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灵武候已经打算从别的旁支那儿找个孩子来过继,而在这些旁支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姜舒扬的出现应该就如同重磅炸弹,想到那画面,傅辰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公子在笑什么呢?”书房门外响起青染的声音。
“过来看看。”傅辰招了招手。
青染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张巨大的地图,用牛皮做的,傅辰亲手画的,里面详细标注了大片地域的地形,大约就是在戟国皇城里也看不到这样的详尽的东南亚地图,可以说囊括了晋国周边所有大小国家和或简单或复杂的地形。
“这是这几年你们调查的信息汇总,有不少地方还没有完善,就目前来看,整个西边有四十八域,其中大国有暨桑、古铂等,西北有戟国,北部臻国、大宁、泽金、蒙乡,南部沿海还有几座岛屿,海的那边目前还无法确定,但从每年到晋国上贡的情况分析,至少有南诏和大顺两个大国……做个假设,如果李皇统一西边的四十八域,至少在表面上都听从戟国调派,再与北边的至少一个国家进行攻守同盟,三面夹击,就算晋国是头猛虎恐怕都会吃不消,而现在的晋国……”傅辰在地图上比划着,“现在的晋国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情况堪忧。他就是一块腐烂的巨大糕点,它在别人眼里,诱人无比,谁不想吞呢。”
青染虽说是从邵华池那儿叛变出来,但她本身是晋国人,一听到这里,冷汗往下落,她知道傅辰不是在危言耸听,也许李皇本来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没人意识到罢了。
“别紧张,至少目前还没走到这一步。”傅辰合上了地图,递了过去,“这个你派人收着,有任何需要补充的就直接加上去,夙玉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是的,小皇帝现在还是非常倚重师傅和叶辛,师傅成为辅佐大臣后和戟国来往密切,目前和戟国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只是小皇帝这些年有些沉迷酒色了,宠幸一位美人,这美人的来历很神秘,我们调查不出。”
“戟国这边派过去的?”
青染摇了摇头,并不确定,“属下无能。”
“不是你无能,而是对方太能了,查不了就别查了,免得被发现,这位美人让夙玉多加小心。另外,七殿下有联系夙玉吗?”傅辰皱着眉,将所有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考虑一遍,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一下子也整合不起来。
“没有,自从师傅去了臻国后,七殿下就直接断了与那边的联系,包括师傅主动报告情况,那边也杳无音信。”
“很像七殿下,哦不,是瑞王的风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那么直截了当。看来,被我碰过的人,他是都不会信了,成长了许多了啊。”傅辰想到当年还有些冲动的殿下,再对比现在的已经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的瑞王,有些感慨,“瑞,祥瑞之意,看来皇上真的是对他极为荣宠。”
“皇上的确在这些年,非常倚重瑞王。”
“应当的,他本就擅长因势利导,哪怕没有我或者嵘宪先生,雄鹰迟早能展翅翱翔的。”
“那,我们是否还要派人去保护瑞王?”青染收起图纸,轻声问向自家主子,其实她并不认为主子会愿意保护邵华池,到底六年前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但她知道主子的心一直是向着晋国的,哪怕看不出来。
个人仇恨和民族相比,主子的选择似乎就不奇怪了。
“不必了,他这几年身边能人异士非常多,用不着我们。”傅辰已经平静下来了,“而且那么容易就上当他也不是邵华池了。”
“主子,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我们之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傅辰随口道,他正在收拾桌面,将所有书信和可疑物品都收拢,也许这个府邸,再也回不来了。
“您恨七皇子吗?”
“有什么好恨的,主子要奴才死,奴才有资格怨言吗?他并没有做错。”傅辰目光一滞,似笑非笑。
青染沉默了。
傅辰也知道刚才那话并非真意,目光复杂,望着晋国的方向,“总归要回报的那些年对我的厚爱的,这生死仇可揭不过去。虽然他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不过是这个选择是杀了我罢了,而我不愿意被他杀,还想反抗,这是我和他不可协调的矛盾。不过话说回来,我这种不知好歹的奴才,也难怪他忌惮至此。”
“公子,您只是不愿意被任意摆布。”
“谁愿意呢,他不愿意,我亦是。”
“是奴婢失言了。”
“无碍,我也很久没有回想起当年了,如果不是你传信过来,”傅辰停了一下,想到当时自己的失态,现在自然早就冷静下来了,“……恨是一种强烈的情感,我和他还没到这份上。你们若真的碰到他的人,也不用客气,他们指不定现在还当你们是叛徒。要记住,你们不属于任何势力,只属于我。”
“是,青染明白,若真的碰上了,定不会意气用事。这次回去,您真的打算按照李皇的要求,支持那位‘二皇子’?”这个消息傅辰已经提前告诉他们几个了,只是他们都拿不准傅辰的想法。
“还记得我让你这几年收集三皇子的动向吗?”
“您难道支持……”
傅辰摇了摇头,“谁适合当皇帝,我们就支持谁,在那之前,我想做一件事,一件我早就该做的。”
傅辰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根类似现代的医用针筒,由芯杆、活塞、外壳和注射的针组成,只是外壳用细竹来代替,其他地方也用了这里能提供的材料。
拿出来后,凝视许久。
青染一看,视线焦灼其上。
这是傅辰离开戟国的前三天。
自从那次被阉割无法再使用后,李烨祖低调了很多,也阴沉了很多,他的府上现在常常出现有仆从的尸体被无故杀死,后院的男男女女们似乎也没了勾心斗角的心思,每日总想着如何躲过李烨祖的虐杀。
傅辰在地鼠的带领下,从黑漆漆的隧道中走了出来,这是李烨祖卧房前的小花园,这地方现在几乎没有人经过,甚至一些仆从会故意绕开这里。
傅辰被秃鹫易容好了后,全身上下的装束也是鲁王府的下人服,根据情报来看这个时候的李烨祖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其实后来傅辰发现,李烨祖是个相当有自己想法的人,他的才智并不算低,却装得蠢笨,究其原因就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技高好几筹,当年发现自己的势力完全无法和李變天相提并论,他就隐藏了自己,所有英明就慢慢消失了,成为一个渐渐沉迷于酒色的人,无人会去忌惮一个这样自甘堕落的皇子,李烨祖最狠的地方,就是将自己的势力亲手瓦解,完全没了任何威胁,并一直帮助起兵造反的李變天夺得帝位,这两兄弟感情自然亲厚。
如此识时务,又如此无威胁,谁不喜欢,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差,不惜去糟蹋男人,怎么胡作非为怎么来,自毁地差不多了,衬托得李變天更加英明神武。就怕被上头的弟弟惦记上,这样一个人怎能不活下来,成为戟国唯一的王爷。
他和李變天兄弟情必然有,但如今完全颓废的李烨祖,已经成了废棋。
积累了五年了,他的所有怨恨应该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吧,没有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能忍受自己的雄风不在。
所以当傅辰出现在他的屋子里的时候,李烨祖从醉酒中缓缓醒了过来,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傅辰出声,李烨祖怎么可能忘了这声音,想也不想的扑了过来,但却被傅辰躲开了。
“我要杀了你……,都是你害的,全是你指使的!为什么皇兄宁愿相信你,也不相信我!”李烨祖像一只疯狂的狮子。
“这句话,应该是我回给四王爷的。而且,王爷,您的幻想症又严重了。”傅辰怜悯的目光越发刺激李烨祖。
“你说我在幻想,他也说我幻想,哈哈哈哈,李變天啊李變天,你英明一世,到头来被这么个玩意儿耍得团团转,我倒要看看,你最后怎么收场!你会后悔的,一定会悔不当初!”
傅辰陪他玩了会猫捉老鼠,消耗掉李烨祖最后一点力气和精神,才进行催眠。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为了完全撇去自己的嫌疑,彻底进入李變天大本营这五年的时间里,他安分守己,也因此才能得到不少完全机密的情报。
确定李烨祖已经进入催眠后,傅辰掏出了怀里的东西。
就是那支针筒的古代版,虽然有些粗糙,但是能够一针扎入人的血管。
其实针筒并不难制作,针在这个时代更比现代的样式还要齐全,反倒是现代缺失了不少。这样东西是他以前以防万一,让薛睿想办法弄出来的,薛睿是个很容易能打入人群的人,交友天下,看到傅辰需要做这个,很快就从晋国派人送到了青染这里。
而这针筒里,放的是用文火烧熟了的液态阿芙蓉,戟国这里有现成的,吸食阿芙蓉的方式有很多种,大部分都是熬好的熟阿芙蓉变成膏状,通过吸食来达到效果,这种方式比较温和,能达到让人体最为愉悦的效果,另外也是可以直接吃的,只是身体感觉没那么愉悦,但是潜伏期却相反,非常长。
傅辰永远都忘不了,自己三个属下被抓到后,最后在被折磨的还有一口气后,被迫吞食了阿芙蓉,哪怕如此他们三人都没有供出自己,傅辰是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人极度可怖的死相,他们死不瞑目,最后被抬走挫骨扬灰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形。
他们的骨灰,成了御花园的养料。
后来,又收到了青染的密信,除了要对邵华池下手外,在这十几年间,阿芙蓉已经被间接传播到了至少三个大国,小国也有几个,其中臻国在夙玉的限制下,得到了一定限制,最严重的,恐怕就是晋国西北地区。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辰眼皮抖了抖,握紧针筒,语气却是沉重而平静的,“李變天,原物……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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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烨祖重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已经几年没见过自家哥哥的李變天,放下了手头上所有事,到了鲁王府,当看到床上意识不清、消瘦的哥哥,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愧疚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把李遇喊过来,让他这段时间来照顾四王爷起居,直到四王爷痊愈为止。”
李遇伺候人时格外细心周到,让他来照顾李烨祖再适合不过。
外头的亲信领命,前去找李遇。
见自家哥哥用了药还在昏迷,李變天准备离开时,万万没想到,一道劲风朝着李變天的手臂袭来。李烨祖内功强劲,哪怕是经过五年的时间也依旧没有退步太多,他和李變天离得过近,哪怕是李變天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击,也无法一下子躲开。
那用竹子做的针筒划过李變天的皮肉,扎入毫厘,里面冰凉的液体被灌注入体内。
李變天一下子就推开了李烨祖,他已经意识到这东西有问题,特别是那筒状物还是闻所未闻的物体。
“李烨祖,你对我做了什么!来人!”
鲁王府,传来皇帝的惊天怒吼声。
下方,还时不时传来李烨祖的声音,他早已清醒,诉说着这二十多年的怨恨,他将内心对李變天的恐惧和怨气、委屈,自己的隐忍都说了出来,看模样就好像是这五年无法人道的痛苦已经压垮他了,他完全豁出去了。
这并非催眠,傅辰只是将李烨祖记忆深层的怨恨给激发了出来。
并不代表这对兄弟间没了感情,从心理上来说,哪怕是与自身最亲近的人,在相处过程中也不可能毫无矛盾,舌头和牙齿都会打架,更何况李烨祖是主动放弃了皇位,辅佐自己的弟弟,压抑自己的天性,比对皇位完全没兴趣的皇子,要痛苦的多。
李皇从未如此失态过,更从来没有这样怒吼过,他只听了一部分李烨祖的抱怨,就知道自己哥哥这些年对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全心全意,只是压抑地太深了,平时根本察觉不到。
李變天捂着被扎伤的手臂,呵呵呵笑了起来,“你原来,对朕,一直是怨的,朕又何须你让?李烨祖,你可想过,自己适合当皇帝吗,就算朕让给你,你就能坐稳?你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意志力薄弱,你若坐上了位置,我们戟国早就被吞并了。”
李烨祖被李變天说的一愣一愣的,其实他当初就是知道这些道理,才会主动放弃,但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李烨祖本身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可他以前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一味当他的闲散王爷,这个弟弟若是知道他曾经有那样的心思,他焉能有命?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发泄出来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痛苦地捂着头,思绪现在还很混乱,病是真的,高热也是真的,但他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用那针来捅李變天,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烨祖……我从未想过杀你,我们同父同母,你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和我留着一样的血。我李變天就算对不起全天下的人,也从没对不起你过!以后的史书上如何形容我,都是我该得的,英明也好,残忍也好。但谁都可以害我,除了你!”李變天一掌拍向桌子,瞬间变成了粉末,足见他的情绪有多失控。
李烨祖面对自家向来尊贵无比的弟弟,如此暴怒地对他说话,那目光中满含失望,这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贴近李變天的心,一时间语塞:“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你信我最后一次,有人要害我,离间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