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心意他笑纳之后,却没有提及婚事,反而说要秦砚当府中幕僚,第一个任务就是为皇帝搜集药材。
阮慕青只以为爹爹这是愿意接纳秦砚,高兴地告诉了秦砚。
秦砚一下明了阮敬唐的意思,这老家伙根本没打算让阮慕青嫁给他。
他这是想用这么个差事来打发他。
既想他出力,又不想兑现承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小人行径。
不过他并不点破,高兴地道:“是吗?侯爷如此器重我,那我一定好好做。”
之后阮慕青将秦砚的辛苦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秦砚却道:“没事,侯爷让我做的事,我一定要做好,才能让侯爷刮目相看,放心地将你嫁给我。”
阮慕青只笑。
她听说何鹏星已经被他的属下在郊外找到了,被折磨得快不成个人样了。
底下的人怕担责,将这事写信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大惊,急忙令人将儿子接了回去。
这一下看过之后,长公主立刻告状,说人是在信阳出的事,信阳侯得负责任。
依照长公主平日受宠的程度,人人都为信阳侯捏一把汗。
不过,皇帝还没发话,朝中立刻有人弹劾何鹏星身为督战将军,却擅离职守,遂溪之战他也没有参与,几位指挥使和将军都未能找到他。
如今更是不得皇上的诏令就又回了商城,此举有违军纪法规,理应重罚。
长公主大怒,直接入宫面圣。
但是长信侯的侄子阮长松刚刚立功,此刻正带兵作战,皇帝虽然年迈,但能分得清轻重。
他直接免了何鹏星督战将军一职,事情发生在信阳城,长信侯监管不力,罚了俸禄三个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根本没有打算惩罚长信侯。
长公主回到府中怒意难消,何鹏星更是气怒不已,他这次脸上留下几道深长的伤痕,最重要得是,伤到了子孙根,怕是以后都难以雄起,他深信自己被关在信阳城的牢中,长信侯不可能不知道,定是他故意指使人磋磨自己。
还有阮慕青,她居然背着自己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他何鹏星看上的人谁敢碰?即使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何鹏星无法出商城,他的人可以。
他立刻派人去信阳城,杀了那个叫秦砚的男子,掳来阮慕青,如果她不从的话,也一并杀了。
阮慕青没有意识到,一场针对她与秦砚的暗杀即将展开。
她见秦砚实在忙碌,便跟着一起。
崔嬷嬷虽说也乐见他们感情好,但也提醒过阮慕青,他们尚未议亲,如果常常一同出去,怕是会惹人非议。
近来城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们,并且开始传出些谣言来。
阮慕青以前十分在意,可她想起秦砚为了二人的以后日夜操劳,她便无法袖手。
她便拉着崔嬷嬷撒娇,崔嬷嬷拿她毫无办法,她也发现,姑娘同秦砚在一起,笑容也比以前越来越多,就连心疾都很少犯了。
姑娘以前可从未像现在这么开心过,她时刻严谨地要求自己,府里还有刘氏的刁难,馨姨娘和庶长子的暗中奚落,康哥儿的身子弱,又需要她操心,她才十六岁,已经过分成熟,性子也比平常姑娘沉闷。
现在这样,她乐于见到。
她只好同意,让秋锦和初荷都跟上,常福身子好了,也继续跟出去做事。
秦砚已经知道何鹏星伤了命根子,依照长公主护短的性子,绝对会与长信侯府为敌。
长公主之前并没有明确支持朝中的哪位皇子,而长信侯是支持正统嫡子,恐怕长公主会与他相反,去支持庶子。
奉朝皇帝庶子多,无论她支持哪一个,都会来为难长信侯。
这奉朝越乱,他就越舒心。
他坐在马车中,阮慕青叫了两声,他才回神,掩过眸中的犀利,他重新换上温柔神色道:“怎么了?”
“尝尝荷香酥,”阮慕青递过去,“芳香斋的,味道一直不错。”
秦砚接过,这荷香酥吃在嘴里甜而不腻,味道尚可,不过,跟晔幽穆府中的厨子相比,做出来的就远了。
“刚刚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阮慕青问。
“哦,我在想之前听过的一个事。”
“什么?”
“当今皇上沉疴已久,此番全国各处搜集珍稀药材,就是为了治疗病体,除此之外,我听商城有秘闻传出,皇上招了更多的江湖术士炼丹,那丹药用了人血。”
“人血?”阮慕青大惊失色,“不会吧?”
秦砚脸色凝重,“我曾看过一些杂书,上面的确说过用孩童血来炼丹,尤其要用其心头血,炼制的丹药可以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
阮慕青脸色越来越白,她不由地慢慢攥住了秦砚的衣衫,“真有人信吗?这听着就是无稽之谈。”
秦砚摇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人病急乱投医也是有可能的,况且听说商城京郊最近丢失了许多孩童,衙门一直查不出来。近日我常常出来搜集药材,也听说不少人家的幼儿丢失不见了……”
秦砚未尽的话语让阮慕青悚然,她觉得不可能,一国之君怎么会做出这种毫无人性之事?
秦砚却道:“龙耀帝是草莽出身,身为节度使的时候又几度背主,最后杀了荣肃宗及其妃嫔和子嗣,他近些年更是昏庸无道,罔顾人伦,竟然召集儿媳侍寝,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的?”
他寥寥数语点出龙耀帝朱子翁的旧事,言语似乎含着浓浓的蔑视。
他似乎很厌恶龙耀帝。
“那这件事我要去告诉爹,让爹派人去查一查。”
秦砚看着阮慕青欲言又止,阮慕青敏锐地发觉他的为难,她问道:“怎么了?”
“只是觉得万一此事侯爷知道呢?皇上执意如此,侯爷又能如何?”
“如果真的是皇上做的,那爹爹应该会上表劝谏皇上,毕竟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用孩子炼制丹药,如此阴毒的法子怎么能用?皇上如果不听,或许可以联合大臣们一起上奏。”
秦砚摇摇头:“延年益寿,皇帝怎么会甘愿放弃,仅仅牺牲一些百姓的幼儿,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阮慕青听他说得如此笃定,疑惑道:“秦砚,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秦砚犹豫,“我近日搜集药材,发现一些奇怪的账本,上面记录的药材,信阳城内的各大医馆里并没有,但是账本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这药材就是从信阳出发入了商城两次,而且这两次前后,就有幼儿丢失。”
阮慕青愣在原地:“你是说,有人真的在给皇上抓幼儿?你怀疑我爹爹知情?”
秦砚见阮慕青不相信,便道:“可能是我想错了,此事还需要细细地查查看。抱歉吓到了你,可能侯爷也不知晓,你别担心。”
阮慕青的确是吓一跳,她不信父亲会做出这样助纣为虐的事来。
秦砚望着外面轻叹道:“只是不知那些丢失的孩童如今在何处,今日我看到那失了稚儿的女子在街上疯跑寻找孩子,老翁对往来的人叩首问询,让人叹息。枉费我读圣贤书,如今却无法帮助他们。之前在家乡,每每看到官员鱼肉百姓,我都恨自己没有权势,不能帮他们伸冤。”
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阮慕青知他心中所虑,她虽然是女儿家,但也并非对朝政一无所知。
何鹏星这样的人酒囊饭袋只凭身份就能做督战将军,而她兄长明明实力比何鹏星强,却还要听命于他。
信阳在父亲的治理下,百姓尚且能安生,但其他的地方的就不如这里多矣。
府里的侍女小厮有许多是从其他地方流落过来,卖身为奴,听他们说起自己的故乡,官员贪财,横征暴敛,有人上报也没用,都是官官相护。
许多人是活不下去才逃了出来。
而今天下三分,周边还有异族虎视眈眈,时有战事频发,吴国尚武,奉朝地方最大,梁国多水富庶一些,但因为战事,百姓都活得辛苦。
秦砚对皇帝失望,她也能够理解。
她安慰道:“世事难料,也许以后情况会有改变,比如现在,既然知道了孩童丢失之事,我们可以尽快帮他们找到,此事如果闹得大了,真的是皇帝所为,他应该也会有所收敛。”
秦砚摇摇头:“天下无明主,不是长久之计。”
阮慕青心砰砰直跳:“这话可不要被人听到了。”
“你觉得我说错了吗?”
“并不是,”想起之前荣景朝时诸侯割据的场面,她叹口气道,“只是如今比旧朝要好一些,听说那时候诸侯割据,荣肃宗无力管辖,还几次从都城逃出,百姓已经不再信任朝廷,诸侯之间更是连年争战,百姓更无一日安稳的日子。”
她说着只觉空气冷凝淤塞,她抬头,发现秦砚一直在看着她,她摸了下脸道:“怎么了?”
“发簪歪了,”秦砚抬手重新为她簪好,“你觉得奉朝比荣景朝好?”
果然是父女,心都是向着朱子翁的,旧朝给的恩惠转眼就忘了。
他眸中幽暗,阮慕青本不想议论朝政,她想了想道:“只是这十年间,百姓的日子安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