种,再选。这其中一个比较关键的地方就是远亲杂交,就像混血儿往往长得比较好看一样,杂交的作物也会“挑着好的长”。这还是当初杂交水稻刚出来时,平安跟风看了一点报道才知道的。

这是一个比较漫长而又枯燥的过程,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出不来什么成果。平安本来想自己攒钱买块地来实验的,但他根本不可能腾出时间。于是就搁置了。

现在住在混堂司里,这个念头倒是又冒了出来,平安索性在混堂司找了一块偏僻的地方,种了小麦下去。——这时候正是种冬小麦的时节。种完了雪一下全部盖住,来年的收成就会好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平安挖了一天土,手心里就磨起了水泡。晚上用针挑开之后,第二天都还火辣辣的疼,疼得平安眼睛都红了。

于是地挖了一半就扔在那里了。有泰问他究竟挖出来做什么用,平安还死要面子的不肯说,最后才期期艾艾说要种花。于是有泰三下五除二将地开出来,找司苑局的人要了不知什么花的种子来,洒在了地里。

平安惆怅的看着有泰半个下午便将那片地平整了出来,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术业有专攻。有泰就适合干这种体力活,自己是智力劳动者,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然而低头看到水泡挑破之后鲜红色的嫩肉,还是忍不住觉得憋屈。

自己种地这件事便这么无疾而终,平安受够了打击,索性将自己的精力转回来放在了混堂司上。之前本来就打算改革一下锅炉房的结构,结果后来一连串的事情,耽搁到了现在,也该开始实施了。

对于财大气粗的皇家来说,要改建锅炉房是很简单的事。所以平安首先需要解决的事情是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问题。这次种地的事情倒是给了他一点灵感。

皇帝是有自己的私库和皇庄、店铺的。收入多半用来支付宫妃们的胭脂水粉钱,基本上能够维持收支平衡就可以了。而这些地方,当然不可能让外人去管理,一般都是太监们去管事。

这算得上是肥差,毕竟不必在宫里战战兢兢,还能多少得些好处,日子松快许多。唯一不好的就是想往上爬很难。但混堂司的人多半都是爬不上去的,倒也没有这样的担心。

所以平安打算将多余出来的人分散到皇庄里去,专门负责良种培育,提高亩产量。

当然了,这就不是混堂司一家的事情了。所以平安弄好了计划书之后,直接送到了张东远那里。——他懒得跟混堂司那些不熟悉的人扯皮。毕竟还是触碰到了这些人的利益,减少了他们手里管着的人,恐怕有些人不会愿意。

张东远当夜就来了平安这里。

第86章过新年再换地方

如果说太监也有留名青史的念头,恐怕许多人听了都会发笑。

可太监也是从普通人来的,只要是人,就会有名利权势的渴望,太监因为六根不全,美色这一项上是享受不到了,难免就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所以许多太监贪财,还有的则爱弄权——当然后面这个需要机遇,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弄权的。

所以太监好名,也没什么奇怪的。青史留名又不是皇帝和大臣的专利,人人都可以有这样的野心。

张东远就正好有这么一点点野望。不过他将这种心思藏得很深,平日里表现得温温吞吞,十分中庸,任是谁都看不出来他竟然还会有这种念头。

张东远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爬到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上,这一辈子也就算是走到头儿了。所以张东远人生中最后一项期待,便是想要做出一件能青史留名的大事来。只不过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他?

直到看到平安的这个计划,张东远心头一跳,若是能够做成,那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名传天下,后世景仰遥遥可期。

所以他伺候皇帝睡下之后,便夤夜来到了平安这里。见到平安,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平安啊,你那个计划当真可行?”

“这我可说不好。”平安没有打包票,而是道,“张总管你也知道我见识少,许多事情都不懂,一拍脑袋就想到了这件事,究竟能不能成,我心里也没底呢。”

张东远没好气的瞥他,“我还不知道你?若是没有底气,你岂能拿出来?跟我说一句实话,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平安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我说的也是实话。总管也知道我是在宫里长大的,虽然自认见过的事情不少,只这农事上,却实在是一窍不通的。又怎敢跟您保证这法子一定可行?”

“那你还拿出来,莫不是想忽悠我?”张东远怀疑的看着他。

平安微微一笑,“子曰:吾不如老农。”

张东远微微一愣,但他毕竟也是学过四书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句话出自论语,孔子亲口承认自己在农事上比不得老农,在园艺上不如老圃,术业有专攻,人皆有所长有所不长。

所以平安的意思是让他去找真正懂得农事的人来办这件事。——能不能行,试试看不就行了吗?反正计划平安已经拿出来了,只需要照做,花费不了多少精力和时间。如果真的有用,那对张东远来说自然是好事,没用也不会损失太多。

而以张东远对平安的了解来说,他觉得平安实在不是会用这种事情来消遣别人的人。所以他至少有六七成把握能做成,这已经足够张东远下定决心了。

“好,我回头就找人来试试看。”张东远道,顿了顿,又问,“要多久才能看到成效?”

“多做些对照组,能够缩短时间。”平安说,“但怎么也得要个两三年,才能初现成效。”初见成效的意思是,可以在皇帝面前提一提这件事了。

张东远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计划书,停留在了最后那部分内容上。虽然觉得平安为了混堂司的一点小事如此兴师动众未免有些荒唐,但他也不介意卖个好。反正这件事他就能做主。

于是张东远立刻道,“放心吧,这些多出来的人,我替你安排。”

也就是说混堂司的事情,不用推迟到两三年后再去解决了。

平安没有问张东远怎么解决,笑着点点头,“多谢张总管。”

“是我应该谢你。”张东远忍不住问他,“你为何不直接拿给陛下看?”以平安的能耐,皇帝怎么可能一直让人待在混堂司里?之前不过是气不过,但有了刘才人那事作为缓冲,陛下的气其实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平安递个梯子,皇上自然就下了这个台阶。

平安笑笑不说话。

张东远叹了一口气,“罢了,想必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也不需要我多话。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两句,这是在宫中,陛下是咱们的主子。”年轻人,有气性是好事,可把自己看得太高,往往容易跌落下来。

平安低头,“我知道,让张总管费心。”

显然并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也没有将张东远的话听进去。

张东远又说了两句闲话,然后便起身离开了。他私底下跑来见平安这事不能让人知道,否则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文章来。所以也不能久留。

把人送走,平安安安生生的躺在床上,心情惬意,放松极了。

果然事情都应该交给别人去做,自己不必事必躬亲,就会容易得多。以前他总是这里不放心那里不放心,但其实每个人都不是傻子,只要方法得当,他们自然就会卖力去做好一件事。

端看能不能将人网罗进来罢了。

平安发现自己也要走上一条从前自己所鄙夷的道路。

虽然这么说脸皮实在是有点厚,但平安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大奸臣了,尤其是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做出了不少利国利民之事的那种。难道这些人天生就是奸臣吗?也未必,不过是后来发现,这种方法最容易做成事情,于是便不得不榻踏上这条路,及至后来连自己都无法掌控那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于是内部出了问题,轰然崩塌。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是平安上初中的时候学过的一句话,语出禁烟英雄林则徐。

到今天他才隐隐约约有几分明白了。虽然平安觉得自己的境界差着这些历史名人十万八千里,但是大家做的事情,倒都差不多。

只是希望将来有天回过头来看,自己没有那么令人讨厌,最重要的是——希望结局不要这么悲惨才好。

商鞅、晁错、范仲淹、张居正、戊戌六君子……改革者不得善终,几乎已经成了定例。

平安翻了个身,觉得自己想太多。即便要类比,也应该类比历史上的那些太监。什么赵高、王振、刘瑾、魏忠贤之类……当然,大家的共同点是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个故事有点儿糟心,平安再翻了个身,将这个念头也从脑海中抛出去。闭上眼睛,终于慢慢睡去。

结果居然梦见了赵璨。

两个人坐在灯下,赵璨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打量,然后轻轻在他手心里吹了一口气,问,“还疼吗?”

问的应该是那些水泡吧?平安恍然,然后摇头。

梦里的自己有点儿怪。或者说梦里的气氛有点儿怪,他跟赵璨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彼此都表现得十分亲密,仿佛理所当然。

所以赵璨的神情和动作都是如此的自然,好像真的将他捧在手心,受一点点小伤就会无比心疼。

平安自己很清醒,但却看到梦里的自己红了脸,低声说,“痛。”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赵璨举着他的手放在唇边,然后伸出舌头,在掌心的伤处轻轻舔了舔。

“你干什么?”梦里的自己矫揉造作的捏着声音问。听得平安自己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是太肉麻了。

然而赵璨浑然不觉,朝梦里的平安灿然一笑,“唾液有助于伤口愈合。”他一本正经的说。

原来赵璨连梦里都那么的不正经,平安觉得自己没救了。

他陡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察觉到床前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平安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坐起身,听见对方压低声音,“是我。”

是赵璨。

竟然不是做梦。平安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怪异,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放在衣服上搓了搓,仿佛那里真的残留着什么东西似的。搓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忍不住以手加额。

“你怎么来了?”他也压低声音问。

赵璨说,“听说你受伤了?”

平安无奈,“只是起了几个水泡,已经快好了。你该不会真的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来的吧?”

“……张东远刚刚来过。”赵璨道,“他跟你说了什么?是否皇帝让你回司礼监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平安忍不住想,赵璨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是怕他回司礼监,还是希望他回去?

“没有。”他沉默了一下,道,“只是一点私事,我拜托了他,现在有了结果,过来送个消息罢了。”

赵璨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将这个话题接过,重新伸手去捉平安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黑漆漆的怎么看?”平安挣扎。

但赵璨握得很紧,“我有办法。”他说,然后用另一只手在平安手心里摩挲了一下,就找到了伤处。的确不大,而且已经结痂,看上去很快就能好了。赵璨心头一松,手上的也放开了力道。

平安连忙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只觉得手心里一片火辣辣的,跟脸上一样。

在赵璨说他有办法的瞬间,平安竟然鬼使神差的以为,他会像梦里那样用舌头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