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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他都会很疑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而后,十六年来,他再一次祈求上天,给他最后一点怜悯。十六年前,为了他生病的母亲,他曾经求遍了神佛。一开始治疗有效果,他高兴地跑去“还愿”,然而后来,不管态度如何虔诚,都再没有一点用了。从那时起,不管遭遇什么挫折,即使是公司眼看就要倒闭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起这事,今天确是在无助中再次“迷信”了回。

他感到很沮丧。

竟然会消失了……凌思凡想:他会抛下自己、再也不出现么?

如果永远看不见他,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他原本已经被护佑起来。倘若失去了温暖的护佑,他大概又会被击得粉碎,变成死亡般的一具躯壳。

他失去他的光,再次回归于黑暗中。

凌思凡曾经很厌恶自己,但和庄子非一起相处时,他的灵魂是新鲜的灵魂,他都有一点喜欢自己了。

“不是说爱我么……那就快点回来……”他喃喃地说道。

凌思凡用手撑住了额头,指尖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就在十三天前,庄子非还在家中的厨房里准备着饭菜,并且温柔地说,他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就会再出现了。

他让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两周,乖乖吃饭,等他回来,还磨磨蹭蹭地不想要去工作。

那时的自己呢?对了……让他别瞎想了。

结果,庄子非也许无法回来了。

那晚上的他们,好像卢浮宫名画《梅杜莎之筏》上的人一样,兀自将船划向天边,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凌思凡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天的事,以及之前庄子非很多很多的温柔——他去德国帮助自己拍摄照片、他将自己的事记在本上、他拉自己去加拿大休假,他在劫匪前让自己下车、他给自己带回兔子玩具、他每天为自己煮饭烧菜、他将面包焦的部分吃掉、他准备好食材让自己炒……甚至是高中时的那些事,走马灯似的一一闪过去。

明明已经意识到了萌生出的感情,明明已经在考虑该怎么办了……那句“现在公司的事太多,等我忙完这一阵子,行吗?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思考我自己的感情,并且毫无隐瞒地尽数讲给你知道”一直回荡在凌思凡的脑海里。

可是,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在开始动摇的时候,庄子非却失去踪影,突然让一切犹豫都没了意义。

庄子非的感情仿佛利剑一般,已刺穿了凌思凡的防御,而现在却倒映着冬季的月光,不知所谓地闪烁出森冷的寒芒。

——不知过了多久,凌思凡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接受了事实,并且开始想方设法扭转局势。

凌思凡感受到,他不能在这等。

等待是被动的。如要有所行动,必须要在现场,第一时间应变。

人在那边,接触的信息才是最多的,他说不定可以想到一些新的办法,新的办法说不定能改变结局。

他现在根本就无法工作,头脑中全是庄子非的事,就算在公司里,也没有什么用,不如立刻就赶到南美去,与杂志社汇合共同找人——庄子非不见了,他哪还能工作?

而且,他必须得让自己忙起来。如果强迫自己留在公司,他就会一直想不好的事,只有找人才能让他集中。

凌思凡觉得现在这样实在是折磨。每早一秒看见对方,他就可以早一秒从折磨中解脱出来,对他自己也有益处。

“……”心思已定,凌思凡拨了时鹤生座机的分机号码,“鹤生,你来一下。”

很快,时鹤生就进了屋子:“凌总,有什么事?”

凌思凡说:“我要休掉剩余年假,说不定还要预支掉几天。”

“哈?”时鹤生被吓了一跳,“这时候休?!”

“嗯。”

“凌总,我没什么权力制止你的决定,但是……现在真的不是好的休假时机……收购安世刚刚获批,要开始进行整合了……CFO还没招进来呢,你这周还要面试啊……之前也有一大堆事,每个都要你来决策……”

“对不起,我得休。”凌思凡说,“鹤生,麻烦你们辛苦一下。等下所有高管一起开一个会,我把紧急任务布置给你们吧,你们提出方案,然后汇报给我,如果合适的话就直接执行了。几个CFO候选人面试,就先改成视频聊天好了。”

“不是,凌总……”时鹤生说,“你是又要住医院吗?”

“我现在很健康。”

“那……”时鹤生很清楚,凌思凡没家人,也不会有什么紧急家庭状况。

凌思凡也不想瞒他,毕竟,同伴信任也很重要:“我朋友失联了。”

“……?”时鹤生问,“失联?”

“就是那个摄影师了。他在南美拍照,迷失在森林里,已经搜了好几天了。”

时鹤生有点懵,只能徒劳地说,“希望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凌总,你也不要先太过着急了。”

“所以……”凌思凡说,“鹤生,如果你的老婆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来这上班吗?”

他是老板,以身作则。在这个所有人都忙晕头的节骨眼上,他不能够任性地去休假,让下属们怀疑甚至不满。对老板不满是很危险的,会影响团队的工作态度,因此凌思凡决定将真相告诉时鹤生。

“凌总……”老婆?时鹤生想:那个人是凌总老婆?

“所以,麻烦你将大家都叫到会议室。”

“我明白了。”时鹤生问,“那么,何时回来?”

“我不确定,我会尽量赶回公司,但是如果找不到人,就没准了。”

“好。”

心急火燎开完会后,凌思凡订了最近的机票,打算从公司直接去机场,然后前往出事地点——庄子非离开前曾经对他讲过将会去往哪个国家还有城市。

他给那个Ron打了个电话,Ron表示欢迎凌思凡过去,还说会安排一个人接他,马上会给他那人的号码。

将去接他的人叫Audrey,他给了凌思凡一个地址,建议凌思凡乘坐出租车,然后说他会在那接。

一切旅程全都策划妥当之后,凌思凡才想起来他应该联络下大使馆——他给当地中国使馆打了电话,电话转过来转过去,最后有人告诉他说,已经有人汇报过了情况,使馆一天前就派人去了。

……

——就这么着,一番折腾之后,凌思凡终于来到了南美。

奇怪的是,虽然根本没看见庄子非,可当他踏上这片土地后,却是觉得,他自己和庄子非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离得这么近。

在今天前,他总是想当然地接受着对方带给他的温柔,不曾知道他的难过和委屈,不曾理解他的喜欢和坚持,也不曾支持过他的选择和决定。

他是从今天起,才正视了对方,才了解了对方。

他终于意识到,庄子非的历史因为他而改变,他的历史也已因对方而改变。

“思凡”,Audrey说道,“你来了。”

“嗯。”

“庄子非的父母也在这里。”

“……”凌思凡望过去,看见了一对年纪虽不小但显得非常年轻的夫妻。能看得出,两人年轻的时候一定都是非常漂亮的,也许因为这样庄子非的外貌才会也很出众。

Audrey介绍双方认识了下:“他叫做凌思凡,是庄子非第二个紧急联络人。”

凌思凡露出了讨人喜欢的笑:“我是庄子非的……朋友。”

“我听子非提起过你,”庄子非的母亲也微笑着,“霄凡的创始人,是子非的高一同桌。”

“是……我们关系很好。”凌思凡说。同时,他在心里揣摩:庄子非……都说了什么?有说喜欢他的事的么?他们对自己又是怎么看?担心对方对他有不满,凌思凡有些微微的尴尬。

不过,因为双方的心思都在庄子非身上,他们也并未选择过多地进行攀谈。

Audrey又带凌思凡去见了救援队里的人。聊过之后,凌思凡才知道,政府、协会等地出动了180人进行拉网式的搜救,其中有专业的,也有当地民众,昨天在湖边搜了一天后,今天早上开始扩大搜索范围。目前,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们没有连夜搜索。

他也看见,在场的人里边还有医生,随时准备有需要时救命。

凌思凡道了谢,又小声地问道:“我可以跟着一起搜救么?”

“可以,”对方回答,“但是会吃很多苦头,而且必须听从安排。”

“会的,放心。”为了找人,他特意穿着庄子非给他买的运动服。

搜救队的人又说道:“找到的希望是非常大的。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离开了走失地点附近,但是,他是专业的野外摄影师,我们刚刚发现了他故意丢弃的小物件,因此可以根据线索确定他行走的方向。”

“那就好……”幸好,庄子非还懂得这些,凌思凡稍松了口气。

庄子非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凌思凡想:如果换了自己大概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曾经挺庄子非说起过,对方有潜水证、登山执照等等很多东西,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丢掉性命。

“这极大地降低了搜救的难度。”对方又道,“这两天应该就可以找到对方。”

“……嗯。”

“你今天就要跟着一起找?”

“对,越快越好。”虽然折腾得十分累,但凌思凡大脑却很精神,想要立刻出去找人,一分一秒都不愿耽误了。

方才在飞机上,他总是在设想见到庄子非时会出现的场景,仿佛成了编剧,在大脑中一帧一帧地假想着两人间的对话——庄子非看见自己站在他面前,心里一定会觉得非常高兴吧。那时,对方大概会扑上来抱住自己,然后说一些如何舍不得自己的话。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仅仅抱住他,并对他说:“嗨,我来接你回去。”可紧接着,凌思凡又想起,每当他在不幸中乐观地想象事情的发展时,现实却总是会打他一个耳光,就如同他母亲在病重期间所发生的事一样,于是他又不敢再往好处讲,反而会故意假设最坏的结果,幼稚得很。

救援队的人说:“那你今天跟着晚上那批走吧。”

“好。”由于工作太忙,凌思凡很缺乏锻炼,此时他有一点担心自己会跟不上搜救。

今晚……能找到吗?

庄子非……到底在哪里?

他在心里决定,等下见到村民,他会拿出钱来请更多人帮忙。刚听救援队的人说,虽然有很多村民在帮忙,但因为都是义务的,也有相当多的人没插手。凌思凡很确信,现在不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所有人都知道美金是好东西,没有人不想要。只要他肯出钱,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到搜救过程中。出于这个原因,他才在临行前换了大把美金。目前搜救人数是180人,而当地村民至少还有180人,一切顺利的话,人数会翻倍的,而人数翻倍就意味着搜索范围大了一倍,找到人的几率也就被提高了一倍。

……

——另外一边,被凌思凡反复发问“在哪里”的庄子非正沿着河边慢慢行走。

这四天真的如噩梦一般。

在一开始,他没有敢走远,他琢磨着,会有人来救他。

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被寻到。到了半夜,他清清楚楚听到了野兽们的叫声。

那些声音离得很近,庄子非不敢继续等,本能般往反方向走,争取远离那些野兽。他被迫离开了原地,不过,却在路上留下了些他的物品。

最后,他摸到了一群野獾的洞,因为野獾不在,他便钻进去躲藏了一夜,总算不是那么寒冷。

那晚星星多的令人难以置信,让深黑的天空显得近了好多,像要压下来般,令人透不过气。

在第二天,他遭遇了一群巨大的大黄蜂。为了躲避具有相当攻击力的大黄蜂,他只能在林中地上匍匐前进,那些草根、花刺、掉落的树枝将他的衣服划破了,又在他的皮肤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新鲜的伤口,其中几条很长、很深。当天晚上,有道伤口就变得发炎和红肿,现在本人竟然开始发起烧来,头也发晕,胃中一阵阵地恶心。他很清楚,由于细菌还有他目前较弱的体能,伤口是感染了,可能会要他命。

可是,他也不是没有希望。

他仔细观察着动物还有植物,以及他们留下来的种种痕迹,向可能有水的地方前进,目标十分明确、从未改变。而且,他每隔一阵子就到高处看看——有山坡就上山坡上,没有就爬到树上面,观察自己视线内的所有地方。

终于,今天中午,凭着他一点近视、散光都没的视力,他看见了远处河面上的银光。

他真的是欣喜若狂,因为水是活的,只要沿着河走,十有bā • jiǔ能走出去。而没有河就不同了,人的左右两腿力量并不等同,没有指引的话就无法走直线,最后总是会在大范围内转圈。

第一次,他觉得湍急的河流并不可怕,清亮的河水碰上嶙峋的石头,激起的水花那么银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