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般,这感觉又来了,两次了,都是这人带来的!
热血沸腾过,就是火热过后的极端冰冷,他在这五年尝过一次次从云端到谷底的感觉,一次次的失望以及……绝望。
本来已经寂静的心,今日就好像被下了个火星子,火苗燃烧。
他告诉自己,再试试吧,也不过再傻一次。
他眼底迷茫散去,渐渐凝聚成冷酷光芒,就好像面前的人是他准备下一刻就撕咬的餐点,这是这些年的习惯,每一次找错人他都会想彻底毁了这些赝品,只是理智阻止了他。看着傅辰白皙的脖子,上面还在跳动的青白色血管,透明得好像被撕下的蝶翼。
紧紧闭上了眼,睫毛颤动,显得有些脆弱又有些冷酷。
今日既然已经失态,那么何不让自己死心来得更彻底一点?
“把衣服脱了。”他平静看向傅辰。
第139章
曾经在醉仙楼,李變天一开始怀疑傅辰和沈骁等人死亡可能有关系的时候,就直接割开了他的衣服进行排查,任何一个接触过宫廷的人就清楚里面的规章制度严密,几乎是无法钻空子的,这可以说是傅辰一开始打消李皇的最大保障。检查他是否是真正的男人,这是最方便也最捷径的办法,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身为上位者的特征,对地位低者并不是那么尊重,才能如此直接了当毫不留情面,晋国是礼仪之邦,只要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都不会随意裸露肌肤。
阶级决定心态,邵华池身为主帅已有多年,心态上也有了变化。从本质上来说,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将此人排除在是傅辰的可能性之外了,才会最后如此平静,这种平静的底下隐含的是他埋下的陷阱。
他只是探究那份熟悉感,那视线对撞后的暗潮汹涌,抱着一份连自己都不信的隐秘希望,做为心灵寄托。
如果是五年前的他,这话就是表面的意思,不会绕来绕去,但五年的变化就是把一个曾经还会用力过猛的孩子给改造的坑蒙拐骗什么技能都傍在身上,这句“把衣服脱了”,主要是试探三种反应,不同的反应都指向不同的可能性,从而缩小范围。一如果拒绝并面带屈辱那么就值得商榷,除了晋国外,来自西域的国家可没有那么讲究,男人裸露身体并不算侮辱,有了反应就一定能找到破绽;二如果是傅辰,则会非常排斥,他始终记得当年让那人帮自己弄出来的时候,还有那人连沐浴完了都会穿着裤子,另外就是自己有一次想要脱掉那人的裤子,在昏迷中的傅辰却会多次醒来,决不让他解开裤子,也就是对傅辰来说,被去了命根是一件极度侮辱的事,这是傅辰心理上的破绽。三是如果这人同意了自己这话,直接就排斥这人的嫌疑了,他也没兴趣去看一个男人的身体,此人可以直接离开了。
所以重点在于,傅辰的表情。
这表情,其实只是眼神的变化,在说完一刹那,他就观察着傅辰的目光,作为一件对傅辰来说是逆鳞的事,哪怕再懂得隐藏自己,也不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
傅辰在听到“脱”这个字眼的时候,就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狮子,哪怕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在发觉到邵华池笼罩在自己周遭的压迫感时,傅辰猛地低下了头,双拳紧握,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下去,阻挡了对方窥探的视线,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那看上去,就像是被邵华池的话给吓傻了。
邵华池闪过一道意外,三种可能性都没有出现!这个王大居然直接把这些猜测都扼杀摇篮里,此人绝顶聪明,而且拥有极可怕的感知力,这个低头,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一种行为。
“磕什么,停下吧。”邵华池抽身离远了些,威压也没那么重,又一次恢复了一开始冰霜容颜,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甚至已经改变了好几次自己的表情和情绪,每次转变都好像代表着某种状态变化,把傅辰从地上扶了起来,淡淡地说,“这事说起来也是本王太唐突,我的态度吓着你了?”
邵华池这话听着好像在道歉,但实则一点歉意也没有。
“小的以下犯上,请王爷治小的大不敬之罪。”傅辰的声音满含恐慌。
“之前让你去掉头巾,只因有亲兵报告你们这群商队里有人身份可疑,你来的时候我就起了检查的心思,如若是他国细作,吾命危矣。事关安危,我总要对自己身边的人调查清楚,才好带你们出沙漠,你说是吗?”邵华池少有的解释了起来。
是啊,有理有据,先兵后礼,变化的如此快,这变脸的速度令人连怪罪都找不到由头。
“是,您这样也是应该的。”傅辰低头附和,除了邵华池给出的理由,似乎也的确找不到其他合理原因,面对一个陌生人进行如此细致的检查。
他身上全是这一个半月以来发酸发臭的味道,血腥和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难闻的要死,也亏得邵华池没做什么嫌恶的表情,已经算修养好了。
邵华池刚才的动作,其实有个很明显的特点,简洁、快速、凶悍,以最快的方式检查自己脸上是否有易容。
易容最大的破绽,就是易容面具和真实皮肤的接缝处,但这次,傅辰用了李家的泥,把细缝给填上了,这是很细致的活,作为李家五年的亲信,傅辰可以看出其中破绽,但外人想要看出来就难了。
邵华池先发制人,迅速的检查他是否可疑,毫不犹豫,快刀斩乱麻,这样的行动力也无愧于西北煞神的称号。
傅辰甚至觉得,如果刚才被邵华池发现他是易容的,可能下一刻他就身首异处了,身份没问题易什么容?必然是有问题,才会装扮自己。刚才那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的时间里,他居然被邵华池激起了些许怒意,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用意,就这样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之所以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他还停留在曾经,没有把观念彻底转换过来,太过小看眼前的男人,没有把邵华池当做真正可以指点江山的人物。
“至于最后那话,看你袭击我,我难道不该给你一点教训,稍稍吓唬你一下?我虽不是狭恩图报的人,但也有皇子的尊严,不过是检查下你的身份是否可疑,你又何至于对我动手?”邵华池条理分明地反问。
“……是,是小的的错,误会您的用意,又对您攻击,请瑞王降罪。”傅辰自认理亏,无论这是否颠倒黑白,若不是瑞王一开始类似于进攻的动作,他也不会反击。
被邵华池这样一说,刚才的一切都合理解释了。
“本王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此事就揭过吧。”邵华池好像真的不在意,摆了摆手,眼神却始终注视着低着头的傅辰。
“谢瑞王开恩。”傅辰又一次行大礼,这次邵华池倒没有阻止他。
邵华池又指着自己桌案旁边的蛇肉和菜汤,“需要吗?”
“小的已经用过了,谢殿下赏。”
“现在不用,待会可就没时间用了,也许要饿很长一段时间。”邵华池的目光看向外边,说着意义不明的话。
傅辰还在思考他话中的含义,邵华池就转了话题,看似随口问道:“你是戟国土生土长的?”
“小的从小与家人失散,辗转多地,在晋国栾京也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做了丝绸和玉石的生意,就跟着商队到了戟国,之后在戟国定居了几年。”
“听闻你们戟国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办泼水节,无论男女都会参加这样的盛事,穿着极为清凉性感,看你包裹得如此严实,倒不像戟国的风格。”邵华池调笑道。
傅辰眼皮颤了颤,“小的还带着中原的习惯,去了那里也没有适应,而且就算是戟国人,也有许多较为传统的人。”比如李皇,傅辰觉得李皇是个相当遵守礼教的人。
邵华池又找傅辰问了些完全不搭边的事情来闲聊,从旁了解戟国的国情。
当问得越来越细,就能看出王大此人是不是真的戟国住了许久,是否在说谎。
傅辰自然意识到邵华池还在不着痕迹地试探他,这是又一次考验,将符合自己身份的话经过组织后说了出去。
邵华池一边一问一答,一边戴上面具,慢条斯理地穿上在营帐上挂着的轻甲,时间差不多了,明日他就要动身回羊暮城,如果他是老大他们,一定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
傅辰发现邵华池的动作,心中一凛,邵华池果然知道一直有人跟踪他们,能这么泰然自若在还没有任何敌袭征兆的前提下就在做准备,再结合之前邵华池话里有话的意思。
他居然是故意的,引蛇出洞!
好狠的男人,以身犯险,是明知山有虎也要上去,不入虎穴是不会罢休的!
和当年一模一样,这才是真正的邵华池,能够在丽妃去世后在皇后的虎视眈眈下不惜装傻被欺辱的皇子。
“那你今年几岁了?”邵华池边动作,边问着还跪在地上的傅辰问题,一心两用,毫不耽搁。
傅辰看似详尽的回答,却在关键的地方没有重点,聪明滑溜地犹如一只狐狸,还是只老狐狸。
“十九,快二十了。”傅辰深谙说话半真半假的精髓。
“十九……”这两个字在邵华池舌尖好似被荡了几圈,那冷冰冰的声线却在尾音处勾了勾。
傅辰蹙了蹙眉,这个年纪的人多的是,能代表什么。
这时,在外面的两个受伤较轻的中年人来到尧绿面前,询问瑞王爷的态度,他们指望着尧绿能够飞上枝头,然后他们就能鸡犬得道了,说不定这次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这只本来支离破碎失去了二十多个人的商队要就此解散,但现在有了瑞王这个的转机,他们也许能一下子成为皇商都说不定,真是天下掉馅饼。
尧绿支支吾吾,并没有回答。
也怪他这些天太高调了,因为瑞文亲兵模棱两可的话,再加上瑞王的一些举动,让他以为对瑞王来说自己是特别的,导致他因为一时兴奋,就和商队里仅剩的活下来的人说了这个可能性,其他人也回想起来这几日的一些情景,纷纷附和,更让尧绿觉得受到了肯定。
但现在,看刚才瑞王的态度,不把他们直接丢出去就算不错了。
就在他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给圆过去的时候,就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黑夜中透着令人呼吸停滞的威压,在苍茫沙漠中犹如死神的镰刀。
几人摇晃了一下,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好似被一阵冷风吹拂肌肤,带着令人冒着寒气的鸡皮疙瘩。
驻扎的营地里吹起了号角,那是只有紧急情况或者有敌袭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瑞王的亲兵已经在第一时间包在外围,其他人也好像受到了某种命令,居然通通都没有往主帐篷围去。
另外两个伤势较重的商贾也被这号角的声音给吵醒,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他们是被狼群袭击怕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场面一看就是出事了。
五个人一阵心塞,本来他们就已经够倒霉了,好不容易瑞王恰好经过,还破例带着他们一起走,这样总能安安生生地回去了,却不料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营地外面可是挂着瑞王的旌旗的,这是明知道是瑞王还敢犯上来,来者不善啊!
“不知道,好像有人袭击!”外面的几个人也是一脸迷茫,而所有瑞王兵都是一脸肃杀,在他们身边互相穿梭,完全不理会这五个人,他们就好像是被孤立的小团体,被遗忘和孤立的角落。
其中一个络腮胡的中年人急了,抓住尧绿,“你不是说瑞王喜欢你吗,快去问问怎么回事啊!”
还没等尧绿说话,出来的两人就被这消息砸的头晕眼花。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们不要命了,污蔑堂堂晋国瑞王爷!”受了重伤的马脸中年人怒斥道,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要是无端端安到瑞王身上,是真的不要命了!来个污蔑皇族的罪,以瑞王煞神的名号,把他们剁了也没有二话。
“但尧绿真的说瑞王特别照顾他,而且军营里有几个士兵也说过类似的事情!”
尧绿难堪地低下了头,他不想提什么话题就偏偏出现什么话题。
“你们真的疯了,疯了!瑞王的仁慈是四海皆知的,他对百姓一直都是照顾的,甚至不惜得罪了西部大半的官员,年年都被晋国皇帝赞誉有加,是出名的公正爱民的王爷。你别在以前那些窑子里看这些龌龊多了,人家王爷稍微照顾下,你就飘了,你是个男人,就是女人都没这样的,还要不要脸,这样恬不知耻的往脸上贴金,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生,配不配!”马脸中年人因为受伤,这些日子也一直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尧绿听了这话就暴跳如雷,中年人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胸中怒气就升了起来,“为什么我不配,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到底配不配!”
“你!”马脸中年人还没说完,就见尧绿冲动地冲向主帅的帐篷。
尧绿刚冲到帐篷前面,忽然如雨般的箭射入营地,尧绿的手臂中了一箭,痛苦地尖叫起来,尖利地声音朝着帐篷而去,“瑞王,救我!瑞王……”
其他人见那夸张的箭雨,也慌了,哪里还管尧绿的死活,他们纷纷找地方躲起来。
其中那马脸中年人问道:“王大呢,他在哪里?”
但没人回答他。
当发现地面震动,邵华池脸上就没有任何表情。
邵华池没叫起,傅辰还不能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