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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般,坐立难安。

陆离当然会察觉到,他只以为他终于待不住想离开了,想想便烦躁,又怕自己心软,索性减少回来的次数。

但不看着谢见微他又心神不宁,想着别回去别回去,脚自己便走进屋了。

陆离:“……”

谢见微看到他回来便迎上来,满眼都是讨好的神色。

陆离直接道:“我不会让你恢复力量的。”

谢见微有些焦急道:“只一天,一天行吗?只要天幕之夜降临时让我恢复力量就行。”

陆离狐疑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谢见微没法说出口,只执拗道:“过了天幕之夜,我自己找绳子捆,真的,就一天,一天就好。”

陆离脑中一闪,想起了上次天幕之夜时,痛得浑身哆嗦的谢见微。

陆离问他:“你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吗?”虽然当时谢见微十分痛苦,可过了那天之后便一点儿事都没有了,他也给他检查过,可是却查不出任何问题。

谢见微说:“没什么的,我只是那天……嗯……”他编不出合适的理由。

陆离不信他,总忍不住往糟糕的地方胡思乱想。

越想越觉得不安,越不安也就越不会让他恢复力量。

陆离道:“一天也不行,别想了。”

谢见微张张嘴,神态间全是无法掩饰的焦虑之色。

怨恨值到了临界点,当晚便是天幕之夜。

谢见微更急了,一整天都在屋里走来走去,又紧张又慌张,整个人都衣服六神无主的模样。

陆离虽然没进屋,但却一直密切关注着他。

瞧他急成这样,他越是起疑。

颜可正在他身边,陆离随口问道:“天幕之夜对死神有什么影响吗?”

颜可说道:“应该没有,往年也有死神在这天来魔界游玩。”

陆离看着谢见微道:“那他为什么非要在这天恢复力量?”

颜可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陆离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天幕之夜……会让人痛苦吗?”

他随口说着,倒是颜可身边的一个小恶魔小声道:“……还真有人讨厌天幕之夜。”

陆离看向他:“天族吗?”

那小恶魔连忙向陆离行了礼,又道:“不是天族,是恶魔。”

“哦?”陆离来了兴致,“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小恶魔挺激动的说道:“大人听说过非原生恶魔吗?就是从人类转变成恶魔的恶魔。”

陆离隐约也听说过,但并不太了解:“听说是用了什么禁术才变成的恶魔?”

小恶魔道:“对,非原生恶魔很讨厌天幕之夜的,听说这是对他们的惩罚,因为他们都是人族中的罪孽深重之人,所以在这一天会被人类的怨恨攻击,体会蚀骨剧痛。”

蚀骨……

陆离猛地想起了上次天幕之夜来临时,自己那浑身骨头散开的剧痛。

可很快这疼痛就消失了。

为什么消失了……

因为……陆离豁然起身,因为变成魅魔的谢见微碰了他。

陆离想起那瞬间魅魔苍白的脸和汗如雨下的狼狈模样。

病痛转移。

这个法术他曾听谢见微提过。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候无所不谈。

谢见微像玩笑一样的说过:“这痛苦转移如今估计只有我能用了。”

陆离还逗他说:“教我嘛,如果你受了伤,我可以替你。”

谢见微笑着摇摇头。

陆离贴着他耳边道:“你不是最怕疼吗?咬你一下都要打颤颤。”

直至最后谢见微也没有教他这个法术。

第53章

当时和谢见微嬉笑的时候,陆离并未觉得怎样,可现在一一回忆起来,才觉得心惊肉跳。

痛苦转移的法术只有谢见微会,而那小魅魔就是谢见微……

他脑袋乱哄哄地,一个真相几乎要浮出水面,陆离忍不住问道:“只有人类变成的恶魔是非原生恶魔吗?”

小恶魔道:“应该是吧,大人您是天使变成的,不是不怕天幕之夜吗?”

他是不怕,在魔界几百年,经历了无数次天幕之夜,他从未体会过蚀骨之痛,可细想起来,似乎每次到了这时候,他都会看到那只小魅魔。

他偷偷在角落里看他,偶尔会不经意地走近一些。

他碰他了吗?宴会人多且杂,连陆离自己也分不清。

也许是碰到了的。

越想陆离越不安,心脏更是直抽抽。

其实陆离没必要再问下去了,等到夜色降临,一切都会无法隐藏,因为谢见微没法使用法术,那么蚀骨之痛就会降临道他身上。

但是陆离连这么短暂的时间都等不了了,他开口问道:“我到底是怎么变成恶魔的?”

他呢喃出声,颜可和那只小恶魔都略带讶异地看向他:“大人您自己都不知道吗?”

陆离瞳孔猛缩了一下:“我……”他不知道,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痛苦和绝望。

谢见微为了一个人类要杀了他,在一起的约定全成了笑话,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成了吞噬陆离的导火索。陆离那时候其实并不想活下去。

谢见微不让他活了,他还怎么活得下去。

陆离以为自己会死,可再睁开眼,他成了大恶魔。紧接着刻骨的恨意疯长,他不甘心,不情愿,他要把谢见微抓回来,他要让他尝尝他心口裂开的滋味!

带着这股执念,他活了几百年。

可这几百年,他从未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夜色如期而至,在这个自己参与了无数次的狂欢之夜,陆离终于体会到了蚀骨之痛。

它毫无预兆的降临,如同瘟疫般瞬间霸占整个身体,这滋味难以言说,毕竟正常人断掉这么多根骨头只怕会痛死过去,可是他死不了,只能生生受着。

痛到了极致真的会汗如雨下。

陆离想到那蜷缩着的魅魔:他面色苍白,却还在强撑着走路,而随着他脚步落下,那点滴汗渍比血还刺眼。

陆离忽然觉得,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的心脏更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遭遇蚀骨之痛,为什么谢见微要替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四百多年,到底有多少个天幕之夜?每一次谢见微都是这样受着吗?在陌生的魔界,缩在冷冰冰的角落里,独自忍耐着……

他多怕痛啊。

陆离难以想象,只是磕了一下都会眉心紧皱的谢见微是用什么样的毅力来承受这样的痛苦。

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是恨到要杀了他,又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承受这样的剧痛?

陆离踉跄起身,颜可察觉到他的异样,诧异道:“阁下,您这是……”

陆离一声不吭,他脚步蹒跚地回了屋。

门猛地推开的时候,谢见微一脸焦急地走近:“里浮尔,帮我解开禁制,让我恢复力量吧。”

陆离死死盯着他,眸中一片猩红:“解开之后呢?你会对我用痛苦转移对吗?”

谢见微怔了下,他面色苍白道:“你……”

他话没说完,陆离便沉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见微满眼都是心疼,他太清楚这蚀骨是什么滋味了,他扶着陆离,焦心道:“给我解开,我给你用痛苦转移,我习惯了,我不觉得痛的。”

习惯了……习惯了……这三个字像把淬了毒的刀般狠狠戳进了陆离的心肺,他一把抱住谢见微,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习惯。”

谢见微一怔,接着又改口道:“我有办法的,我能降低痛感,我研究过的,拜托了,交给我好吗?”

陆离根本不信:“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谢见微哑口无言。

陆离埋在他脖颈里,想想这几百年谢见微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个一生从未哭过的男人将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谢见微的脖颈上。

谢见微是真的被烫到了,哪怕知道这是个梦境,他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既心疼陆离身上受的罪,又心疼陆离心上的罪。

“里浮尔,对不起。”他勉强让自己这样说着。

陆离却忽然间放松了,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松开谢见微,和他对视道:“亲亲我。”

谢见微怔怔地看着他,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陆离面色苍白如纸,痛的牙关打颤,可还是故作轻松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了。”

如潮水般的记忆汹涌而至,恍惚间谢见微似乎看到了那个九死一生的陆离,他浑身是血,小腹更是被刺了个洞,狼狈到几乎站不稳。谢见微二话没说,面无表情地给他做手术,状况稳定下来后,陆离小声道:“好痛。”

当时的谢见微又气又心疼,一张脸板的死死地。

陆离笑了下道:“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了。”

梦境和现实中经历的事截然不同,可因为始终都是这个人,所以一切重叠了。

谢见微抱住他,做了在现实中没做的事。

他小心地吻着陆离,眼泪却不受控制得滚落。

陆离又急了:“别哭啊。”

谢见微说:“闭嘴。”

陆离不敢出声,谢见微大概一生都没这么狼狈过。

一边哭着,一边亲他,完全失去了冷静。

他很后悔,非常后悔,那时候他为什么没有亲一下陆离?

的确……接吻并不能真正减低痛苦,他给他注射的药剂才真正能缓解他满溢着痛苦的神经。可是陆离想要这样一个吻吧?这个吻所代表的精神意义绝对比任何药物都要强大得多。

然而那时候的谢见微并没有意识到。

“对不起……”谢见微重复着这三个字,说给里浮尔也是说给陆离,更是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别再让陆离难过了,他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个他。

这一夜过得浑浑噩噩,天亮后陆离终于昏睡过去。

谢见微哪儿也没去,一直守在他床边。

大约在下午的时候,陆离醒了,他如同从噩梦中惊醒般,睁开眼的瞬间看不到丝毫睡意。

他急切地看向身边,在看到谢见微后才猛地松了口气。

谢见微握着他的手:“我没走。”

陆离笑了下。

谢见微又重复道:“我不会走的。”

陆离反手握住他,沙哑得嗓音里全是疲惫:“是你让我变成恶魔活下来的吗?”

事到如今早已没了任何隐瞒的必要,谢见微点点头。

陆离轻声道:“那个法术需要以挚爱之人的生命为引,你……”

谢见微打断他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死神是不会死的。”

陆离心脏揪了揪,又说道:“这几百年来的蚀骨之痛……”

谢见微道:“那不算什么。”

怎么会不算什么?他只不过遭遇了一次便如同在鬼门关绕了一圈,那种剧痛只要略微回忆,所有的神经便开始尖叫。

陆离很用力地握着他的手:“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要杀了我吗?又为什么要为我燃烧生命,为我承受这样无休止的痛苦?”

谢见微眸色黯了黯,过了似乎很久他才慢慢开口:“我不恨你。”

陆离道:“我虐杀了整个范塞家族,差点把那小子逼疯,你怎么会不恨我?”

这些血粼粼的往事,再度掀起来还是满目狼藉,谢见微垂眸道:“我怨你,但是没办法恨你,因为……”他顿了下才用着极为艰涩地声音道,“因为我没办法不爱你。”

陆离心脏猛跳了一下,张口却是:“你不是爱着那个人类吗?”

谢见微说:“自始至终……从我们相遇那天起,我爱的人就只有你。”

“可是……”陆离永远忘不了那天的画面,他忍不住说出口。

谢见微明显怔了下,他说:“我……从未做过那样的事,我和亚力(人类陆离的原名)一直是朋友关系,绝对没有半分逾矩。不过……”他顿了下道,“那几年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没了活下去的念想,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在梦里的时间比现实中都多,也许……”

其实现在再去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谢见微肯定爱着自己,陆离很清楚,而且是深深爱着,若非如此,这几百年的无数个天幕之夜,谢见微是不可能这样心甘情愿的承受。

可是……既然爱着他,那……那一剑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陆离不敢问。

谢见微却主动说了:“这些年来我不敢见你也没脸见你……”他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忏悔,“无论怎样,都是我刺了你那一剑,都是我……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他似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数百年岁月都无法消融的悔恨。

陆离终于还是问道:“那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相信谢见微不会杀他,可是事情却发生了。

谢见微似乎是终于撑不住了,他崩溃道:“我不知道,里浮尔,我不知道……当时看到被毁掉的范塞家和陆离,我满脑子都被愤怒给充斥了,紧接着就有个声音响在耳边,他问我想不想让一切恢复原状,我想,我当然想啊,我觉得这不是你做的,做这事的人不是你……”

他说的语无伦次,可显然即便过去了这么久,那时候的记忆也无比鲜明,因为这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只要碰一下就会鲜血淋漓。

“在之后的事我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没法操纵自己的身体,我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