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什么啊,先生?”
“国子监的宿舍并非没有单人间,如大家所见,这庭院正中的这十二座二层阁楼就是单人宿舍,除此之外,还有与正冠门正对的抱学殿,里面四面环绕,也都是一人居住的小间。”
“先生我要住这里,你赶紧分给我吧。”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举手提名踊跃发言,看这焦急的模样显然是都不愿同旁人合住在一起。
面对众学子的急切,学正刚正不阿地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些单人间的宿舍乃是为激励各位学子认真读书所建,根据国子监的规定,凡各位学子每次考试名列前五者,都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住处,除此之外别无它法,所以若诸位想要自行选择住处,那就好好学习,不要逃课,认真读书才是正道。”
说完,学正不再理会众人的哀嚎继续任务,“现在,我就给大家分派宿舍,各位领完所用之物便早点回去休息,我们明日就正式开始上课了。”
跟着学正,宋筠拿到了自己房间的钥匙,她的宿舍在学园东面最角处,地处偏僻,毫不起眼,倒是一个翻墙偷跑的好地方,正想着,宋筠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初次见面,敢问兄台姓名?”
逆着阳光,宋筠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宋筠熟悉的陌生人。
盯着眼前之人她眸色渐深,心中回忆慢慢清晰,最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一切归于平静,宋筠像初次见面一般拱手示意。
“在下宋筠。”
是你的仇人。
“原来是宋兄啊,在下穆青阳,日后还请多指教。”
穆青阳穿着一身鸦青色步步高升团花缎面夹袍,一头青丝用碧玉簪子绾着,看着磊落青年,磊落飒爽,风度翩翩,任谁也想不出他之后阴暗卑劣的面目。
书中,‘宋筠’出入国子监,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份异样,与人相处恐有暴露风险而不敢与人过多接触。‘宋筠’小心谨慎,自幼时起就秉承着礼貌社交距离,坚决不与旁人同起同坐,同吃同喝。
奈何在国子监这种衣食住行亲密无间,行为准则为难社恐的地方,这样一群少年聚集彼此称兄道弟,‘宋筠’的寡言安静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虽不至于惹来霸凌,但平日相处总归有些变扭,就在‘宋筠’苦恼之际,身为她室友的穆青阳却以一副阳光开朗的形象进入‘宋筠’的视线。
因为觉得自己的室友总是神神秘秘不说话,穆青阳不知不觉开始在生活中对‘宋筠’投放注意力,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她,找她说话。‘宋筠’虽然在最初心中苦恼,但也渐渐接受了这样一个莽撞但善良的朋友。
直到一次意外穆青阳偷跑出国子监喝酒,却在喝多后想起自己落在房间的东西而半路折返撞破‘宋筠’的身份。
这是‘宋筠’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和她的惊慌失措不同,穆青阳被酒精熏坏了的脑袋不断转动,探知秘密的兴奋让他情绪高昂,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居然鬼使神差地隐瞒了下来。
当时的‘宋筠’本来已经打算承受事情败露的凄惨下场,却没想到穆青阳并未说出去,还同意保密,这让‘宋筠’不住在心中感叹自己交了一个好朋友,却不知她当时多么感激穆青阳,到后来就有多么痛恨他。
穆青阳生来便是尚书之子,自觉身份高贵,顺风顺水,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扒着他恭维奉承,自小纵览繁花景象,已经看惯寻常游戏的穆青阳在知道‘宋筠’身份后像是终于又看到了什么新奇宝物一样,他头脑发热,做事不计后果,将‘宋筠’逐渐当成自己手中的玩物,甚至还将事情暴露给了狐朋狗友。
穆青阳不能理解,在他的眼中无比好玩儿的事情却是‘宋筠’的命门,这之后种种都是‘宋筠’所不能承受的,尤其是在后来‘宋筠’被攻讦,他害怕引火烧身坏了名声还大肆污蔑‘宋筠’说她勾引他,女扮男装不知廉耻。
宋筠还清楚地记得书中的描述——
穆青阳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室友目光渐露兴奋,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他看似温和地安慰着‘宋筠’,实则却在心中泛起扭曲的妄想。
后来成家立业的穆青阳无数次回忆起‘宋筠’都面露遗憾,那个坚强又脆弱的少女,为什么不能偷偷地服软躲到他的身边来呢?
虽然外面都在诋毁她,但他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的眼神永远都在闪烁让人迷醉的光芒。只要她点头同意,他可以立刻将她藏起来让外人永远都找不见,永远地留在他身边。可是,偏偏她要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他,就好像在看一滩烂泥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弄瞎她的眼睛。
他可是尚书之子啊,他想得到什么东西得不到,‘宋筠’居然敢反抗他!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往她身上泼脏水呢。他说得没错,本来就是宋筠引诱他,为什么要用那种清越的声音跟他讲话,为什么要用那种明亮的眼神注视着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都是‘宋筠’的错,都是她的错。
“宋兄?不知你想睡在哪边?”装作一副爽朗大方的模样,穆青阳看着这个比他略矮一头的室友,想着日后逃课还需要找人掩护,所以此刻也别有耐心地询问着宋筠。
宋筠一听也不客气,微微咳嗽两声说道,“穆兄如此大方,小弟也就不客气了,在下平日气寒体虚,大夫说让我每天多照照太阳,所以我就选这临窗的一面了。”
“……当然可以,那我就住西面。”穆青阳也笑了笑,但看宋筠毫不推辞的样子,他心里略有些不舒服。
国子监的宿舍因为是两人一间,所以屋正中央特意摆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式样的屏风将空间隔开。东西两面摆设完全对称,宋筠这边靠窗摆着书桌,旁边则是床铺,最边上就放着一双门小柜,用来放些衣物和琐碎的东西。
两人寒暄完,各自开始搬行李,穆青阳少爷一个没做过活,因此进度颇为缓慢,而宋筠假装身体不好只当作看不见,一心一意鼓弄自己的东西。
将东西放好后宋筠就出门去领襕衫,看着大家都在庭院各处熟悉环境,她也顺势在竹林走动混个脸熟。
“五殿下,在下并非有意冲撞,只是一时大意将你的襕衫弄脏,宛白这就帮您领份新的,还望殿下恕罪。”
角落里,宋筠正要转弯,便听到旁边的小径里传来一声告罪。
这是男女主的初见?
意识到这一点,宋筠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按原路返回,只不过在她转身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周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意识到还有人在周围,宋筠心思回转,不动声色地低头穿行,然后状似无意地将那人撞了个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都吃了一惊,区别是宋筠是装的,而萧云霁是真的。
“同学,我们快走。”宋筠先发制人,压低声音快速地说完这一句后就拉着人走远,直到离开那处竹林后,宋筠才停下脚步。
“你拉我干什么。”两人刚一站定,萧云霁立刻甩手,神色莫测地盯着宋筠。
“兄台赎罪,在下并非有意为之。”借着低头的机会,宋筠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萧云霁衣角的龙形暗纹,便猜出眼前这个大概就是与五皇子萧云庭一同入学的六皇子萧云霁。
和男主萧云庭母妃高贵,地位显赫的身份不同,六皇子萧云霁也是个书中用来给萧云庭做陪衬的工具人男配,区别是宋筠是叫得上号的第一女配,而萧云霁则是充其量不过几页纸分量的十八线末流男配。
书中记载,萧云霁的母妃容貌清冷,性格淡泊,不受皇帝喜欢,入宫五年才见过皇上四面,能怀上萧云霁实属意外,而彼时后宫中正有凌贵妃得宠怀有龙胎,俩相对照,萧云霁刚一出生就笼罩在萧云庭的阴影之下。
在加上宁嫔母族只是皇商,财富有余,权势不足,这导致萧云霁在后宫中也是小透明一个,阴谋诡计挨不着他,荣宠喜爱也没有他,就连在国子监,他的存在感也十分微弱,完全没有其他皇亲国戚那样嚣张的存在感。
只是今日一见,宋筠发现书中的简短几句描述过于片面,和成年后碌碌无为,装疯卖傻的怡王不同,现在的萧云霁还有着少年人的鲜活与不甘。
他可以成为我的助力。
几乎是一瞬间,宋筠心中就生起了这个念头,并再也挥之不去。
今后要报复的仇人无一不是权势雄厚之辈,她若人微言轻,行事恐怕十分辛苦。所以宋筠需要培养一个能为她所用的掌权者,这个六皇子就很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微末之时的情谊自然与众不同。若萧云霁成为顶峰之人,她也能顺势而起摆脱那些针对她的阴谋诡计,实现她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