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拿到工资的玩家:“……”
YY里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了几个信以为真的声音:“团长你不要开玩笑啊,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好笑!”
“快发工资,不然我黑你电脑!”
“你要是敢黑玄晶,我一定人肉你!”
鼠标键盘移动之间,楚逍就把工资派出去了一大半,听到这话还有余裕在嘴上回他们:“哈哈,你人肉不到的,我待会儿就要穿越了!”
“——鬼才信你!”
把最后一份工资也交易出去,整个团队彻底解散。
跟当初打25战宝一样,这就是个在世界频道上喊来的野团,人如浮萍,说散就散。YY频道里的在线马甲陆陆续续地开始退走,楚逍松开鼠标,神情惬意得仿佛他刚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工作——尽管他知道,这项工作对他来说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意义。
在他的识海之中,左右端坐的两个人影同时睁开眼睛,身前悬浮的两把剑化作锋利的紫色剑光,一往无前地向着前方斩去,斩破虚妄!
紫色剑光透体而出,将面前的一切都击穿,时空转换的跌坠感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时间和空间碰撞交织,整个人仿佛在一片虚无中不断地下跌,等周围的一切再度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楚逍惊奇发现自己手里正拿着两把眼熟的小木剑,脚下不停,正在一片假山中奔腾跳跃!
这一幕实在太眼熟,他心中一动,在奔腾跳跃之中回过头去,毫不意外地看到身后缀着的那条人首蛇身的妖兽。
对方两只竖瞳盯着他,口中发出嘶哑晦涩的人声:“杀……杀……杀……”
楚逍:“——!!”
他甚至还没想明白在这段死里逃生的记忆里,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可遗憾的,身体就已经自发地动作起来,在妖兽的追杀下疯狂逃窜!
左腾右闪,楚逍在这跟回忆里如出一辙的妖兽追捕之下苦苦支撑,脑子还在高速运转。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觉得……不想在这里被杀死一次掉属性?”
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还没有凝结元力,也不能像成为剑修之后那样御剑飞行,能够依靠的技能非常少,眼看着气力值耗尽,奔跑逃命的速度慢下,而身后的追击却已经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楚逍不由地心塞起来,自打成功筑基,迅猛升级,将力量掌控在手中之后,从来都只有他扮猪吃老虎,反过来追着其他人打的份,哪里还会体验到这种无力的感觉?
拿着小命跟时间赛跑,陡然间感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背后袭来,眼看着就要避无可避,重演悲剧,那一瞬间楚逍只觉得背后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地上投下的阴影也越来越大,眼看那一尾就要同记忆里一般抽来,将自己拦腰抽死,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回大概还是没法翻盘,得在这里交代一次——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力量从背后猛地袭来,将他的身体推了出去!
——楚逍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腥风席卷,飞沙迷眼!
他身不由己地向前飞出去,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顺利地滚到一旁的草地上,安全着陆。发生了什么事!楚逍支撑着自己缩水成三岁小正太的身体爬起来,耳畔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响,接着是一声闷哼。
——是程箐!
楚逍猛地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呼喊:“娘……”
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却是程箐不知如何赶到了蛇尾之下,一把将儿子推开,自己硬生生地受了那一尾!
她手中宝剑无法抵挡地折断,整个人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涌出鲜血,身下的泥土也渐渐被血色浸染。
看到那鲜红刺目的颜色,楚逍的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母亲虽然本身是洞虚期的修为,但此刻却仍在封印当中,所能施展的手段不过筑基,何况身上又还留有暗伤。云天宗本就不擅长战斗,她修为被封,面对这般凶残发狂的妖兽更加无力抵抗,一管血条几乎瞬间就见了底。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娘亲!
楚逍发出一声犹如负伤小兽般的嘶吼,“娘!”
程箐躺在血泊之中,手脚微微抽搐着,美丽的眼睛不舍地看向儿子,气若游丝地说道:“逍儿……快……快逃……”
楚逍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了儿子的生命。
那蛇尾叫程箐阻了一阻,在她倒下之后又重新蓄势,向着楚逍劈来!
就在此时,千里之外的楚琛破关而出,发出惊天一剑,将这头在楚家肆虐了大半日的大妖一分为二,劈成两半。待他飞遁至楚家上空,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妻子时,双目顿时变得通红,嘶声道:“箐箐——!!”
然而斯人已逝,香消玉焚,她再也不会站起来,笑意盈盈地回应他一声琛哥。楚琛几欲发狂,无数如正午烈阳般耀眼的剑气自衣袍之间喷薄而出,利啸着斩向地上的焦黑蛇尸,将这大蛇的尸体搅成无数焦黑的血肉碎片。
楚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有种十分诡异的感觉,既没有去复活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耳畔听到一声枷锁脱落的声响,这一声轻响既不是来自天上,也不是来自地上,而是来自他内心深处。
——心枷脱落,此身自由。
这意味着此念消除,道心圆融。
然而听得这一声枷锁脱落的声音,楚逍的表情却变得更微妙了。
如果,只是说如果,当年在妖兽尾下死了一遭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由母亲或其他人代替……自己就能挣脱枷锁,道心圆融?
楚逍吸了一口气,听到从自己嘴里吐出了久违的稚气童声:“开什么玩笑……”
识海中,坐在左侧的楚逍蓦地睁眼,伸手一握紫霞朱剑,口中大喝一声:“生!”
坐在右侧的楚逍闭上眼,同样伸手一握,握住了紫剑,口中平静地道:“灭。”
一动一静,一生一灭。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从这简简单单劈出的两剑之中生发出来,再自然不过,仿佛它们生来就共存在楚逍的剑中,此刻自自然然地释放出来,天经地义。
只有那不知潜藏在他躯壳何处的心魔察觉到了这两股力量的不凡,只有那双一直看着这里的灰色眼瞳映出这少年眉心仿佛自内燃烧起一团火焰的一点琥珀,感到那无边的生死大劫落到自己身上,没有实体的身形感觉极冷又极热,畏惧地颤抖起来,发出一声人耳听不见的尖叫。
这是它自混沌虚空中诞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畏惧,然而发出这一声谁也听不见的尖叫之后,世间就再无这样一头善于蛊惑人心的心魔。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哪怕只有两把玩具似的小木剑,也再无需畏惧这些凶物。
任眼前景致再变,身体里剩余的力量再弱,楚逍都只是一步,从容踏过。
这天魔窟中究竟孕育了多少天魔,就连镇守此处的太上长老也无从得知。
被送进来历练的弟子活着出去的不少,折损在此处的也不少,年年岁岁,不知杀了多少天魔,光是玄天剑门之中,每一人的剑下都沾染过域外天魔与凡间生灵不同的墨色血液。
修为深的闯得远,修为浅的走得近,在这一方世界中坐镇多少可怕的大天魔,也没人能够知晓得具体。楚逍在这心魔聚集的区域内,一动不动地站着,在幻境里他走过了无数世界,在现实里,他却连一个脚印都没挪动过。
不是他不挪,是他挪不动。
这些心魔嗅到修士旺盛的气血,便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地扑过来,死了一头接着又是一头。于是在那景致幽雅的庭园中,红衫少年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园中一座雕像,而在这不动之间,楚逍的心剑斩杀了一头又一头的心魔,父母亲友死亡的画面也见得越来越多,让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古怪。
澜沧城外,他的妙舞神扬变成了废技,于是楚琛死了。
天仙墓中,清源宗宗主暗下杀手,陆星辰猝不及防,所以楚凌云也死了。
天穹破开,界外之人绝迹千万年之后重临本界,穆子谦为枉死生灵违抗父命,与追兵交手,不过一招就惨死那人指下,化作漫天血沫。
一界动荡,云天宗内乱纷起,玄天剑门倾尽举门之力以求挽回浮黎一界颓势,奈何去势已成,无力回天,举门尽灭,无一人幸存。
幻境的终点在这里,而楚逍的步伐也终止在这里。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炽盛。
看着自己的骨肉至亲死在面前,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友死在面前,看着自己的此生挚爱死在面前,而自己明明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却半分也发挥不出,完全失效。楚逍明白,这心魔所创造出的幻境或许荒诞,但却切切实实地映照出了他心中最最恐惧的事。
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这等痛苦,哪怕楚逍在第二重幻境中时就已经勘破本心,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幻境中的虚妄,亲眼目睹自己所珍视之人的死亡的痛楚也没有减少半分。
尤其是当崇云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
崇云对他的意义,比其他人都不同,既是师尊,亦是交付一生的人。修行中人的一生何其漫长,这份感情简直抵得过凡人三生三世的爱恨纠缠,况且从踏上仙途的那一刻起,这位师尊在他眼中就是真正的天。
天都塌了,他的信念何存?
楚逍重重地喘息,所幸走到这里他还看得清,这一切都是假的,否则天塌了他跟着垮,下一个生命终结无法复活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识海中端坐的两道元神再次出声,一人睁眼,一人闭眼,一人口中称生,一人口中称灭,将这重重幻境彻底打破。
一切喧嚣归于平静,站在庭院中的少年睁开了眼。
……
在担惊受怕了十几天之后,黄员外跟夫人总算见着了被妖物软禁在园中的女儿,一家人抱头痛哭,哭完之后才想起要跟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他们一家团聚的仙长道谢。
楚逍勘破心魔幻境,心境修为有了不小的提升,虽然发觉自己好像还没办法从这座城中离开,但心情却不错。黄员外一家对他千恩万谢,侍女家丁更是对这个赶走了妖怪的仙长恭敬有加,于是他便接受了他们的盛情邀请,在这里再多住一段时间。
来收妖之前楚逍说过,要将朱久生擒了送到黄员外面前,让他发落处置,可到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楚逍自己都有点不好说。倒是黄员外识大体,绝口不提这件事,只当那妖怪是在交战中让这少年仙长给杀了,收进仙家宝贝里化成了一滩污血,只要不再出来烦扰自己一家,怎样都好!
当下最最着紧的事,是要让仙长在自己家里住得舒服,务必让他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黄员外自己没个主意,便问自己的得力管家:“老秦,这可咋整?”
秦大管家也没了想法,苦着脸道:“总不能把老爷您的掌上明珠许给他吧?”
黄员外一拍大腿,“我倒是想!诶,算了,楚仙长在府里不?我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去问他本人最好。”
问得委婉一些,问得有技巧些,我有意把我最宝贵闺女许配给仙长你,不知仙长你怎么看。
秦管家摇头道:“不在,说是一大早就出门逛茶楼去了。”
斩杀了心魔,却依旧待在城郭里出不去,楚逍只能每天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最近除了练剑以外有了一个新习惯,就是逛茶楼。要说到脑洞,古代人民的脑洞可不比现代人的小,胸中多的是传奇故事。一壶清茶,一碟花生,一锭碎银子,一个临窗的座位,在茶楼里听人说书,楚逍能坐上一整天。
这日他又逛到茶楼中,跟相熟的小二打了个招呼,坐到了自己惯常坐的那个位置上。说书人手上木板这么一拍,就接着上回说的紧要之处说了起来,不多时就让周围茶客听得纷纷入迷起来。楚逍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眯着眼睛正要放下,忽然头顶就罩下一片阴影。
来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他面前,修为显然比他更高深,但身上却没有怀任何恶意。楚逍于是继续放自己的杯子,放完才抬起头来想看清来者何人,结果这一看就让他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脱口而出就是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叫出口,楚逍才想起两人从坦白身份以后根本没机会相处,自己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背后叫他表哥,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改口叫道,“穆师兄。”
来人正是穆子谦,数月不见,青年眉目依旧俊朗,身上的气息却有了几分变化。
楚逍站起来,忙不迭地问道,“穆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他也进了天魔窟,正好也来到此处,又或者这干脆就是心魔卷土重来,搞的新花样?
穆子谦面上带着他那种让所有人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笑容,伸手握住楚逍的一只手腕,对他说道:“你在这里待得够久了,难道还没发现不对劲?楚逍,该醒了。”
楚逍,该醒了。
他走进茶楼,平平淡淡,什么都没做,只对他说了一句,楚逍,该醒了。
这天魔窟外围的心魔修为最浅,所制造的幻境也是漏洞百出,按道理来说,根本困不住楚逍这么个洞虚期剑修。如今这一片的心魔已经叫他斩尽,再无魔头制造幻境绊他,楚逍却找不到出去的路,盖因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创造的樊笼,自己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