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池风一样进了屋子。
里面有些狼藉,床上早就空无一人,那本来在冒着咕噜的粥锅也撒了一地,房间里只剩下肩部受了重伤的景逸,由于失血他呈现半昏迷状态。
而凶器是一把匕首,是用来切草药的,太医一时忘了收回去。
刚才看到的那血,就是景逸的伤口处流出来的,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这个伤只是让景逸没有追击的能力,只要及时治疗就没有大碍,景逸自己也没想到在自己说完那样的话后,傅辰居然忽然睁开了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当时他那并不友善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还没等他说什么,傅辰就捂着伤口以不牵扯伤势的力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起旁边的武器,对着他就是一刀。
景逸哪里能料到这一出,听到动静的罗恒也冲了进来。
傅辰以一种陌生的目光观察着周围,似乎也完全不认识罗恒了,面对傅辰的攻击罗恒哪里敢全力对打,中途踢倒了熬粥的炉子,滚烫的粥溅到身上好像也没有停下脚步,傅辰毫不客气的伤了罗恒一眨眼功夫就没了人影。
听到这里响起的器物打碎声与冲突声,松易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受了伤的两人,罗恒是小伤,他们一起扶起了景逸,“景校尉,我们马上去喊太医过来!”
景逸摇了摇头,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隐忍与脆弱,看的罗恒两人也是有些不忍。
“你们先去找回他,他的状态不对劲,然后马上去把殿下喊来,快去吧,我没什么关系。”也许是从小寒窗苦读,景逸说话一直都是轻声轻语的。
罗恒两人也知道殿下对傅辰的重视,这次看丢了人少不得要受到军令处罚。
待两人离开,景逸怔忡了一会,刚才傅辰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莫不是听到了才醒的。
若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殿下会不会并非求而不得?
这个可能性很快被景逸否定了,怎么可能呢。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目光转向被砸破瓦罐粥,白粥还冒着热气,沾了些黑啊,拿起其中一片碎片,犹豫了下,朝着傅辰之前伤到的地方刺了进去,剧痛让他几乎咬破了唇,看到原本的皮外伤更严重了才停手。
等邵华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里,犹如绽放的血蝶般美丽又脆弱的景逸。
“人呢!”邵华池低喝。
傅辰受了那么重的伤,好不容易修养了几天,他一过来人却消失了。
邵华池拉起景逸,轻轻拍着他的脸,力道并不重,却足以令人清醒,并未因其受伤而减弱。
景逸迷蒙地睁开眼,苍白的唇张了张,看到是邵华池,与平时一般无二的严苛脸孔,偏偏目光深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他居然对这个比他小了许多的青年产生了陌生而恐惧的感觉,“逃走了。”
跟在后头的松易气喘吁吁地,所以他都说了话还没说完啊。
得到答案的邵华池让人去喊太医后快步走出门,看到听话跟着的少年,稍微看顺眼了点,将人拎了起来。
想到傅辰之前对青酒的评价,冷声道:“你觉得你家主子会在哪里?”
知道人没出事,只是逃走的疑惑还不足以让邵华池没了方寸。
公子不见了,青酒也是急的原地打转。
青酒被掐住了脖子,邵华池只是习惯用平日军队里的铁面无私来处理属下,这会儿也意识到这行为过了,松开少年,青酒难受趴在地上咳了起来。
眼底暗藏一抹暗色,等着,总有你哭着求本少爷的一天。
压下心中所想,犹犹豫豫道:“青酒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那你就随便转转。”邵华池说一不二,说罢也不等青酒反应过来,就去找人。
又是随便走!这话公子是不是也常说?他现在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家公子上了这条贼船了,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吧。
看着邵华池头也不回地离开,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景逸满是苦涩的瘫软在地上,“他有什么好的?”
怎么可能还期待他会看到你的伤势,会至少为你先请来医师,甚至能稍稍对那人醒来就无差别伤人的行为有所责怪。
一道泪从眼角滑落鬓角,他缓缓捂住了双眼。
“景逸,你看你这又是何必呢,多难看……”自言自语着。
邵华池在宝宣城的威望无人能出其左右,没多久不少城民都知道了,那位提出天花治疗方案的傅姓谋士失踪了,全城的人都被动员起来寻找,挨家挨户的查看有没有陌生人。
而此时,傅辰正在一条阴暗的小道上跑着,感觉到四周嘈杂的混乱,趔趄向前,堪堪稳住身体,伤口似乎开裂了,目中有些急迫。
第209章
这里到底是哪里?
傅辰越是跑,越是心惊。
可能因为下过雨的缘故,空气还有些潮湿,他能闻到不容错辨的血腥味,作为一个医科学院毕业的,至少能分析出这个地方死了不下千人,甚至万人……
浓重的血腥气息似乎已经被冲淡了许多,应该离发生的时间点有些日子了,可还是顽固残留在空中,呼吸间附着在鼻粘膜上,绝对不是一个两个人死亡可以解释的,这也印证了他心里某种想法。
心不住往下沉,这座城可能经历过巨大的浩劫。
不少道路都没有修葺过,泥泞的土地很容易就留下他的脚印,他刻意选择了不容发现踪迹的石板路。
他无法从街道上看出丝毫端倪,就是朝代也没确定,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也是唐朝以后了。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片场,这里是真正的古代,从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屋子一件件器物,出来后人们的破旧麻衣、带着浓重口音的地方话,陈旧的街道,甚至连青石板路都只有几条,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出是被刻意整理清扫过的。
这不是现代人工修建的影视城可以相提并论的,这里的一砖一瓦带着历史的厚重感,陈旧却也展现着当时的人民智慧,完全没有一丝现代高仿的痕迹。
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傅辰的分析能力、观察力、智力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情况忽然出现退化,这是属于他本身的能力,哪怕他现在是掩不住的慌乱,也一样会强做镇定。
因为他知道,如果失去冷静的头脑,他面临的是更无法掌控的情况。
他需要筹码,来理清现状做出最适合的判断。
如果不是一醒来,就感觉到身边淡淡的杀意,还有那个陌生却品貌非凡的男子眼中还没退去的恶意,他是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首先选择攻击的。不过他用的只是以前重案组里锻炼出来的攻击手段,如果不是出其不意恐怕他也是逃不出来的。
在重案组当了那么多年心理咨询,哪怕后来转行成了人事经理,也不会丢了老本行,那环境让他第一时间判断不能久留,但逃出来的情况更让他感觉到危险。
在室内并不明显的血腥味,一到外面他就马上察觉出了,到底他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比普通人敏感许多。
眼看着周围没有一个熟人,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
不需要询问任何人,就能得出的答案。
而如果问了,在这样的时代,可不是几句解释就能蒙混过去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踩到一个巨大水洼,泥水溅在身上,一圈圈涟漪淡去,傅辰忍不住看向水面的倒影,厚厚的白云漂浮在蓝天下站着一个俯视的男子,他隐约能看到这是个相当年轻的人,从身高和肤质还有倒影大约能判断,至少成年了。
不过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到底水面太模糊。
现在还是浑噩的,他发现脑中模模糊糊的,头格外沉重,像一团团棉花纠结在一起,难道伤到了脑子?
他难受地皱着眉,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趋于严重化,是在找人。
找他?
从时间上来看毫无疑问是找他了,看这样翻天覆地的阵仗,如果是友方帮助他养伤,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
更坚定了自己这具身体很可能只是高级俘虏之类的身份,敌人的成分占据六成,信息量太少,还有四成是未知,但足够有理由逃了。
傅辰看着伤口渗出的血已经无法支撑他走更长的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扶着夯土墙,低垂着头疲惫地喘着气,汗水缓缓滑落。
一道轻柔又带着点害怕的声音响起,“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邵华池这些日子已经大幅度整顿了整座宝宣城,虽然城池依旧千疮百孔,但是至少道路基本被清理干净,所有百姓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傅辰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绿罗裙的少女,说是少女脸上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粉,唇色也格外红艳,明明年纪也不大却往成熟的方向打扮,反而失了味道,看的出来这些胭脂水粉是挺劣质的,既然有心情给自己打扮,那应该表明少女待的地方是安全的。
傅辰才刚抬头,少女就隐约觉得这个人的模样好像有一点点眼熟。
也怪不了她不认得,她当时也是跟在邵华池队伍里的百姓之一,远远地看到过被瑞王殿下抱在怀里的人一眼,但离的太远的,以她的身份当然是到不了前面看到这些她们心中的大人物,更妄论认识了。
傅辰腰间还插着那把他从昏迷的地方拿出来的匕首,一把擒拿住这个少女,贴近她:“带我去你住的地方,马上!”
少女没想到在瑞王殿下的统治下,居然还有人敢当街做出这种事。
见少女似乎被吓坏了,完全没反应,傅辰催促道:“快!”
傅辰挟持少女的地方离少女的住处并不远,只是几步路就到了,这也是少女为什么能出门的时候看到傅辰好心询问的原因。
傅辰看着这有点说不清感觉的大门,莫名抬头看了看那块掉了一半欲坠不坠的牌匾。
红袖招。
这种名字,再诗情画意都似乎掩盖不了本质,是……勾栏院?
傅辰犹豫了一会,听到后面紧跟而来的声音,迅速做出了判断,无论是什么情况,先进去再说。
少女本来打算带傅辰到一间普通的空房间,反正现在城内都空了,这样才正常不是吗?
可傅辰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他可没忘记刚才出来的时候少女手上拎着吃食,显然不是一人份的,而且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存活,肯定还有别的幸存者。
眼看此人如此难应付,只能将他带到一座偏僻的院子里,傅辰见到了不少年龄很小的女孩,应该是原本勾栏院里养着的。还有几个与少女存活下来的成年女子,面貌憔悴,在战火中苟延残喘着,当看到少女带着陌生男人进来,几个女子颤颤巍巍护住这些孩子,惊恐地看着他。
这是对男人本能的害怕,傅辰有些奇怪。
少女每日都会在瑞王安排的发放点拿些食物过来,不过红袖招里头本来就有些存粮,到底这些姑娘是白日休息晚上才开工,食物是以前的老鸨存在贮存房里的,所以她出去的次数并不多,而且瑞王军知道这里都是些女孩子,对她们也是格外照顾的。
她见男子的伤势有些严重,提议道先去给他做些吃的。
昏迷了几日,一起来又完全没吃东西,傅辰也是饿的慌。
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不要试图告密,如果我知道,哪怕我受伤也有能力解决你们这里的小姑娘们,你可以试试看。”
傅辰从未杀过人,这话自然只是恐吓,因为他清晰地发现这个少女很在乎这些小女孩们,是不敢冒险的。
少女害怕地点点头,傅辰这才让她去拿点相对干净的布。
他才坐了下来,在一群女人堆里,他也显得有点不自在。
他缓缓闭上了眼,眼前又出现了那在空中爆破的火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他的身体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当时的情况,他必须抱着那人同归于尽,不然以那人超高的情商智商,想要避开耳目实在太容易了,只要此人愿意一辈子逃脱追捕都没有问题。
他本来已经做了很多年的人事总监的,如果这次不是为了这个棘手的重量级罪犯他是不会暂时回去协助的。
因为这次罪犯的身份,是他曾经的上司,重案组的组长,国际犯罪心理学专家,亦是射击、化学、血迹学、解剖学方面的专家,也是他曾经的师傅,亲自把他带入重案组的人。
傅辰掩藏不住痛苦和自责,如果能早些发现就好了,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爆炸来的太快,他还记得那人最后犹如胜利般的微笑。
疼痛唤回了傅辰的理智,胸口上的伤让他也没时间在乎这个了,他脱掉了上衣,看着几乎渗满鲜血的纱布,蹙了蹙眉头。
见傅辰慢慢拆掉纱布,露出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时,几个孩子又缩成了一团。
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严重,小心的不撕扯,傅辰速度很慢。
看着伤口上明显有覆着药粉的痕迹,是醒来前没多久换的,甚至非常细心的覆盖了几块类似纱布的东西,他轻轻撕开将这个纱布拿了出来,凑近闻了一下味道,这已经算是他的职业病了,这味道,天竺葵?
这是在古代比较适合止痛的药粉,产量少,并不容易得到,一般除了重要的人物普通人是用不到的。
疑惑划过,他如果真的是俘虏,对方最多只需要给他包扎,完全用不到止痛这一环节。
过了一会,当傅辰喝了点薄粥,周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