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值得高兴的事。
他在看《男版潘金莲》的时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爱情和伦理道德的对错,人性的美好和丑陋。当一个人的爱在伦理道德上是错的,爱情的美好暴露的是人性的缺憾,那这样的爱情是对还是错?作为耽美小说,爱情是否就应该是它的全部,是否该有刚正的三观来做根基,这座房子才能被交口称赞?
这世上有两种东西无法直视,太阳,和人心。在勾引严柏宗的时候,他也隐约洞悉到自己的险恶欲望,即便他自认不是什么纯良之人,但他并不是不以为耻。但知道羞耻却还做肮脏之事,这人心叫他无所适从。如今好了,他们两个就算有了什么,他也不至于背负那么隐晦却无处不在的罪恶感。
而且这是不是意味着严柏宗也将更能接受他?
未来简直不敢想,一半甜蜜一半苦涩。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就开门出来。
结果他刚走到客厅,就看见严柏宗从楼上下来,严柏宗本来有些疲惫的神色,在看到他的刹那立即精神过来,好像警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严柏宗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不知羞耻一会纯的不行一会骚的不行的弟媳妇。到底是他弟弟的人,即便生意场上的他果断干脆,遇到这种家务事也是难断。他只好板起脸,听见祁良秦说:“大哥好。”
严柏宗看见他那熟悉的有些躲闪的眼神,心里气就上来了。祁良秦是不是又瞅着眼下客厅没人,所以要“猥亵”他?
严柏宗刚要出口训斥,谁知道祁良秦忽然低下头,匆匆从他身边跑过,上楼去了。
这倒是叫他愣了一下。
眼下四处无人,不正是他撩拨自己的好时候,他竟舍得放弃。
他回头看去,却看到拐角处的祁良秦正也回过头来朝下看,目光和他对视,祁良秦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是他熟悉的带着骚气的羞涩,但似乎收紧了一些,不再一股脑地朝他倾泻,不再有那种如潮涌要将他吞没的攻击性。这光和热变得柔和收敛,克制中有了温暖。
严柏宗站在楼梯最下面一阶,停顿了一会,才又继续往前走。
看来祁良秦是知道收敛了。这是好事。他从来不是戾气重的人,性子平稳,若祁良秦肯悬崖勒马,他也未尝不可翻页不提。
严柏宗走了之后,祁良秦偷偷在二楼拐角处探出头来。
他刚才没忍住,他不该回头看的。
他眼下最要紧的任务,是洗清自己潘金莲的污名,他要让严柏宗知道,今时之他,已经不是过去之他。只有他杜绝类似刚才在楼梯口的回头,严柏宗才可能回头重新看他。
他要把过去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
第37章
身体好个差不多之后,祁良秦便去了一趟原来租住的地方,退了租,将出租屋里的东西都归整了,打包带到了他自己的公寓里。这江景房他每次去都要在里头待一会,属于自己的房子让他特别有归属感。
其实打包的东西都不是他的,衣服不是他的,电器也不是他的,还有些细碎物件,对他来说都是很陌生的东西。
但他都留着了,没扔掉。这些属于别人的记忆,似乎也和他有关系。衣服重新送洗衣店洗了,叠好放进了柜子里面,那些小物件他也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摆放在了桌子上。这房子已经简装修完毕,原本还有些空,如今摆放了东西,终于有了家的味道。
还可以装修的更好,更温馨,他打量着房子,心里做着这样那样的规划。就让从前的祁良秦的痕迹继续存在在这个房子里,毕竟是人家卖身得的房子,他捡了个便宜,心里着实有些羞愧。等到他从严家搬出来之后,就把这些全部都扔掉,不留下一点过去那个祁良秦的痕迹。
但是,他会从严家搬出来么,多久搬出来?
虽然对于严柏宗的这份痴迷有些苦涩,但他甘之如饴,如果可以,他是愿意继续住在严家的。但他也知道不会长久,他不可能一辈子和严松伟假结婚,如果一辈子苦恋,倒不如搬出来一刀两断。他心里是有幻想的,他对严柏宗,依然有觊觎之心。
小说里的祁良秦是个学美术的,虽然功底一般,但在他这个外行看来,绘画技术已经很让他惊叹,所以回去的时候他把他绘画用的一套东西都带回去了。他尤其爱那个画画用的本子,很大,又很有质感,这是他头一回见到画纸,画本的第一页,还留着一个画了一半的窗景。
祁良秦对艺术天生向往,奈何自己没有那个经济条件。他父亲去世的早,母亲辛苦将他拉扯大,本科毕业四年,原本有了点存款,他母亲的身体却开始不好,后来还是去世了,他只顾着赚钱,人生感觉从来没有所谓追求艺术的时候。
跳舞的人都很有气质,会弹琴的总是显得很浪漫,会画画的给人感觉就是有才华,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有逼格。这些所谓和艺术沾边的东西,都像是他隔着橱窗看到的精美物品,是他渴望而不得的另一种生活。
如今有条件了,他就想学画画,也算是对祁良秦这个小说人物的一种延续吧。
他并没有请老师教,而是自己偷偷在房间里画着玩,网上下了个教程,一天跟着学一点,当做看书之外的放松休闲。拿起画笔会让他心生喜悦,有一种自己也在逐渐变得优秀的错觉。
严柏宗是很好的男人,自己也应该丰满自己,将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将来才可能配得上他。即便将来他和严柏宗并没有任何结果,他也在朝着严柏宗那样的人靠近。他大概已经过了相信白马王子不喜欢白富美只喜欢一无是处的灰姑娘的年纪,只有所谓的金子一般的心是不够的,一个人要吸引另一个人的目光,还有些外在的,看得见的东西,对方才会看到你,继而看到你的心。
严柏宗离婚的事,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没人提。严柏宗那两天也是早出晚归,很忙。
祁良秦也没有继续待在房间里天天看书了,他要和严媛陪着老太太去会友。
说起来这个老太太对他的态度,也是很奇怪。他跟着严老太太也去了三四个朋友家了,每到一个人家,主人总是要客套性地夸赞他两句,无非是懂事啦,长的俊俏啦,基本上千篇一律。但是每次严老太太都会一脸嫌弃地说:“再好也是个男人。”“好不好的,还能怎么样,也只能认了。”“你别看他长的像模像样,也就只有这点好处了,别的都不行。”
总之主人夸他的花千篇一律,严老太太损他的话却从来不重样。这些还都是大概的论调,要细分起来,还有诸如“脑子笨”,“学历低”,“没眼色”,“孩子气”,“懒”,“什么都不懂”等等各种说辞,掺杂在聊天里面,时不时蹦出来一句,都叫他羞愧难当。
可是按理说既然这么瞧不上他,那就别带着他去朋友家里丢人啊。老太太偏要总是带着他。
“不管怎么丢人,都是咱们家的人了,这些老朋友早晚都是要熟悉的,也带着他出来见见世面,别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人都看傻了,本来就不算是个聪慧的。”严老太太如此对严媛说。
“妈我发现你最近真是越来越爱自相矛盾,是谁前几天说多读书好,叫良秦没事多在家里看书的。”
严老太太瞪了严媛一眼,对于她挑战了自己的权威表示不满。
祁良秦就站在这娘俩身边讪讪地笑。
更多的时候,他们从朋友家里出来都不会直接回家,而是会去逛商场,去的都是祁良秦见都没见过的地方,他第一次见老太太她们购物,那钱刷的叫他心肝颤。不过叫他激动的是,老太太给他买了一身衣服,好几万。
这可是他摸过的最贵的衣服了,每次出门会友他都穿在身上。严媛说:“你都不能换一身。”
“我就喜欢这套,那么贵,得穿够本。”
严老太太听了皱皱眉,严媛就是偷笑。
但祁良秦之所以每次都穿,倒不只是因为这衣服好看又值钱,而是他看到他每次都穿出来的时候,老太太都特别高兴,嘴上虽然不说,那细微表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跟着严氏母女逛了几天,他倒真是如严老太太所说的那样,见了很多世面。眼前是他从没有见过的花花世界,他才知道即便是走过同一条街,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看到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偶尔也会闹笑话,露出他的土包子属性,有些还是非常尴尬的事,叫他一回想起来都觉得没脸见人。但这些他不曾见过的世面,也让他觉得自己在进步,在慢慢变成更好的人。
人生一路,最伤感的是年纪的增长,时间是最宝贵的,一旦过去了不能重来,而最值得欣慰的,就是自己一直在进步的路上,每一天的自己,都比昨天更好。
日子平淡而过,直到一周之后沈訸的到来。
沈訸来之前,先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是春姨接的,他们都不在家,严氏两兄弟都在公司,他们三个则在逛商场。
春姨打了电话过来,说了沈訸要来的事。
“我就说她不会做人,要来起码得提前一天打招呼吧,不跟我们说,也得跟你大哥说一声,结果呢,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来了。”
严媛问:“那咱们要回去么?”
老太太似乎考虑了一会,最后不耐烦地说:“不管她,叫她等着。”
严老太太说完戴上墨镜,继续逛,也不嫌累。
夏日炎炎,偶尔晒到太阳的时候还真是热。祁良秦给老太太撑着遮阳伞,自己一个男人也不好意思挤到伞下去,后背早就汗湿了。他觉得今天买的东西差不多了,他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拎着购物袋,基本上已经拿不下更多东西了。老太太却打了电话叫了司机过来,把买的东西都拎到车上去了,继续逛。
她显然是带着一点报复的念头在逛街,就是为了让沈訸多等一会。后来他们在一家咖啡店里歇息,祁良秦细心地发现老太太的脚踝都磨红了。
她真是难得走这么多路,再合脚的鞋子,也会累,何况老太太虽然岁数大了,出门却必穿高跟鞋的。
“我都快走不动了,妈,咱们回去吧。”祁良秦说。
“这才逛多久,你们男人啊,一逛街就累。”
老太太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收工回家了。
他们回到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了。车子缓缓是驶入严家,还没下车,祁良秦就看到了廊下站着一个穿米白色衣服的女人。
沈訸,这个小说里从没有正式出场的女人,这个他一直羡慕的女人,他终于要见到了。
沈訸确实长的算不上漂亮,人很瘦,个头也不高,还戴眼镜,倒是很有气质,一看就是很有文化的人。
但是沈訸给他的感觉并不好。
怎么讲呢,他觉得沈訸很像以前他看民国那些文人的乡下老婆照片的感觉一样,有一种年纪偏大和古板的感觉,沈訸看起来比严柏宗还要显老一些。
祁良秦赶紧偷偷问严媛:“我该怎么喊她呢。”
“还是喊大嫂吧。”
祁良秦于是便朝沈訸鞠了一躬,很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嫂。
结果严老太太不乐意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哪来的大嫂?”
祁良秦讪讪地红了脸,严媛没敢接着喊大嫂,直接热情地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沈訸说着看向严老太太,大概是受刚才严老太太那句话的影响,她叫了一声“伯母。”
这一声可把严老太太喊的寒了心,没应声,而是直接看向春姨:“她东西都收拾好了么,别落下了什么,该带走的都给她带走。”
沈訸有些尴尬,说:“没什么收拾的,都是一些细碎东西。”
严老太太径直进了门,春姨放下怀里的那只折耳猫,笑着说:“外头怪热的,都进来凉快吧。”
严媛笑着往屋里走,沈訸却挽住了她的胳膊,问:“这位是……”
严媛说:“他就是我二嫂。”
这显然是故意的,祁良秦红着脸冲着沈訸点点头:“你好,我是祁良秦。”
“原来你就是老二的那个对象,我见过你照片的,不好意思,没认出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朝屋里走,对严媛说:“比照片好看。”
看得出来,沈訸跟严媛的关系还是可以的。祁良秦在后面问春姨:“松伟回来了么,大哥呢?”
“松伟回来了,在卧室呢。柏宗不久前打电话说在开会,得一会,估计也快到家了。你去问问老太太,是出去吃呢,还是叫师傅来家做呢,还是咱们自己做。”
祁良秦点点头,听见老太太在客厅里喊:“叫小郑把买的东西都拎进来呀。”
祁良秦忙喊:“我去。”
他说罢就赶紧转身跑回去了,不一会拎着一大堆东西回来,春姨帮他拎,说:“又买这么多。”
祁良秦笑了笑,没说话,进去放东西的时候顺便问严老太太要怎么吃这顿饭,老太太没好气地说:“管她一顿饭就不错了,还请她山珍海味地给她践行不成?告诉你春姨,平时怎么吃还怎么吃。”
他出了一身汗,下楼跟春姨说了之后便去洗澡了。严松伟躺在床上打游戏,他说:“你怎么在房间里窝着,大嫂来了,你知道么?”
“见了,”严松伟不急不慢地说:“我跟她没话聊,你不知道我刚回来的时候有多尴尬,早知道家里没人我就晚点回来了,以为你们都在,就缺我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