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你不得好死!”
柳诗儿凄厉的一声终于让武林盟主回过神了,“休要伤人性命!”说罢带头攻向断情,断情迅速抬剑迎击,片刻她与武林高手战成一团,以一对多。魔门教众没有动,王一诺也没有,满足断情与高手过招的愿望她向来不留余力。
与斗志激昂拼上性命奋战的同道中人不同,燕皓天没有对断情出手,他向伊莲雪走近了几步,“师妹,断情所说的是真是假?”
大难临头伊莲雪根本不敢回答,她哭得狼狈,只说,“大师兄你救救我和爹爹,你救救我们。别让断情杀我们!”
看小师妹的反应,燕皓天明白了,他气急了小师妹的所作所为,“她是你师姐!同门之义手足之情,她平日真心待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伊莲雪哭哭啼啼,“我喜欢师兄你呀,我求了爹爹好久,求他把我许配给你。可是你已经和断情有婚约了。”
燕皓天怎么也想不到伊莲雪害断情的理由是这个,他发现自己就像没认识过伊莲雪一样。还有他的师父,本该公平相待的师父为了包庇小师妹,不顾断情的死活。思及此,燕皓天想到自己,那一天断情被诬陷,他拂袖而去,他这般作为已是不仁不义。
他回过脸不忍再哭得可怜的伊莲雪,然后他看到始终站在门边上安安静静的青衫书生,书生也在看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他的嘲弄,就像嘲笑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清一般。
现在要做的不是愧疚悔恨,而是制止断情再造杀孽,他举剑突入战围,本是生死之争稍有不慎轻则伤重则陨,断情根本没有手下留情,也由不得她手下留情,毕竟在场的都是武林好手。以一敌众断情落了下风,但有反杀的可能,战局一变再变,她唯有速战速决,拼着几道伤口成功击败几人,武林盟主和燕皓天还在奋力支撑。
武林盟主郭行为断情的武功而感慨惋惜,这样一位女中豪杰若投身正道,假以时日必然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高手。
此时断情双红赤红有走火入魔之兆,她的剑荡出惊人剑气,一时之间她功力剧增招式更快,恐怕后果是心脉尽断五脏受损。欧阳商急忙回头看王一诺,发现书生仍然安安静静站在门边上,没有阻止断情的打算,任由她走火入魔几近发狂。欧阳商不懂了,王一诺究竟是否真的在乎断情的性命。
眼见断情要血洗武林盟,武林盟主就要丧命断情剑下,万分紧要时刻一支利箭破风而来,断情躲开了它,第二支利箭却是冲着王一诺来的。断情大惊失色回头返救,腹背受敌硬是接了武林盟主一掌,她毅然转身斩下那支箭。欧阳商也反应过来了,还有第三方人马盯着这里。
他没料想到一大波披着玄黑铠甲训练有素的士兵冲了进来,包围了他们。江湖纷争怎么有官兵卷入?
断情受了内伤加之走火入魔,到了强弩之末,她拄着剑单膝跪地吐了口血。此时正是趁她松懈偷袭的机会,柳诗儿捡起别人遗落在地的匕首刺向断情。
“住手!”燕皓天严实地握住柳诗儿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柳诗儿的情绪是崩溃的,“你居然拦我!断情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护着她!”
“柳姑娘,你不要一错再错。”
“错?”柳诗儿失声痛哭,“我喜欢你有什么错?”
不管柳诗儿怎么样,欧阳商来到断情身边站着,断情心脉受损大口大口呕血,看着很是可怕。断情狠狠看向大门外走来的人,那人身量高大,身穿漆黑玄甲,大步走来带来无形压力,强烈的杀伐之气让空气随之凝滞。
待他走近,硬朗的五官清晰可辨,断情认出了来人,可不正是摸书生小手的色痞慕容将军吗。
慕容将军并不知断情心里把他想成了一个好色的断袖,他视线锐利的眼睛扫过屋内形形色色的人,最终停留在王一诺身上。
这个人居然盯上了书生了!断情感到强烈的威胁,她挣扎着站起来想挡到王一诺身前去。她的努力王一诺都看在眼,但现在不需要她再拼命了,王一诺将断情半搂半抱在怀里护住她,在她耳旁轻语,“没事了,我在这。”断情靠在王一诺怀里安静了下来,她的伤太重了难以继力,就算慕容将军真的要对王一诺不利,她恐怕也抵挡不住几招。她自知走火入魔心脉受损回天无力,她要是不能再战,王一诺怎么办?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见到慕容将军,王一诺没展现出惊讶来,她太冷静了。慕容将军的声音掷地有声,“九王爷。”
王一诺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慕容将军。”
欧阳商简直醉了,“你是九王爷?”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贵,每年都在离家出走踪迹难寻的古怪王爷?身为一个王爷居然带着一个姑娘赖在他家赖了一年!
断情:“……”
“不知慕容将军这番排场是何意?”王一诺问。
“听闻王爷在此地,末将忧心王爷安危岂能眼看王爷身陷囹圄,即刻赶来搭救。皇上毕竟还等着王爷一聚呢。”慕容将军抱拳以礼,言行恭敬挑不出错,但王一诺知道这些都是表面虚的,皇帝恐怕已经被他拿下,就等着把跟皇帝沾亲带故的都控制起来。慕容的皇图霸业王一诺没有兴趣,她只在乎断情。
“待此处恩仇了结,本王自会随将军走。”王一诺看了眼站在慕容将军身后拿着弓箭的副将。
“王爷请自便。”慕容将军说完就站在一边打算围观了。
书生怎么能随慕容走!意识逐渐被疼痛侵蚀的断情伸手想去拿剑,那只浸湿血的手被王一诺握进掌心,王一诺扶着断情坐在地上,她低头对断情说,“断情,别睡着,还有一个柳诗儿呢。我代你收拾了好不好。”
欧阳商这时候有眼力劲,过来帮忙扶着坐在地上的断情,让断情能看到王一诺。
王一诺站起身,一袭青衫身量颀长,像山中清风,水中卵石,秋晨之霜,立如芝兰玉树。本该温文儒雅与诗书茶画作伴的书生,此刻乌黑的眼里透着凉薄的微光,她不再收敛气势,如宝刀出鞘夭矫不群,是久居上位的威严。她向缩藏在角落的伊莲雪走去,见此伊莲雪瞪大了眼睛祈求地望向王一诺,“王、王爷,都是柳诗儿指使我陷害断师姐的,都是她,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她模样本来就娇俏,示弱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
“你用哪只手把‘证物’藏进断情屋内的呢?”王一诺轻声询问,似是怜惜。在她脚边如同废人的伊长峰早已没了做掌门时候高高在上的姿态,如同蝼蚁蜷缩在地,一双浑浊的眼睛痴傻地望着伊莲雪。
伊莲雪下意识把自己的手藏进云袖中,泪水涟涟,“王爷,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这只手不要了吧。”王一诺手里握着一把剑鞘,是断情的剑配的剑鞘,深棕色的剑鞘已经用旧了,木头的纹理清晰可辨。眼看王一诺举起剑鞘要打在伊莲雪身上了,好歹是自己的师妹,燕皓天赶紧喊住手。
王一诺想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剑鞘准确无误击打在伊莲雪的胳膊肘上,仿佛听到了关节粉碎的沉闷之声,伊莲雪疼得满地打滚。
燕皓天指责王一诺对一介弱女子出手狠辣,是助纣为虐!王一诺嘲讽回去,“我替断情讨回你们欠她的,这叫助纣为虐?”
燕皓天闻言喉头哽咽,艰难吐出,“冤冤相报何时了。”
“今日了。”王一诺接下来的目标很明显。
柳诗儿再是不对,燕皓天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王一诺杀了她,他稳稳地挡在柳诗儿身前,要为她挣一丝生机。
“燕皓天,你退下。”燕皓天除了蠢也没其他过错,王一诺并不想伤他性命。
气宇轩昂的青年侠士没有动,执意挡在柳诗儿身前,柳诗儿红了眼眶低声叫唤,“燕哥哥……”
只见深色剑鞘在王一诺那双拿惯了墨笔的手中熟练地转了两圈,而后王一诺握着剑鞘一端隔着半室距离向燕皓天斩出一剑。似乎有细微的风而过,没人认为文弱书生手里拿把剑鞘就能伤人,但燕皓天倒下了,隔着半室距离。
“剑气?”欧阳商一直觉得这个书生深藏不露!果然深藏不露!断情平时还把王一诺当弱书生护着,欧阳商很想把断情叫醒看书生现在的模样。
没了燕皓天挡着,柳诗儿的身影彻底暴露,她惊惧地看着王一诺一步步缓缓向自己走来,仿佛修罗提刀来,她将人头不保。
王一诺每走近一步,柳诗儿骨寒毛竖惊恐万状,几步之遥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颤抖。
王一诺回头看了一眼断情,红色的衣衫染了血,她闭着眼睛气息微弱正在衰败下去。王一诺没有长篇大论为断情讨回公道,她居高临下睥睨着柳诗儿,“我从青城派后山捡回断情,她身上的伤势每一处我都记得,你还回来吧。”
一个“男人”,拿着剑鞘当棍子使,打一个柔弱的女人。柳诗儿悲鸣不止,形状可怜,已有人不忍心,但无论是谁都没站出来阻止王一诺。断情被高声尖叫着痛嚎的女声唤回神智,有气无力睁开眼睛模糊地见到这一幕。
柳诗儿身上逐渐添足了伤势,柳诗儿要是还记得她会发现和当初她伤在断情身上的一模一样。王一诺的行动精准迅速,很快收手,柳诗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痛苦不堪的时候,王一诺像魔鬼一样缓缓低语,“你毁了断情最在乎的东西。”王一诺刚见到断情的时候,她那双拿剑的手被毁得不成样子,生生的虐待,柳诗儿毁去了断情人生还要折断她的傲骨。
“柳姑娘,你最在乎的是不是你的脸?”
柳诗儿眼前看到了人间炼狱,她将苦苦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一诺转身看向欧阳商,欧阳商不知道为什么压力倍增仿佛脖子上架了一把砍头刀,直到王一诺扔下沾血的剑鞘,欧阳商才松了一口气。从欧阳商怀里接过断情,王一诺抱着她对久候在此的慕容将军道,“此间了了。”
“王爷请随末将来。”
清一色玄黑甲的官兵抽身而去,转瞬走了个干净,只留下零星个清醒地看完全程的武林盟侠客,以及魔门众人。欧阳商看着王一诺抱着断情的身影逐渐在肃穆黑色军人包围中远去,外头日头大好阳光明媚到刺疼眼。
重新踏到阳光底下,温暖的阳光让断情感觉好了一些,似乎手脚有回暖之势,她心知肚明是回春之照,她睁开眼睛木木地望着天空,明朗的天,悠哉的流云,振翅高飞的林中鸟。世间如旧,没了她断情也算不得什么。
在阳光的刺激下断情的眼里蒙上莹润水色,她靠王一诺怀里已是释然,却又有几分遗憾,“王一诺,我以后护不了你了。”
王一诺无声搂紧断情,“那倒可惜了,我做的饭菜那么好吃,你吃不到了。”
“是啊,真好吃……”眼前似乎还能看到隆冬雪夜,清俊的书生披散着头发在昏红的烛光里为她做热汤面的样子,断情想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面上还卧了两个鸡蛋呢。她唇角不由带上一抹笑意。
她的气息微弱下去,仅存的温度渐渐退去,那个面冷心热的女侠终归离去了。
王一诺一点也没跟慕容客气,使唤着他手下的兵火化了断情的遗体,带着断情的骨灰在众目睽睽之下纵歌而去。
副将问慕容将军,“将军,追否?”
“这人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让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