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色,宋筠的面庞苍白又冰冷,不再细想,她拿着一件人贩的旧衣将那把夺人性命的匕首拾起,暗红的血迹染在衣服上,宋筠小心包裹把匕首握在手中。
前院里,沈奉艰难地将手臂绑紧,然后缓步挪到书房去拿迷香的解药,等他终于有些好转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昏沉的房间里一片死寂,刚才还喊打喊杀的院子里早已没有了声响。
舔舐着唇边干燥的死皮,沈奉面色发沉一步一步挪到院里,就看见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已躺倒在那里,在他脚边,石头扭曲着身子仰躺在地,那朝前院伸出的血手僵硬地瘫在那里。
没有言语,沈奉宛如雕塑一般僵直又无声地站在原地。
看着他这副样子,宋筠放缓呼吸,只将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紧。
突然间,沈奉动了,他抬起了眼眸,脸上居然挂起了古怪的笑意,那双一直盯着石头尸体的眼睛里露出了某种癫狂。
他疯了。
宋筠看出来了,沈奉此刻已经崩断了理智。一个疯子最会制造麻烦,不敢大意,宋筠连忙跟上去。
前院里,沈奉一掌打翻了油灯点燃火把。
橘色的火光照映着天空,沈奉面露迷离,悠闲地走回了院子。
站在尸体中央,他举着那根火把扬起手臂,丝毫不在意刚缠好的伤口再度崩开,只嘴角带笑地轻声说道,“多美的夜景啊,不如大家就一起走吧,呵呵,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噗——’
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宋筠扔掉水桶,从树上一跃而下撞在沈奉身上,在他双眼发昏的时候直接拿着匕首用力插入沈奉胸腔,大脑似乎已经不会思考,将匕首拔出,喷溅的血液被旧衣挡下,宋筠再补一刀将匕首戳入肉中。
一番动作不过瞬息之间,沈奉只感觉喉咙腥甜,胸腔一股凉气席卷,带着灼人神经的疼痛向四肢百骸蔓延,衣袂翻飞间,沈奉这才看清宋筠苍白颤抖的脸。
“哈哈哈哈哈——”放肆的大笑回荡在空中,沈奉神情夸张,双眸猩红,即使嘴中吐血也依旧不停下,好像要呕出什么一般张狂地尖叫着。
“居然是个没杀过人的小孩儿,哈哈哈哈哈——”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眼神死死地锁定宋筠。
“你想放火同归于尽,让那些姑娘陪葬,别做梦了。”宋筠双手紧紧地握住匕首向下压,那种兵刃没入血肉的感觉让她直泛恶心,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宋筠绷着一张脸不让自己在沈奉面前露出任何胆怯。
清冽如山泉的声音响起,这让沈奉更加兴奋,他大笑着摇晃脑袋,“同归于尽,哈哈哈——对,这世界这么肮脏,大家同归于尽最好。”
“不过不止这样,在我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都被骗了,我们都像游鱼一样被某人用鱼饵钓住困入网中,我沈奉终日打雁,却不想有一日反被啄瞎了眼睛,所以我要放火,我也要钓鱼,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躲藏,把我的兄弟耍得团团转,让他们不顾一切地自相残杀。”
“现在你看到了。”
“是啊,我看到了。”因为失血,沈奉惨白如纸,唇边,脖颈却满是鲜血,声音犹如破风箱子一样尖锐嘶哑地说道,“我真是没想到,幕后之人居然是你这样一个孱弱的小孩儿。”
“嘿嘿”突然,沈奉语气中满是恶意地呢喃,“你叫什么名字,啊?告诉我吧,这样我也好在死后日日夜夜地缠着你。”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的,像你这种人死后只能下地狱,是没机会跑到人间作乱的。”
“谁说的,你难道没听说过吗?恶鬼在人间啊。”沈奉继续用恶毒的眼神盯着宋筠,“所以你还不怕吗?你还真能逞强啊,瞧你的眼神,看你的样子,哈哈——,像白纸一样,这辈子做过最坏的事情是什么,啊?连蚂蚁都没杀过的人却要杀人啦,你会不会疯啊,哎呀,真想看到那一天。”
缓缓地用匕首在沈奉胸腔搅动,宋筠看着他那张因疼痛而抽搐的脸突然笑了一下,“你看你,活着的时候还在我手里挣扎,死后又怎么能比过我呢。我还要谢谢你提醒我,我会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的,所以你不会等到那一天的。”
“喝,嗬——”沈奉像被掐住喉咙一样喘着粗气,想抬起手臂抓宋筠却被轻易地挥开。
“作为我手下死的第一个人,你应该感到荣幸。”
“现在,不用多说了,我可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发疯,你就这样带着无望的幻想下地狱吧。”
“嗬,你,你——”
亲眼看着沈奉断了气,宋筠将刀扔在一旁。转头盯着还喘着气的大风,宋筠伸出惨白的手掌。
将人用绳牵在树上,宋筠用长刀在大风腿上砍出道道伤痕,然后跑到厨房将那里的菜油全部到在大风身上。
把信件和迷香毁掉,宋筠一点点扫尽自己在这里留下的痕迹,这才举着火把静静地坐在院中等待。
四周黑暗又寂静,风吹得她有点发冷,脸上的伤也开始肿胀发木,宋筠只能握紧手中的火把,看着飘舞的橘红火苗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宋筠那因这一连串的事情而动荡恍惚的心灵又重新平静坚定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渐渐传来哄闹与刀枪碰装的声音,宋筠这才活动僵硬的手脚起身,看着四周包围着她的几具尸体,宋筠将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毫不犹豫地把火把扔在大风身上。
火苗沾在油上瞬间爆发,猛烈地燃烧着大树和那颗树上的人。
宋筠看了一眼被疼痛唤醒,不住哀嚎却因绳索牵绊,腿部受伤而挣脱不开的大风,这才快步跑回东墙顺着狗洞钻出。
宋筠一路狂奔,直到看不见许府才停下脚步,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寻着声音跑进官差的队伍。
“见书,郑兄,你们终于回来了。”宋筠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地焦急,慌忙跟人汇合。
“宋筠,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还说。”宋筠佯装生气,因奔跑脸上带着适时的红晕增加说服力,“我原本藏在许府里观察情况,看里面人贩众多我就缩在东墙等你们,可是我在那里久等却始终不见你们回来,没有消息,我又担心出了什么意外就想着自己再去报官,结果在半路上听说风邑坊这边有吵嚷声,我想着一定是你们带人回来救人了,这才急忙赶过来。”
“原来是这样,宋兄,真是难为你了。”
“是啊,宋筠,对不起,是我们太慢了”
“好啦,好啦,其实也没什么事。”宋筠弯着嘴角挥挥手,“都是为了救人嘛,倒是你们,怎么如此晚才回来。”
“害呀,宋筠,你就别提了。”元见书说起这事就满脸愤慨,“我们去府衙报官,谁成想县令大人居然不在,我们还被维栋的仇家给盯住了,那个李维自己挨揍,还想找他哥帮忙,结果被维栋一拳就将他哥给打蒙了,直到县令大人回来后,我们这才解释清楚赶忙过来。”
“事情竟然如此波折,真是难为你们了。”
元见书:“哼,这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将坏人绳之以法那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众人赶到许府,看着映在天空的火光,县令大喊不妙,赶紧指挥衙役把门破开。
其实不用衙役动手,一旁几个红了眼睛的护卫就已经挥起长刀砍向大门,看他们焦急的样子就知道是那几个跟着公主的护卫。
几人猛砍几刀却不见成效,危机时刻,郑维栋直接将人推开,满心都是明曦公主的小胖子发挥了有生以来最全力以赴地一击,轰得一声,大门被破开了。
挥着鲜血淋漓的拳头,郑维栋一马当先,冲向院子,宋筠在身后忙喊,“公主就在西厢房。”
一听这话,郑维栋一个拐弯,绕过快要被烧死的大风,直接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房间里,昏迷了许久的明曦公主终于醒来,结果一睁眼就看到院子里那有如地狱的惨状,可怜明曦公主直面暴击,这恐怕将成为她一生的阴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火势没能蔓延,只在树边燃烧,但以为自己要烧死在这里的明曦公主努力想挣脱绳索,奈何根本不行。
就在这心声绝望之际,峰回路转,郑维栋从天而降,直接将明曦公主身上的绳子扯断,粗糙的麻绳在郑维栋手上摩擦,在他的手掌留下一道道血痕。
院子里,看着明曦公主被救的县令正扯着喉咙命令众人救火,宋筠则趁机上前告诉他们后罩房还关着十几个姑娘,消息一出,听得县令就差原地升天。
乞巧佳节,他的地盘却丢了十几个少女,若不是人都还在,他的脑袋是别想要了。
大火被扑灭,大风已被烧得不成人形,原本绑在树上的绳索和宋筠遮挡血迹的衣服都被烧得干干净净,沈奉那具被宋筠特意摆到大树附近的尸体也被烧得损坏大半,看不出任何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艰难地修改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