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宇间自有一股出尘的气息,只是任何人第一眼见着他,目光都不是被这男子的样貌所吸引,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视线相接,仿佛能在他眼中看到无尽的落雪。
“师兄。”见了灵霄散人,白衣人略一颔首,从藤蔓缠绕的葡萄架下走出来。
“师弟。”灵霄散人一步一摇地走过来,笑眯眯地道,“再等一些时候,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我让隔壁的女主人准备了一些家常菜,这回师弟可有口福了。怎么样,我这葡萄侍弄得不错吧?”
“不错。”白衣人淡淡地道,“有师兄的灵酿灌溉,再有数百年光阴,或许就可生出灵智。”
黄沙城气候恶劣,别说是葡萄藤,就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也难以存活。灵霄散人平生最爱杯中之物,酿出的酒也蕴含灵气,为了让院中的葡萄藤好好生长,经常在自酌时给这株植物也倒一些在根部泥土里。
“到时它修成人形,正好可以与师兄做一个童子,也算还了师兄以灵酿灌溉的恩情。”
“我也不过是自己住在这院子里,独酌无趣,想替自己寻个分享好酒的同伴罢了。”灵霄散人被戳穿了侍弄葡萄藤的手段,也不着恼,脸上仍旧带着和蔼的笑容,“唉,可惜我那徒儿不在这里,不然就有人陪我喝酒了。”
白衣人摇头道:“师兄既然觉得无趣,自可以回宗门去,青云峰上弟子众多,何愁无人陪师兄对酌。”
灵霄散人呵呵一笑,道:“小崇云啊,我在青云峰上住了那么多年,是个活物我都跟他喝过酒,何况是我那些弟子,当然也是因为觉得跟他们饮酒无趣,所以才离了宗门,到九州大陆来散心。”
白衣人就是崇云,对灵霄散人口中的这个称呼,他也没有表示不满。
在师门之中,他入门最晚,修行不过数载,师尊长青子便飞升去了仙界,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几位师兄在指点他修行之道。灵霄散人在长青子门下排行第六,在崇云年幼时,最常带着他四处走动,二人年纪虽然差得极远,感情却十分好,所以这次来九州,才会先到黄沙城来探望自己的师兄。
他点了点头,用同面孔如出一辙的清冷声音道:“师兄既觉得此处好,便留在此处罢,我听闻师兄在九州收了一名弟子,若师兄暂时不想回宗门,我可以将他带回去,不知师兄觉得如何?”
灵霄散人摸了摸唇上的短须,笑道:“难得崇云你会关心他人,说起来我这个小弟子小时候简直跟你一模一样,活像个锯嘴葫芦,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所以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当年心血来潮起的那一卦是不是算错了,竟然收了你的弟子来。”
崇云道:“师兄不必担心,师尊一早推算过我的命格,此世我的弟子只有一人,并不是他。”
灵霄散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地苦笑道:“小师弟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明知师兄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不过这样,琛儿在游历时结识了他如今的妻子,两人成亲之后他总算是多了些人气,在这点上他可比你强多了。”
这圆圆矮矮的老头儿打趣完自己的师弟之后,才想起要问他此行的目的,“唔,不过说起来,师弟你此番到底是为何而来?总不是单纯为了来看师兄我吧。”
崇云淡然道:“数日前我在小乾峰上悟道,心中若有所感,便起了一卦。卦象显示,此世与我有师徒之缘的那人正好在这九州大陆上,我便动身来寻他,途经黄沙城,正好来看看师兄你。”
原来是这样,灵霄散人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这个一心追求大道,万年不离山门的小师弟会从小乾峰上离开了。
看来他们师兄弟跟这九州大陆还挺有缘的嘛。
老头儿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短须,还未说话,就听自己这个师弟道,“待我寻了他,将他引入大道,便算成全了此世我与他的师徒缘分,此后少了这些牵绊,我也能更专注于剑道极致。”
——哎哎哎?
灵霄散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见那双黑眸里没有丝毫波澜,朝自己略一颔首,“既然已经见了师兄,那我便去寻我的弟子了,师兄不必送。”
见他说完就要离开,灵霄散人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叫道:“小崇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跟师兄把酒言欢呢,也没吃上此地的家常菜,怎么就走了?不准走。”
崇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袖,脸上没有不悦之情,只是实事求是道:“我来九州,意不在此,师兄若是想找我喝酒,只管来我小乾峰。”
灵霄散人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忧愁地道:“小崇云,师兄的三灾九劫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熬过这一次去找你喝酒,你就忍心拒绝师兄的最后一个愿望?”
崇云眼中仍旧没有丝毫动摇,缓声道:“师兄若是熬不过这一遭,不能再来找我饮酒,那也是天意。你我皆是修道之人,应当最清楚,便是你我也不能违抗生死定数。”
灵霄散人被他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用了杀手锏,说道:“可我已经叫人为你做宴洗尘,这‘因’已经因师弟你而种下,总不能让师兄我一个人去偿还这‘果’吧?”
此话一出,崇云果然不再急着要走,沉思片刻方点头道:“如此,我便同师兄一起用过饭再走。”
“这就对了嘛,来,我们进去坐着等。”灵霄散人先是眉开眼笑,随即又做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故作叹息道,“师弟你再与师兄说说话。唉,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呢……”
又过了一些时候,那妇人用家中的材料做出了几个家常菜,用食盒装了,带了两个孩子将饭菜送来。她心中忐忑,进了灵霄散人的院落也不如往日放松。那两个孩子在家中被她耳提面命,今日老先生家中来了一位厉害的仙长,他们若是入了这位仙长的眼,说不定就能随了他去,入了神仙洞府,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母子三人进来,不似往日那般被那株生机勃勃的葡萄藤吸引,只径自往屋里走去。
灵霄散人所居之处并无特别,照样是简陋却结实的房屋,因着黄沙蔽日,光线黯沉,故而在屋中点了一盏油灯。灯火如豆,不过照亮了桌旁几寸的空气,母子三人见那圆圆矮矮的老先生坐在一张椅子上,言笑晏晏地同坐在对面的人说着什么,将目光移过去,却看到一个好看到极致的仙人,眉宇间的神色冷冷清清,身着白衣,仿佛让整个昏暗的空间都因他而明亮起来。
妇人一见这位仙长真容,心中更是觉得自己所做吃食简陋,不知合不合这般神仙人物的胃口。她忐忑不安地将食盒放在桌上,朝着两人的方向福了一福,口中称道:“小妇人见过老先生,真人。”
见那位崇云真人看向自己,连忙定了定神,将身后两个紧张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小子扯到身前,颤声道,“这是小妇人的两个儿子,虽不成器,但也算机灵——快见过真人。”后面这句却是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的,说得又轻又快。
两个孩子连忙磕磕巴巴地道:“见……见过真人。”
崇云并未出言,灵霄散人便在旁笑眯眯地道:“师弟你看,你与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缘,是不是该送他们些什么?”
妇人听了灵霄散人的话,面露感激,就见这位崇云真人沉思片刻之后,略一颔首。妇人顿时大喜,连忙对两个儿子道:“还不快跪下,谢过真人——”
两个孩子也十分激动,欣喜至极,就要依言下跪叩谢,却为崇云阻止。
崇云看穿这母子三人的想法,摇头道:“不必如此,他们虽与我有些缘法,却不能入我门墙。”
听到自己的孩子入门无望,妇人很是失望,那两个孩子也站直了身体,将来到嘴边的一声师尊咽了回去。
崇云起身来到这两个孩子面前,并指在两人的额头各点了一记,只见两道白芒从他指尖脱出,冲进两个孩子的额头。两个孩子身体一颤,如遭重击,一声不吭便瘫倒在地,将那原本正殷殷期待的妇人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位真人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跌坐在地上,几乎晕厥,却不敢做声,只听那神仙一般的白衣人道:“师兄,如今我偿还了今日这‘果’,这便走了。”
灵霄散人道:“唉,就知道留不了你多久,你去罢。”
话音落下,妇人便看着这连嗓音都冷得像雪的白衣真人消失在昏暗的室中,她抱着两个孩子的身体,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摇头叹息的灵霄散人,带着哭腔道:“老先生——”
灵霄散人反应过来,看了那失去意识的两个孩子一眼,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两个小子不过受不住我师弟的神念冲击,所以才晕了过去。”说到这里顿了顿,笑眯眯地道,“我那小师弟可是千万年也难出一个的剑道天才,你可知道他给了这两个小子什么好处?”
妇人叫千万年这个数字骇得晕晕乎乎,只摇头道:“小妇人不知……”
灵霄散人笑道:“我那小师弟以自身神念将他所创的两套剑法与感悟直接打入这两个小子的识海中,日后他们修行起来,将比寻常人易千万倍,这可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机缘。”
然后又道,“唔,也不知能与他有师徒之缘的人又是谁了。”
第23章
各位读者好,写得格外慢吞吞的作者下周要入V了,正在以时速五百的速度艰难存稿,今天就没办法放小秀爷出来跟你们见面了。
攻受相见总是让人格外激动,小高♂潮的最终抵达也让铺垫了一个月【真的是一个月……】的作者格外高兴。虽然是慢吞吞的节奏,但我也是有追求的人,比如趁着秀爷年纪小的时候多卖卖萌,等长大以后卖萌就不合适了,就像你们的作者一样_(:з」∠)_
如底下的一位读者所言,战线恐怕会拉得长长长,节奏当然也得随地图转换加强,但这个坑恐怕更多的还是小秀爷对人生目标的一个不断明晰、不断追寻、不断确认的过程,情爱、CP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谢谢过去一个月里所有读者对小秀爷的支持,对你们鱼唇的作者的支持_(:з」∠)_
今天我爬上首页月榜的尾巴了你们发现了没有,233,人生第一次!
至于更新频率,第一个月日更啦,后面的月份——后面再说_(:з」∠)_
超爱你们╭(╯3╰)╮
第24章
用过午膳,楚逍雷打不动地爬上床睡午觉。
虽然今天一上午都在父亲怀里打着瞌睡度过了,但被人抱着睡总是没有躺着睡舒服。
他也不认床,脱了毛皮小袄就往被子里一钻,滚到里侧去睡了,一觉睡到天擦黑,才被结束每日挥剑练习的父亲从床上拎起来。
楚琛松开儿子,将手中剑插回剑鞘中,冷冷道:“洗漱,下楼用膳。”
小秀爷被放到地上,光着两只脚。这房间的地上铺着毛毯,一时也不觉得冷。他脸上还带着睡饱之后的满足和红晕,打着哈欠揉揉眼睛,一放下胳膊就看见屋里多了两个热气腾腾的木桶,一大一小,桶沿还搭着雪白的布巾,顿时清醒过来,狠狠地在心中为青莲酒家的服务精神点了个赞,然后高高兴兴地脱掉衣服往那个贴心的小木桶奔去了。
楚琛看着儿子小脸上严肃的表情跟那一蹦一跳的欢脱身影,觉得有些好笑。正因为三岁大的小东西脸上的表情跟行为永远搭不上边,所以其他长辈才会见着他就想逗弄,简直乐此不疲。
不过看小儿子跟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一脱完衣服就把布巾围在了腰间,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看向这边,一面盯着父亲的动作一面踩着凳子往浴桶里爬,结果脚下一打滑差点直接栽进桶里,小模样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楚琛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慢慢地转过身来,背对着儿子在桌边坐下,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管他。
背后的小家伙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爬进了浴桶里,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水声跟小秀爷荒腔走板的天南小调,稚嫩的童声唱着妇人的闺怨,咿咿呀呀,到高处还转了几个音,唱歌者之陶醉惬意,让做父亲的不由地怀疑小儿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楚逍惬意地洗完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脚跑过来,仰着脸看楚琛,叫道:“父亲。”
楚琛于是放下茶杯,伸手在他头顶拂过,精纯元力带着冬日阳光般的暖意自上方流淌而下,瞬间蒸干了头发上的水汽——
所以说,跟把拔一起住最让人高兴的就是这种时候了!
头发不再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楚逍很高兴地扭了扭脖子,然后被父亲转过去,用发带扎起刚刚过肩膀的细软黑发。
楚琛今日给他扎了一个高马尾,初衷是希望让儿子看上去英气一些,结果扎好一看……还是七秀小萝莉,怎么也变不成南皇炮哥。
楚逍自己不照镜子,虽然父亲的表情看上去又是不怎么高兴,但他没打算去想是为什么,飞快地跑到床榻边,手脚还算利落地给自己穿好外衣和小靴子就折回来,对楚琛道:“父亲,下楼用膳吧。”
楚琛暂时没想到怎么才能让儿子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些,便将桌上的剑收回了储物戒中,一言不发地起身,牵着儿子的手从房间里出去。
这个时段出房间下楼用膳的客人不少,楚逍由父亲牵着走了两步就又被抱了起来,从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穿过,顺着木质楼梯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