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想要丢弃他,而是想要真正拥有他。
可是……他们不能分开。
分开会“消失”。
灵魂分裂对他们是没用的,因为他们是相互依存的一个人,灵魂的缺失并不会剥离人格。
被分裂出去的灵魂不是苏冰,不是任何人,只是一个虚渺空洞没有存在意义的灵魂碎片。
苏冰是因苏寒而生,假如苏寒想和他分开,那就是不需要他了,那么这个人格会回归苏寒,也就意味着……苏冰消失了。
苏寒也是因苏冰而活着,同理,苏冰想和他分开,他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在第五个世界的末尾,他们融合了。
苏寒“消失”,留下的是苏冰。
得知了真相的苏冰封闭了自己的记忆,创造了幻境,让苏寒重生。
苏寒回来了,却又因为贪念而失去了苏冰。
必须得让苏冰回来,不能失去苏冰,哪怕什么都没了,唯独苏冰……苏冰不能消失。
苏寒打开了一个幻境,而这时他遇到了苏川,一个因为自杀而突破了鬼修的极限,沉寂万年后又活过来的苏川。
苏寒该高兴,可是却根本笑不出来。
苏川知晓了他的情况,当即说道:“你放心,我会去帮你,苏冰不会消失。”
苏寒闭闭眼说道:“要开启一个真实的幻境,就必须相信这个幻境,但是我不想失去记忆,所以只能修改记忆。”
苏川问道:“你要怎么做?”
苏寒咬牙问:“我不能再爱上苏冰。”
既然不能分开,那他们最好就不要相爱,之前万万年都没事,就因为爱情——在这私欲的腐蚀浸泡下,他们才会迫切得想要分开,然后真正拥抱彼此。
苏川顿了一下:“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苏寒摇摇头:“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样了,回到最初,那么就不会分开。”
苏川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要怎么做?”
苏寒满脑子都是那几十年的短暂时光,所以此刻开口说的话无异于在心脏上捅刀子:“我会让苏冰以为我杀了他,我会厌恶同性恋,我会忘记苏冰一切的好,我会让苏冰憎恶我……”
所有他们相爱的记忆,他都会紧紧锁住,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了。
苏川道:“可是……”
苏寒给了苏川一个念想:“我没时间了,帮帮我吧小川,尽量去找办法,如果能找到……我会十分感激你。”虽然他觉得这是个死局,可是他必须得先让苏冰回来。
他们所缺少的从来都不是灵魂分裂,而是人格dú • lì。
可这点是做不到的,因为苏冰是苏寒创造的,苏寒是被苏冰拯救的。
他们分开,就失去了一切存在的意义。
没了这个意义,又谈何存在?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苏寒说尽量找办法也不过是为了安慰苏川。
但是在创造这个幻境的时候,苏寒却极其认真的考量过。
他总结了第五个世界的经验,认认真真地规划了一切。
首先决不能让自己和苏冰在幻境中分开,因为这次他要建造一个真正的世界,所以他们都要融入这个幻境,相信这是真实的。
而在这个世界中,他会找到他所失去的,会寻回他一直没能拥有的:会得到家庭,会拥有朋友,会有牵挂和羁绊,会得到很多也会付出很多。
这样他就不会因为过度依赖苏冰而爱上他。
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用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然后他要压制自己的力量,太过强大根本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如此一来家庭也好朋友也罢,所有的羁绊都会显得不堪一击。
只有融入其中,切身体验,才会建立真正的牵绊。
苏寒希望这些牵绊能够让自己、也让苏冰获得更多,让他们不再只有彼此。
最后,他嘱咐苏川:“一定要尽量阻止我们分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苏川郑重点头。
苏寒微叹口气:“我忘记的那些事,一件都不要提起。”那些都可能成为恢复记忆的契机,到时候如果世界根基不稳,只怕会让幻境破碎,也就前功尽弃了……
还有什么呢?
苏寒还给自己留了个后手。
他设定了这个幻境,这里绝对没有灵魂分裂的法术。
虽然这个法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处,可它却是一切的导火索,无论是他还是苏冰,只要使用了灵魂分裂,那就意味着他们想要分开的心强烈到了巅峰。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人格会融合。
可只要没有灵魂分裂术,那么这个风险就能暂时避免。
另一个风险是在世界根基不稳的时候苏寒恢复了记忆,这样一来幻境会破碎,到时候就是白费功夫。
所以苏寒拜托了苏川。
他嘱咐苏川什么都不要说,以苏川的修为是绝对可以隐瞒的。
但是苏川却不能一直不说。
在世界根基稳了之后,苏川得说。
不过这没必要让苏川说,根基稳了的象征是上界开启。这个世界是苏寒倾尽全力建造的,他给了它一颗完美的神级核心,只要上界开启,肯定会引来虚空大能的抢夺。
想要侵略,就必须打开界壁,而他只要去了虚空,压制的力量便可以运用。
到时候直接攫取苏川神识也就恢复记忆了。
苏寒计划了一切,终于迎来了这个时刻。
幻境已经成了真正的世界,他从苏川那里找回了记忆,他和苏冰虽然仍旧相爱了,但是却没有分开。
一切都和他预想中一样。
苏冰回来了,他也回来了,他们都在,但这次却绝对不会再想分开。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无法分开的。
漫长的记忆恍若一场梦,醒来后满目茫然。
苏川紧张道:“阿寒……”他不确定苏寒现在是什么状态,也不确定苏冰是否还存在。
苏寒轻叹口气:“辛苦你了。”
苏川紧张的攥紧拳头。
苏寒道:“放心,苏冰在,我也在,一切都过去了。”
苏川大大地松了口气,有些恍惚道:“不会……再消失了?”
苏寒捏了捏眉心,慢慢说道:“不会,我创造这个世界的目的便是找回他,又怎么会再消失。”
他像苏川解释了一下,苏川明白了,这才完全放松:“原来是这样……”
苏寒似是有些疲惫:“走吧,回去。”
他从裂缝走回到上界,*的限制脱离了世界的限定,他已经可以自如的使用力量,而无需再过分压制。
只是想起了一切,再回首这些年,苏寒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真是难以细述。
有了家庭有了朋友有了那么多亲近的人,而且还折腾了很久。弄得彼此不信任,彼此敌视,彼此对抗……可最后他还是爱上了苏冰,还是只想和他厮守终身。
相爱的事全忘了,甚至给自己植入了不喜欢男人的记忆,甚至让自己惧怕苏冰,可最后他还是逃离不了本能,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苏寒没和苏冰说一句话,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苏川跟在他身边,眼中满是担忧。
眼下的局面真是好的吗?
的确比第六个世界消失时好很多,毕竟消失的苏冰回来了,他们两人都在。
但是……却没办法分开。
而两个人又想起了一切。
苏寒真的甘心吗?
相爱的两个人只能在识海里见面,却永远都抱不到对方,真的会满足吗?
即便知道了两人分开后会消失,可不停歇的对彼此的渴望在漫长的岁月积累下,是不是会爆发?
仍旧有隐患。
苏寒去了下界,想去看看苏景辰和蒋七娘。
蒋七娘就是佩久,苏景辰就是他们的父亲,苏寒很想他们。
回到苏宅的时候,苏景辰和蒋七娘却是意外的沉默。
苏寒轻声喊他们。
蒋七娘抬头,满脸都是泪水。
苏寒心一跳:“怎么了?”
蒋七娘哽咽道:“小寒……你受苦了。”
苏寒怔了怔。
苏景辰起身,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别怕,我们一直都在陪着你。”
他这样说着,可苏寒仍是一脸茫然。
苏景辰轻叹口气,将苏寒和苏冰都不知道的事慢慢说了出来。
在第一个世界,苏家覆灭了。
苏家是世家,可却因为得罪了人,在苏景辰一次出任务时被人袭击,整个苏宅沦为火海,蒋七娘、苏霜和苏雪全都被人屠杀,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幼小的苏寒。
苏景辰赶回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临死前将自己的修为全部给了苏寒,他希望苏寒能够活下去,希望苏寒可以忘记他们,忘记仇恨,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这其实只是个一个美好的妄想。
毕竟那时候的苏寒实在太小了,即便有了苏景辰的修为又如何,他根本无力施展。
忘记简单,可是活下去太难。
但是苏景辰没有办法了,已经没人能够保护幼子,他有的也仅是一个临终期望。
可是苏寒活了下来。
苏景辰的修为让他觉醒了造物主的能力。
苏寒生而不凡,因为年幼无知,所以不懂得运用自己的力量,可现在,母亲、哥哥、父亲全都不说话了,苏寒笨拙地守着他们,一边告诉自己要听爹爹的话,一边又舍不得离开他们。
可是他们都死了,身体还在,灵魂却在升空,苏寒真切地感觉到他们要离开。
不要离开啊。
娘、大哥、二哥还有爹爹,不要离开。
苏寒努力去抓住他们,最后还真的抓住了。
抓住了他们的失去了意识的灵魂。
从这时开始,他的家人就没有和他分开过。
苏寒因为听苏景辰的话,所以忘记了这一切,独自一人生活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可是他的潜意识里还留着家人的记忆。
他的意识动摇了世界的根基,根据死亡先后,他让大哥“活”了过来。
不过这只是一抹游魂,一抹苏寒潜意识中的苏霜,所以苏霜并不完整,化作一个四岁儿童,记得的事都很零碎片面,甚至慢慢地全都忘记了。
在第二个世界,佩久在苏寒的渴望中诞生了。
之后是苏雪,最后是苏景辰。
苏景辰说完这些,苏寒呆呆地回不过神,他完全没有这些记忆,可是……“父亲您怎么会知道?”
苏景辰道:“因为灵魂分裂。”
仅仅六个字,苏寒恍然大悟。
在第五个世界结束的时候,苏冰使用了灵魂分裂,虽然后果惨重,但却不是全没用处。
他将融入了苏寒灵魂的家人分裂了出来。
所以第六个世界的苏景辰不再是单纯的一段意识,他相对比较完整,也在慢慢复苏。
直到现在这个世界,苏寒抹去了自己的意识,完全遵循本心的建造了这个世界。
蒋七娘、苏景辰随着这个世界而慢慢醒来,之所以只有七娘会不停的梦到一些事,是因为只有佩久真正死了,而死后的佩久一直跟在苏寒身边,模模糊糊的在接受着苏寒所经历的事。
等到苏寒彻底恢复了记忆,苏景辰也跟着记起了第六个世界的事,他的灵魂完整了,也想起了第一个世界的事。
兜兜转转,原来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苏寒怔怔的站着,半晌后他上前抱住了爹娘,一声不吭,可是眼泪直流。
挺好的……
苏寒觉得自己应该知足。
苏冰和他在一起,家人都在他身边,他还有了这么多朋友,该满足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稳定下情绪后,苏寒终于回到了识海里。
苏冰一直在等他。
恢复了记忆,苏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苏冰伸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微叹口气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苏寒抬手拥住他,声音闷闷的:“不够好……”
苏冰松开他,眼中带了点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