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砚却不声不响,拿了桌上干净凉透的茶水,隔着她粉绿色的膝裤,握住她的脚踝,慢慢地浇在她的脚背上。
秦砚道:“你的脚烫到了,必须立刻用冷水冲洗,这样才不会起水泡,冒犯小姐非我所愿,一下就好。”
他嘴里说着抱歉,可动作却没有迟疑。
阮慕青挣脱不开,又怕外面来人看见了这幅场景,心里焦急万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她紧紧盯着秦砚,秦砚察觉到她的目光,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仍旧慢条斯理,神色却是十分认真地倒着水。
那清凌凌凉津津的水流到阮慕青的白嫩的脚上,只有一点点疼,比起刚刚被砸到的脚窝在鞋中舒服多了。
但那流水冲洗带来的丝丝缕缕的酥麻痒意却让她难以忍受,她咬唇,脚趾已经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秦砚余光瞥到她贝齿轻咬下唇,眉尾轻抬,动作越发慢了。
直到一壶茶水倒完了,阮慕青终于松了口气,刚刚时间好像被无限地拉长了,她险些出了一身汗。
她忙要收回脚,他却没有放手,抬眼凝视阮慕青,右手拿着帕子,避开了她的伤处,细致地,一点点地给她擦脚上的水渍。
那眼神如同带着火,又像是临江的春水,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阮慕青只觉自己心跳慢了一拍。
“这是之前大夫给我的伤药,十分好用。”
秦砚从袖笼中拿出药膏,准备给阮慕青涂抹。
春江水退,阮慕青醒神,脸色涨红急得喝道:“住手。”
秦砚果然停下,一脸无辜茫然地望向阮慕青:“小姐,怎么了?”
“你放下,我自己来。”阮慕青额头微汗。
秦砚也觉得火候差不多,过犹不及,他停了下来,将药膏递给阮慕青道:“小姐自己可以吗?”
“我可以,你先出去。”阮慕青道。
“那好,我在外面守着,不会让人进来,小姐放心。”
秦砚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提了阮慕青的鞋出去,阮慕青心乱乱的,没有发觉。
等秦砚走离开后,她才松了口气。
她摸了自己脚,灼热的感觉稍退,也没刚刚那么疼了。
她目光复杂地盯着窗户上一抹剪影,只觉秦砚刚刚的举动似乎有些轻浮。
她抹好药膏,初荷和秋锦都赶了过来。
初荷拿了一双新的鞋子,看到阮慕青脚上的红肿,她吃了一惊,及至看到她手上的药膏,她惊讶道:“小姐,这是哪里来的药?”
“秦公子拿来的,他之前受伤时用的药。”
“秦公子,刚刚多亏他,不然热粥烫到其他地方可就更糟了。”
“是啊。”阮慕青只应了一声。
秋锦见小姐神思不属,又看了看药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阮慕青由她们二人伺候着穿上白绫袜和鞋子,整理好衣衫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门口无人。
阮慕青再次吐出一口气,正待要离开,身后传来秦砚的声音:“小姐留步。”
阮慕青想要往前,但出于礼节,她停了下来。
秦砚赶紧走到了她的面前,急急地道:“小姐,你,你可是生我的气了?刚刚我也是一时情急,不是有意冒犯,如果小姐生气,在下赔不是,小姐打的骂的,请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也不要不理秦砚可好?”
这一番话说得初荷和秋锦吃了一惊,两人朝阮慕青看去,不知刚刚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阮慕青有些气恼,女子的足岂可是外人随意可看的?
秦砚不经由她同意就如此,她意外又不舒服。
可偏偏秦砚此时态度诚恳,仿佛有一口气憋在胸前却发作不得,阮慕青只得道:“我没有生气,你且让开,我先回府有事。”
“果真?”秦砚站直,“小姐脸色不好,的确要回去休息。对了,这是小姐的珍珠履,我刚刚已经擦洗干净。”
他双手托举起阮慕青的鞋子,阮慕青扫了一眼,只见上面的脏污果然已经不见,光洁如新。
再看他搭在手腕处的衣袖颜色已经由月白变为深蓝,她道:“这鞋子,是你刷的?”
秦砚点头,“小姐的鞋怎可交予外人,小姐放心,刚刚我刷鞋的时候并无人看到,小姐不舒服,还是快些回去吧。”
阮慕青怔住,刚刚鞋子不见,她一瞬间怀疑是秦砚所为,毕竟他今日行为太过突兀,她担心他有所图谋,万一这绣鞋在他手上又被人看到,岂非不妥?
不料,他竟然只是拿去刷洗,还是避着人,就怕坏了她的清誉。
似乎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向秦砚道谢,秦砚面上带笑,送她离开。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蕴着喜悦,如同秋日暖阳,明亮却不过分耀眼,反而是温暖安宁的。
直到阮慕青走远,秦砚笑意彻底消失,嫌弃地看了一下衣衫上的水渍,对在后面刷鞋,这会儿刚刚出来的苍东道:“司离可来信了?”
“是。”苍东递上。
秦砚看到信上挑拨晋王同吴国君王的计策成功,如今晋王被派至北面,他冷哼一声。
北面地广人稀,物资奇缺,晋王如果迁离自己的封地,去往北面,实力必然大减。
如果他不去的话,以吴王的猜忌之心,即使不对他下手,也不会再重用。
吴国少了晋王,便少了一员良将,灭国指日可待。
“主上,还有一事,那柳真真似乎怀恨在心,这些时日在城中散播您与阮小姐的谣言,可要属下制止?”
“不用,”秦砚道,“不仅不用制止,且你将今日之事也找几个人散播出去。”
“属下明白。”
秦砚回去客栈,微风拂过,他似乎闻到淡淡的香味。
他细嗅,发现这气味来自自己的肩膀。
他脑海里不觉浮现出刚刚阮慕青伏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幕。
她鼻子擦过自己的脸,柔滑的触感仿佛最好的丝缎。
他微微侧脸,肩膀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不是脂粉,也不是香囊,仿佛是栀子的气味。
秦砚嫌弃地掸了肩膀上的衣衫,随即双手紧握,入了客栈,速速换了一套新的衣衫。
阮慕青回到府里后,当天夜里就做起了梦,梦中她砸伤了脚,有人握住她的手强硬地将她拉入了房中,不由分说脱掉她的鞋袜,给她抹上了膏药。
随着膏药在他的手上和自己脚上渐渐融化,她的温度节节升高,两人目光对视,他温柔的笑意直达眼底。
两人越靠越近,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小姐,醒醒,你怎么在外面睡着了。”
阮慕青从梦中醒来,看着面前的初荷,人还未回过神。
“呀,小姐,你脸这么红,该不会是受寒了吧?”
阮慕青捂着自己脸,果真很烫,她忙道:“我没事,就是睡热了。”
“那奴婢给小姐打些水来。”
阮慕青点头,秋锦收拾石桌,问道:“小姐,这书你还看吗?”
阮慕青低头,瞧着这夹在游记中的《香园记》,书中恰好写到了女主香园看中书生王朝,两人在外互通情意的戏码,想到香园看到书生心通通直跳,对王朝日思夜想,做梦都会梦见他,她不由地紧张起来:难不成自己对秦砚有意?
“收起来吧。”阮慕青道。
秋锦看了阮慕青一眼,东西收起来后,阮慕青用了些点心,不过总有些魂不守舍。
秋锦不觉问道:“小姐,咱们这几日还去施粥吗?”
施粥?
阮慕青摇头道:“不去了,之前不是从千艺阁拿了料子来,我要给弟弟做些衣衫。”
秋锦点头,想着这样也好。
她还担心姑娘对秦郎君有意,秦郎君虽然长相出众,但毕竟只是一介白衣,与她们小姐并不相配,如今姑娘在府里,倒是可以不用再见到秦郎君了。
发生了这些个插曲之后,阮慕青收起心思,在家中一门心思为弟弟做衣衫。
秦砚让苍东去探查信阳城的兵器坊,信阳城外有铁矿山,朝廷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兵器坊,除了长信侯阮敬唐之外,还有朝廷派的督军在此任职。
不出所料的话,如果吴国跟奉朝继续打仗,那信阳的兵器坊会马不停蹄地开工,供给遂溪的奉朝军。
如果这兵器要是出了问题,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难得是如何混入其中,兵器坊监管严密,想要进入动手脚,有点难。
只能在阮慕青这边加快进程了。
秦砚等着阮慕青再出来,不料她竟然似乎被吓到,躲在了府里。
他脸色不善,苍东在一旁出主意,“主上,或许是阮小姐她不信任您,毕竟您们才认识一个多月,她又是信阳出了名的循规蹈矩,怎么可能因为您的三言两句就托付了真心?”
秦砚一拍桌子,浑身如竖鳞刺,爱慕他的女子那么多,他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怎么到阮慕青这里就难了?
她一个罪臣之女,还敢拒绝他?
如果不是看她还有用,他早撕破脸了。
在仇人之女面前装深情,这比以往他扮演的任何人都要让他愤怒。
不过……
他松开了手,他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不成功的。
他会冷笑着看阮慕青有一天面红耳赤说喜欢他,他要踩着阮家人的尸体作为复辟荣景朝的第一战,到那时,阮家人都死了,谁又能知道,他曾经对阮敬唐的女儿曲意逢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