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姐?”秦砚轻唤。
阮慕青回神,恰好秋锦已经买完东西回来了。
阮慕青示意秋锦给秦砚纸笔,然后道:“秦公子还是当以身体为重。”
秦砚笑意不减:“是。”
这笑得她略有些不自在,她转过身去,一行人走到千艺阁。
秦砚的摊子就摆在了外面,阮慕青看着铺子外面经过的逃难百姓,心里有了主意。
她让常福以长信侯府的名义在街四条街上各设几个粥棚,不论是哪里来的人每日都可以来此喝粥。
掌柜的直说大小姐是菩萨心肠。
阮慕青没放在心上,弟弟此番去得匆忙,她都没有好好地收拾一番东西,想着这天可能会一日日热了。
她还得提前给弟弟挑几匹料子做些替换的衣衫。
她在铺子里挑选,掌柜地给她推选了两匹蓝色和竹青色的绸缎,这穿在身上贵气十足。
阮慕青摇摇头,她看了些上等的棉布和细绫,棉布吸汗,细绫轻薄透气,都是最适合这天的。
掌柜的又拿出一匹天青色的布匹,道这料子好,颜色又正,无论是给小主子还是侯爷都使得,穿在身上又舒适,衬得人气色也好。
阮慕青瞧着笑道:“给康哥儿的话颜色过于冷清,爹爹喜爱玄色,这等他必定觉得轻浮,不爱穿。”
“那倒是可惜了,是好料子。”
耳听掌柜的遗憾之声,阮慕青却突然想起来一人。
秦砚秦郎君,他身量高,颜色好,这天青色的衣衫如果穿在他的身上怕是最适合不过了。
她下意识朝门外望去,秦砚正在为一老翁写书信。
他眉眼带笑,看得出来极为认真在问询老翁,老翁说得磕磕绊绊,他也没有催促,反倒是耐心地等待,分外地体贴。
他端坐如钟,只是略微思索一般便下笔如神,没一会儿功夫便写完一封。
老翁拿了信,他却没有收铜板,老翁千恩万谢地走了。
阮慕青也不觉会心一笑。
初荷不明所以:“小姐,你看什么呢?”
阮慕青垂首,“自然是看外面的流民,也不知道常福等人有没有支好摊子。”
“小姐放心,常福办事是稳妥的,咦,秦公子好似有些麻烦。”
阮慕青闻言,再度抬头,发现有几个女子围住了秦砚,其中一人正试图去摸秦砚的手。
秦砚眉宇间裹着一丝不耐,那一日他重伤,幸而跳河躲过一劫,也是他失策了,才会着了道,前有追兵,如果不是恰好遇到阮慕青,或许他还真的会丧命。
既然老天不让他死,那他自然要继续他的大业,待他回去,那人他定要千刀万剐。
不过,他也没想到会到了这信阳,而且自己还是被长信侯的嫡女所救,
养伤的日子,他已经将阮慕青都打听了一遍,得知她尚无夫婿,他心中已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本来没打算第一个拿信阳开刀,如今是个契机,强攻会损耗兵力,哪里有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来得痛快。
如果他成了长信侯的女婿,让他知道,最后占了城,取了他项上人头的人,是他女儿迎进城来,父女反目,一定很有趣。
一般闺阁女子都喜欢文弱书生,此番他是扮此来骗取阮慕青的喜欢。
为此他顶着伤痛在这里摆了快半个月的摊子,好不容易等来了阮慕青,也恰好救下了她。
阮慕青应当对自己快要动心了。
他尚需要在外面维持自己体贴温顺,惜贫爱弱的形象。
刚刚他已经看到阮慕青望向自己这边了,但也仅仅是一眼,与他预期不符。
不过,看着面前这个穿得花枝招展,言语放荡的女子,他眼珠微微一转,笑了。
这女子是信阳第一富商柳园的女儿柳真真,她生性风流,招赘之后,夫婿两年而亡,她自此没再嫁,反倒是时常去寻那些个小倌儿,调戏书生,同有妇之夫鬼混。
反正只要是她看上的,她都会去招惹一番。
她在这信阳的名声可谓狼藉,前几日她就频频来此,在他的摊位上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言语举止露骨轻浮。
他不动声色,只是余光瞥到初荷等人出来,他顿时面色涨红,站起身来,眉头紧锁道:“夫人,请你自重。”
“自重,”柳真真呵气如兰,身子几乎贴到秦砚的怀里,“什么是自重,我没学过,不如你教教我吧,就去我府上教,如何?”
她越看这脸就越喜欢,尤其是他气到身体发颤,眼睛微红,偏偏挺直了肩背,坚韧不屈却又无力抵抗的模样太招人喜欢了。
她恨不得即刻拉着人去府上颠鸾倒凤,手越发不规矩。
秦砚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闪身躲过。
柳真真摸了个空,对着身边的两个健壮的仆妇使了眼色,两人立刻一左一右抓住了秦砚。
她道:“秦郎君,你在这里给别人写书信能赚多少银钱,不如跟我入了府,我柳家家财万贯,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秦砚梗着脖子:“简直有辱斯文,夫人,秦砚是不会跟你走的。”
“怎么,难不成你有心上人?”
秦砚极快地看了一眼恰好出来的阮慕青,触及她疑惑的目光之后,他又忙避开,毫不犹豫地答道:“正是,在下的确有倾慕之人。”
阮慕青脚步一顿,天灰沉沉的,不见一丝日光,着实让人不悦。
“呵,那又如何,有本事就让她来同我抢,要不然,我即刻就要带走你。”
她柳眉倒竖,两个健妇拽着秦砚就要走,直接推搡他上马车。
秦砚大惊失色,似乎是被柳真真给吓到了,他捂着胸口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从脖子到脸都呛咳得几乎要窒息。
周围早已围了不少的人,他们也与秦砚熟识了一些,平日里见他待人和气友善,长得犹如那庙里的仙人一般,此时突遭横祸,纷纷指指点点,却也无一人敢上前去。
苍东都开始着急了,他可是知道主上厌恶此女子,如果此番真被这女子给占了便宜,那回头主上可要拿他们试问。
这次他没护好主子,让主上受伤流落此地,脑袋还在腰上别着呢。
他等不及想要投掷暗器护住主上,正要动手之际,忽听一声如涓涓泉水般的清越之声响起:“慢着。”
司离及时按下他的手,摇摇头,两人再次一同望去。
秦砚听到这个声音,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但随即掩下,他惊喜地望向阮慕青,嘴唇嗫嚅,却又对着她摇头,不让她过来,怕给她惹麻烦。
柳真真本来真要走,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诧异地看过去,发现叫住她的人居然是长信侯府的嫡女阮慕青。
两人也在一些宴席上见过彼此,不过柳真真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概因阮慕青生得太过出众,有她在地方,旁人都成了她的陪衬。偏偏她又对那些献殷勤的公子避而远之,端庄恭谨,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眼下阮慕青要坏她的好事,她自然更加不喜。
“阮小姐,真是巧啊,你怎么在此?”她问道。
阮慕青就站在不远处,闻言道:“原来是柳娘子,我在铺子里查账,听到外面纷扰嘈杂,便出来看一看。”
她目光在柳真真与抓住秦砚的两个仆妇身上扫过,有意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哦,此等风月之事怕是阮小姐不想听,我与这位秦郎君一见如故,秦郎君决定去我府上秉烛夜谈,这应当不关阮小姐的事吧?”柳真真道。
阮慕青只扫她一眼,便直接问秦砚:“果真如此吗?”
“当然不是,”秦砚矢口否认,“是这位夫人强拉在下,我不答应,她便让手下的人强迫我。”
“秦郎,你在说什么,我们情投意合,我柳真真能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你可要好好想一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而且你孤身一人在这信阳城可是难得很呐。”
当着众人的面,她就敢明晃晃地威胁。
秦砚眉头皱起,看起来似乎很是忧虑,但熟悉他的人就可知他眼底的不屑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他看一眼阮慕青道:“在下是读书人,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陶潜亦说人不能为五斗米所折腰,倘若此时我就被银钱美色所迷惑,那我十年寒窗苦读,岂不是愧对夫子的教诲?”
他这一番话说得围观人精神一震,有人为他鼓掌叫好。
柳真真脸色一变,也不想跟他废话,使了个眼色,仆妇二人强硬地推他上马。
常福及时拦住他们的去路,笑嘻嘻地道:“柳娘子,我们小姐可还没说让你们走。”
“阮小姐,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既然这位秦公子并不愿意去柳府,那柳娘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阮慕青平静地道。
“你,”柳真真脸色微变,她冷笑一声,“阮小姐不让我带他走,难不成是你自己看上了他?”
“放肆,我们大小姐的事轮得到你说话吗?”初荷喝道。
柳真真被一个侍女给训斥,当即脸色更差。
秋锦道:“还望柳娘子慎言,空口无凭污蔑我们管家小姐,如果被侯爷知道,侯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话果真镇住了柳真真,然而只片刻,她撇撇嘴,信阳城谁不知道侯爷对原配所生的两个子女没有爱护之心,想让侯爷出头,怕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