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我今日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暴怒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宋筠难受地咳了几声,只觉得胸腔疼痛难忍,脑门处似乎还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淌下。
“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是想打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身后,一道急促的女声响起,宋筠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湿热的泪水滴落在脸上,宋筠艰难地抬了抬头,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风髻露鬓,眉目伶俐的女子正眼含怜惜,面目悲切的看着她。
“他心思毒辣,暗害姨母腹中胎儿,此等不忠不孝之子,我宋正明绝不轻饶。”
“你胡说,明明是李苁蓉自己不小心滑了胎,你无凭无据只靠几个下人的片面之词就对我儿动手,是想要逼死我们母子吗!”
“你——无知夫人!他就是被你溺爱,才会变成今天这幅为非作歹的模样!”
刺耳的争吵无休无止,宋筠却根本无心理会,她双目禁闭,青筋暴起,如斧凿火烧的剧烈疼痛占据脑海,大段大段不知名的记忆被强行灌入,刺得宋筠面色发青,满头虚汗。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林姝懿,感受着怀中之人的颤抖,往日雷厉风行的女人完全失了方寸,只能紧紧地搂住宋筠不住呼唤,“筠儿,你怎么了?筠儿,快醒醒啊,宋正明,我儿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过了好一会儿,宋筠才完全清醒。
“娘,孩儿无事……”沙哑又稚嫩的声音响起,宋筠挣扎着离开林姝懿的怀抱,她恭恭正正地跪在地上,无视还在滴着血珠的额头语调坚毅,“父亲明鉴,孩儿自幼受您教导,怎敢做出那种残害手足之事,还望父亲息怒,容孩儿自证清白。”
说完,宋筠忍着头晕站起,手脚麻利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门。
宋正明完全没想到宋筠会来这一出,望着宋筠逃窜的幼小背影,他瞪圆了眼睛,脸色涨红,“你这不孝子,你给我站住!”
说着,宋正明踢脚就要去追。
“你想干嘛!”看着儿子跑出去,林姝懿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站起,双手用力将宋正明推了一个踉跄,“我儿说要自证清白,你凭甚拦他。”
“你这刁妇,他这分明是心里有鬼想要逃跑。”
“明明是你逼供不成恼羞成怒。”
跑出留墨院,宋筠凭着记忆往锦福院奔去,边跑边想到底如何度过眼前的危机。
根据那杂乱的记忆,宋筠发现她是穿进了一本叫《女官》的书里,书中女主江宛白女扮男装混迹朝堂,因不可抗力而屡次掉马,幸得男主萧云庭回护,最终金蝉脱壳成为皇后。
而为了凸显江宛白的幸运,倒霉蛋宋筠惨变对照组,同样女扮男装的她每次掉马时都所遇非人,无论兄弟,师长,还是同窗,室友均是豺狼虎豹,不怀好意,被抓住把柄的宋筠无力反抗只能惨遭威胁,羞辱,直到后来,更是被那个男人利用,身败名裂极尽痛苦地死去。
宋筠当时读这本书时就因为与‘宋筠’同名同姓而气得天灵盖冒火,眼下穿书,她心中更是只有一句话,MMP!
只是,心中再怎么抑郁,一切已成定局,宋筠也只能接受现实,不过想让她认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下,这起陷害姨母残害手足的冤案就是她要迈过的第一个坎儿。
根据书中描述,宋筠自幼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这也导致她成年后每次遇到意外都毫无反抗之力。
而她之所以如此体弱,都是因为在六岁时被诬陷使计谋杀还在姨母腹中的不知名弟妹,小宋筠突遭变故本就受了惊吓,面对威严的父亲根本无法为自己辩解,宋正明不了解原委以为她默认此事,面对这个没相处过多久的孩子更没半点怜惜,直打得宋筠皮开肉绽,筋骨断裂,还是林姝懿拼命跑出去请了老夫人阻拦才救回宋筠一命,只是在那之后宋筠便满身病气,常年与药为伍。
可以说,宋筠长大后遭受那么多磨难,今日之事是个很大的缘由。
终于跑到了锦福院,宋筠直直迎上了为老夫人端茶的贴身婢女素锦。
“啊,筠少爷,这是怎么了?”素锦看到宋筠一身脏污,头破血流的凄惨样子不由发出惊呼。
到了锦福院,宋筠就不再着急了,她没哭喊着进屋,而是秉承着嫡长孙的礼仪站在院内看向素锦,“素锦姐姐,麻烦带我去见祖母。”
“好,我这就带您进去。”素锦神色忧虑,立刻掀开帘子让宋筠进屋。
“怎么了?好像听到了筠儿的声音。”宋老夫人本来正在小室礼佛,听到声音不由走了出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宋筠正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
“筠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宋老夫人快步走到宋筠身边将人搂起放在塌上,“张妈妈,还不快去请大夫。”
“祖母,不必劳烦张嬷嬷。”宋筠立刻出声阻止,不敢让外人为她诊治,“筠儿今日来是为请罪的,还请祖母听我说完。”
“什么请不请罪的。”宋老夫人心疼地用手绢拭着宋筠脸上的血迹,“有事你就告诉祖母,祖母听着呢,你只管说。”
如宋筠所料,宋老夫人对她这个嫡长孙很是疼爱。
“祖母,筠儿有错,今日姨母在花园不甚跌倒,筠儿就在附近却没能帮上忙,害了姨母腹中骨肉,父亲责罚我也是应该,我实在不应违背父亲奔逃出来,可是孙儿真得没有干那残害手足之事,还望祖母明鉴,待筠儿自证清白,自会回去向父亲请罪,到时任再多责罚孙儿也绝不后悔。”
宋筠话语清晰,声音急促的将来龙去脉说清楚,面上一副纯孝守礼的模样,实则话里话外只有两点,一,我没干坏事,你儿子冤枉我;二,他不分青红皂白打我,祖母赶紧帮我打回去。
果然,宋老夫人在听完宋筠的辩解后勃然大怒,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那茶水都震得撒出大半,“岂有此理,张妈妈,快去将那个不孝子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长本事将筠儿打成这样。”
很快,接到宋老夫人传唤的宋正明匆忙赶来,一进屋子就看到正被宋老夫人搂在怀里的宋筠,立刻明白宋筠匆忙逃窜是为来这里搬救兵,“母亲,你不要包庇他,我若今日不教训他,来日他就更无法无天了。”
跟着宋正明进来的林姝懿听着他的话便心中一疼,看着满身狼狈的宋筠目中含泪,果然,不是自己眼跟前儿长大的就是不心疼。
“你给我住口。”宋老夫人中年丧夫,一人拉扯大几个孩子,手段自然伶俐非常,也就是年纪上来了之后开始修身养性,放权给儿媳,但她要是发火,那宋正明也是万万不敢违抗的。
当初原书里,宋老夫人赶来时宋正明已占着先机直接将宋筠给打残,哪怕之后再如何重罚宋正明也于事无补,但眼下可完全不一样了,有了靠山,宋筠腰板儿挺得倍儿直,看着在祖母怒吼下跪在地上的宋正明,宋筠心中恶气总算得到了一点疏解。
不过笑话完了,宋筠也不能再继续待在祖母怀中,毕竟她可是个‘懂孝悌知进退的好孩子’,宋筠主动起身与宋正明一同跪在地上,话语赤诚,努力将宋正明衬托得更加无脑不孝,“祖母,您息怒,都是筠儿不好,您别气坏了身子。”
这番乖巧可人的样子被宋老夫人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心疼,“宋正明,你看看,筠儿年纪这么小就如此懂事,你虚张那些年岁,说话做事还不如一个孩童。”
宋正明被这番训诫,自然脸色发黑满心不忿,“母亲,李氏流产出血如今还躺在床上,宋筠性情顽劣,我如何能不罚啊。”
“母亲”林姝懿听着这话也扑通跪在地上,“筠儿自幼养在您的身边,尊敬长辈,呵护弟妹,哪里会是他口中那般不堪的恶童啊。”
“你放心,为娘都清楚,筠儿自然不是那样的孩子。”宋老夫人立场坚定,安抚完林姝懿后又看向宋正明,“你说筠儿害得李氏流产,可有证据。”
“当然有。”宋正明挺直脊背,“花园里的丫鬟都看见了。”
“好,那就将那几个丫鬟带过来。”宋老夫人挥挥手,让张妈妈去带人,“我再问你,出事之后你可有听筠儿解释。”
闻言,宋正明面色一滞,“……人证确凿,何许再听他狡辩。”
‘啪——’
宋老夫人一拍桌,瞪着自己的大儿子,“好一个狡辩,合着在你眼里孩子的话便都是狡辩,你信几个下人都不愿信自己的儿子,连事情都不调查清楚便下手毒打,宋正明,我何时教过你这般行事。”
“母亲,儿子知错。”眼看宋老夫人发火,宋正明立刻服软。
宋老夫人却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你不必这般糊弄我,你心里如何想的我都清楚,我不求你对筠儿另眼相待,却也不能让你视他为仇敌,筠儿被你那般毒打,跑来我这儿却不说你一句坏话,还想着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让你生气,只说待自己自证清白后就向父亲请罪,宋正明,你说说,你亏心不亏心!”
“母亲,这……可那李氏……”被宋老夫人训斥一顿,宋正明说不出话,但他也不愿李苁蓉受委屈。
“父亲”宋筠适时开口,虽然心里厌恶这个渣爹,但还是要装装样子,“孩儿自知愚钝顽劣,但祖母自幼教导孩儿君子端正,不行诡事,孩儿不曾伤害姨母,还望父亲能听孩儿辩解再做决断。”
“你说吧。”掩饰住心里的不耐,宋正明好整以暇地瞧着宋筠,似乎在想他到底能说出个什么。
“多谢父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宋筠已掌握胜算,书中李苁蓉计谋并不高明,污蔑陷害漏洞百出,完全是仗着宋正明的偏爱才能得逞。
身为平妻,李苁蓉不甘自己的儿子还沾个庶字,前几日诊脉得知此胎胎象不稳,更是心神不宁郁气难消,琢磨了两日便想着用这团血肉将宋筠拉下马来为自己的大儿子博个前程,计划很简陋,但结果很完美,要不是宋筠肩负着重大使命,今后还要经历更多折磨,估计早就在此次劫难中利落下线了。
“祖母明鉴。”脑海中快速回忆一边事情经过,宋筠神情坚定,开始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