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向小姐说过心意,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向侯爷求娶。
侯爷怎能不怀疑他们二人早生情愫,这活脱脱地陷小姐于不义。
崔嬷嬷越说越觉得秦砚当真是个坏的,阮慕青却是半信半疑,她能感觉到秦砚的一片赤诚。
她情不自禁地为他开脱,说今日是端午,他去湖边看龙舟也属正常。
他不是信阳城人,走错了路也难免。
至于他跳上马车,径自走了,没有通知府里的下人。
她顿了顿,恐怕也是不想久待,怕人看出来。
“小姐,”崔嬷嬷实在听不下去了,“嬷嬷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如果真的动心,想要嫁给他,那才是会受罪,而且,侯爷也不会同意的。”
宛如一记重锤,敲在阮慕青的耳边,那些凝在心上的欣喜和欢愉,宛如叶片上的露珠,轻轻一抖便摔碎在地,除了留下一点潮意,什么都不剩下了。
阮慕青脸色发白,初荷忙端来杯蜜水,阮慕青喝了一口,压下心中的难受。
嬷嬷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她坐在阮慕青旁边,如同儿时一般抱着阮慕青,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小姐,你还有康哥儿,如果你嫁得好,康哥儿在府里,侯爷也就能看一眼,没人敢动什么手脚,但如果嫁给秦砚,那以后怎么办,你忘记之前康哥儿桃仁过敏,这次又被昊哥儿推入水中的事了吗?”
阮慕青身子轻颤,她自己是没有忘记,她弟弟那么小,还指着她,她,她不能那么自私。
想到秦砚向她表露心意时的欢喜,她只觉心痛加剧,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声不吭。
眸中含着泪珠,一颗颗滚落,湿了嬷嬷的前襟。
嬷嬷再次叹息:小姐,哭吧,哭过一场你就会发现,不过一个书生,一份刚刚萌生的好感,只消不久,这些就都不算什么了。
端午没过多久,城中发生一件大事。
信阳首富柳园之女柳真真嚣张跋扈,心思狡黠,因为嫉妒,凭空污蔑长信侯嫡女的清白,更是在端午节当日,在香满楼上推阮慕青入水,意图害人。
按照律法当诛,柳园身为其父,教养失责,与其一同受罚。
但朝廷念在柳园、柳真真真心悔过,柳园痛悔,愿献其所有家财充盈前线军需粮草,特恩赦其免除死罪,改为流放嶂南。
这一下子越为信阳百姓的饭桌上的大事,谁也没想到柳真真竟然会胆大害长信侯的嫡女。
更让人意外得是,信阳富商柳园就这么一下子倒了。
他的香满园也被朝廷接手,如今柳家人怕是已经踏上去嶂南路百里之远了。
流放路上的柳家人,拖家带口近百人,如今被饥饿、病痛、疲惫折磨。
他们暗暗抱怨柳真真,更是气那位长信侯不近人情,他们已经献上家财,居然还要他们流放。
柳园将这些听在耳中,自然也对长信侯心生怨恨。
夜幕已至,月黑风高,白日中还咒骂不已的柳家人睡梦中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砍了蒙面黑衣人砍了脖子。
很快人群中响起惨叫、哭喊,押人的衙役也被杀死。
柳园惊恐地看着自己夫人、小妾、家仆倒在地上,他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哼,”领头的黑衣人道,“此去嶂南路远,侯爷体恤柳相公,特命我等送你们上路。”
侯爷,阮敬唐,他,他已经退让至此,他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黑衣人却再无二话,冲着柳园一刀砍了下去。
铿锵,兵器相接,另有黑衣人挡住刀剑,护住柳园道:“柳老爷,快走。”
柳园本以为死期将至,不料天降救兵,忙起身逃跑。
身后传来刀剑刺入□□的噗呲声,柳园被救,向恩公道谢。
那人却道:“不用谢我,是我家主子看穿长信侯的虚伪毒辣,特意遣我来救你。”
“大恩无以为报,这条命是恩公所救,以后要柳园做什么,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主上叹柳老爷遭受无妄之灾,现在想给柳老爷一个报仇的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
柳园长须还沾着家人的血,脸上的血点遍布,眼中凝着浓烈的仇恨:“多谢主上。”
蒙面的苍东见柳园已然被仇恨蒙了眼,臣服主上,再次感叹主上计谋高超,这一招不仅让柳园与长信侯反目成仇,还收下了柳园这么一个会赚银子的好手,又夺得了阮小姐的芳心,一举三得。
不对,主上的目标还有信阳城外的兵器坊,而这个柳园之前就负责给兵器坊提供木炭,冶炼铁矿,木炭必不可少,柳园虽然现在被驱逐,但兵器坊的事情他一定知道不少。
这可是一箭四雕了。
安排好了柳园,苍东回去复命,提前恭喜主上的安排有序进行,如今只要定下他与阮慕青的婚事,迎娶阮慕青,他们马上就能占领信阳城了。
不过,他话音未落,突然看到了主上想要杀人的目光。
他讪讪,不知自己哪里说错,猛然间看到主上手里拿着一条千丝缕。
他看着眼熟,这不是端午那日主上送给阮小姐的吗?
怎么……
这是被退回来了?
他立刻缩了脖子在一旁,只觉自己拍到了马腿上。
还是没成功吗?
“苍东,我相貌如何?”
“主上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放眼整个天下无人能及。”苍东立刻道。
秦砚脸色更加难看,她那日的着急明明是动了心,为何又将千丝缕退了回来?
难不成是他哪里露出马脚了?
秦砚仔细回想,他扮得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纰漏。
他想不通,只觉自己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他花在阮慕青身上的功夫比任何人都多,可她还不领情。
简直气煞他。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点到的苍东叫苦不迭,他想了想道:“阮小姐是长信侯的女儿,喜欢她的人自然是多,而且大多数人应该都是青年才俊,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再或者是本身已经为官,身上有功名,主上虽有潘安之貌,惊世之才,但“秦砚”秦砚是白衣,恐怕阮小姐是顾虑这些。”
秦砚沉思。
苍东又道:“名门规矩多,阮小姐也不像是会做出与人私定终身之事的人,长信侯不同意,她自然也不敢打破规矩。”
“她不大胆,她可是有一个会私奔的母亲。”
苍东摸了摸鼻子:“事有例外,也许正因为此,她才更不敢越雷池一步。”
身边有很多追求的人吗?
秦砚冷冷一笑,如果让她知道那些人都是废物呢?根本不能嫁呢?
秦砚突然忆起之前调查过阮慕青,奉朝长公主的儿子何鹏星对她垂涎三尺。
他今次本应在遂溪参战,可那日他却见其在马球场。
遂溪距离信阳不远,他此番来,除了吃喝玩乐一番之外,极有可能是冲着阮慕青来的。
何鹏星啊,那个蠢材,既然阮慕青不靠过来,他只好让这个蠢材助自己一臂之力。
阮慕青在房中休养了些许时日,那日送走千丝缕,存了折断两人情意的心思。
但心里着实不舍,后来有财通报,秦郎君登门拜访,可统统被阮慕青给拦在门外,有财似有不忍,几次都说秦郎君失魂落魄,整个人明显清减。
阮慕青想起他失落的模样,心中微酸,然在崔嬷嬷、初荷等人面前,她忍着,同往常一样与她们说笑。
禁足半月,一切平静。
阮慕青给小弟做的鞋子差不多完成的时候,初荷突然紧张地进门,说是老爷在宴请宾客。
崔嬷嬷不满她举止慌乱,她也顾不得,忙道:“这次来的人是长公主的儿子何鹏星。”
细针一偏,扎入阮慕青的手指。
她低头一瞧,血珠子顿时冒了出来。
秋锦忙用帕子按住,崔嬷嬷急道:“初荷,你说得是真的?”
初荷忙点头:“去年奴婢同秋锦随小姐去商城,见过那恶人,他对小姐垂涎三尺,还动手动脚,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这,他怎么到咱们府上来了?”崔嬷嬷惊疑不定。
阮慕青那日碰见何鹏星,心里一直不安,没想到今日他果真上门了。
她徐徐吐出一口气道:“别慌,听说他被任命为将军去遂溪,他既然来了信阳,父亲自然要宴请他。我们只当不知,近日也要少出门,免得与他碰上。”
“是,小姐。”几人应下。
阮慕青话音刚落,前缘的洒扫丫鬟突然道:“你是什么人,怎可私闯我家小姐的闺房。”
“去去去,我来此处是会旧友,你家小姐与我是旧相识,我来看看她,你给爷起开。”
是何鹏星的声音。
他已经到了内院,崔嬷嬷忙要阮慕青从后门离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
阮慕青面上沉静,抬头阔步走出门去,秋锦则趁机出去通知长信侯。
院子里,何鹏星正大步朝内室走过来,拦路的丫鬟早被他一脚踹了去,此时正躺在地上□□。
阮慕青脸色难看:“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