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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你给的药丸,现在我有力气,快了!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啊!”傅辰叫嚷道,像是回到了第二次在醉仙楼见到李變天时张牙舞爪的模样。

李變天轻微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无奈又是妥协,快速脱掉身上厚重的外衣,才“轻装”上背。

清醒时候的李變天,没有之前那么重,随着犬吠声接近,傅辰尽可能走蜿蜒的路,在黑暗中他好几次都差点绊死。

傅辰感觉到了火光和人类的接近,离得虽然还比较远,但就他现在的脚速,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越来越近了,总算磕磕绊绊来到树林中央的地方,这里有一棵大树,大约十来米高。

之所以目测这里是中央方位,因为他已经能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人烟,以及篝火……

现在很晚了,是午夜,居然有篝火,像是狂欢一般。

傅辰觉得心里窜上一缕缕寒气。

人类的脚步没有急速奔跑的狼狗那么快,特别是傅辰根据方位能够确定,那只失去伴侣和孩子的公狗,在他们原来待的荧光石附近,哀鸣了一段时间,那叫声极为凄厉。

那样一只雄壮的狼狗,百米的速度傅辰不敢想象。

他猛然抬头,忽然眼睛微微一亮。

要说起,处理了太后的事情后,邵华池在做什么?

那就要追溯到傅辰离开栾京前,那场震惊栾京的臻国九千岁被杀,现场留有残疾人的轮椅印来说了。

这算是邵华池的差事之一,他需要配合邑鞍府的人共同搜查。

得到了城里发现了残疾之人的踪迹的消息,邵华池就通知了巡防军。这庄悬案已经挂在上头好几个月了,虽然早就用暨桑国的使臣从中作梗来应付了臻国,反正现在这两个国家不对付,也不差这个理由了。但晋成帝并没有放松,能在堂堂栾京这样堂而皇之杀害外国使臣,这本身就是耻辱,也是京城防御力太低造成的,对于人生安全,乃是晋成帝最重视的。所以私底下,晋成帝依旧让邵华池查找真凶,到了如今,京城的出入依旧排查相当严格。

之前,醉仙楼起了火灾,死了不少百姓。那之后,邵华池曾一度发了疯,没有上面的允许更没有令牌,邵华池就私自调兵查封这家京城知名酒楼,这件事被大皇子抓住把柄,大说特说,晋成帝也是对此事极为不喜,不过因为对象是邵华池,最终只是口头上训斥了几句,并未下什么罪名。

没有顺势让邵华池倒霉,也代表大皇子这一派算是完全与邵子瑜代表的九皇子党派对上了。

随后,晋成帝下令让邵华池将功补过,搜查残疾之人,必须要找到这个凶手。这次有了凶手的消息,邵华池紧绷的神色才略微放松,这个搜查令压在头上,他自然是压力倍增的。

虽说现在每个人都觉得晋成帝对他的宠爱一时无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就像没有任何依仗的吊桥,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皇帝的宠爱那不过是建立在多种条件促成的,它的保鲜期还不够维持到他打垮老大和老九的程度。

很快从重华宫出来,带上了皇帝派给自己的亲卫军出了宫门,七皇子那张脸现在皇宫内无人不知,谁还敢拦着,一看到是七皇子,忙开了宫门,躬身迎送。

出了宫门口,邵华池也不纵马,一抬手,向半空一挥,“此人应是这几个月都没有离开栾京,伏蛰极深,在城内必然有内应,所以你们挨家挨户的找,但一定要记住,禁止扰民,让大家过个好年。一切都要在百姓正常生活的前提下进行。谁扰到民众了,杀无赦!”

邵华池雪白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就这样站立在风中,颇有一种令人侧目的风骨。

在宫门口附近走动贩卖的百姓,听到邵华池那句话,纷纷都朝着七皇子看去,眼中尊敬的情绪更加高涨。

这群士兵领命,朝着城中四处分散,誓要用低调、迅速、效率的节奏下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但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却得到那个可疑人物逃了的消息。

邵华池神色一凛,“通知守城将士,马上封锁城门!”

不能让他们再逃了!

邵华池站在城门外,一次次等待报信,以及看着来往进出的人,这几天他不眠不休,没有休息过。

身边的景逸已经为邵华池换了一次次吃食与茶盏,但那个可疑人物始终没有动静。这座城中,来往商贩,各个府邸,可以说他都已经派人找过了。包括一些妓院、声乐场所所有士兵也都搜查过,而那可疑的人却凭空消失了。

他忽然想到那段时间严查搜索范围,但依旧没有任何踪影,而在这期间,却总是断断续续,始终有若有似无的消息传来。

这事情,有些不寻常。

这些消息的散布,所需要的人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铸就的,应该埋了很久了。

这会儿,又消失了,就好像整个栾京都没有这样一群人。

城门那儿没有遇到过任何来自臻国的商会,更没有什么腿部残疾之人要出城。

次数多了,邵华池就猜测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戏耍他。

不,也许不仅是戏耍,而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终于,再又一次得到消息,准备去逮捕杀害使臣凶手时,出了事。

这一次邵华池的人捅了马蜂窝了,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属下”在搜查的时候,与兵部侍郎的儿子起了冲突,“失手”杀了此人。

户部侍郎哪里肯干,一下子就闹到了皇上跟前。

这下闹上了人命关系,大皇子更是咬住这点不放,定然要再一次给邵华池教训,让九皇子失去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

事情有一,不能有二,这次晋成帝就算有心包庇,也是束手无策了,兵部侍郎的儿子虽然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也没有官职,但身份摆在那儿,晋成帝当然不舍得爱子下牢狱,只说此事乃是邵华池御下无方,纵容属下,下令邵华池闭门思过了几天,小惩大诫。

宫里的风向总是如此善变,自从邵华池被关上了,热闹的重华宫就门可雀罗了。

期间九皇子递了一封信由诡子转交,信中直言他太过想要表现,从而被人抓住把柄,应戒骄戒躁。

将信烧了,邵华池没说任何话。

并不是他太焦躁,他只是太过轻敌,他只是猜测对方有目的,却打算见招拆招,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能够散布谣言的,首先就代表这人在京城有势力。

而又能把留言风向把控的那么好的,定然势力不小,这个人应该有一定地位。

再来,又能一次次恰好把“有瘸腿”的人的消息给爆出来,也说明这人在谋划,现在他有些明白了,这谋划是针对他的,对方想要让他被“革职”,停止搜查真正主谋。

这是怕他细查下去,能查出什么东西吗?

身后有人接近,景逸单膝下跪,“景逸拜见殿下。”

“景哥,你怎么过来的?”他现在正在面壁思过,常人可是无法进来的。

“听到您被禁闭了,属下就让诡子帮忙,伪装进了宫,只是时间非常短,趁着侍卫换班时才能进来。不知道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还不错。”有什么不适应的,不过是出不去自己的宫殿,比起以前装疯卖傻时,要好了很多。

“是属下判断失误,致使您被幽闭。”说的是没有阻止邵华池追查下去,也没查出那个杀了兵部侍郎之子的士兵背后受了谁的指使。

“这事情还没结束,对方不想我们查下去,那肯定是有什么秘密在里头。”

“殿下受委屈了。”景逸眼底泛着心疼。

“你也觉得我在为被关禁闭闷,或者为父皇的又一次冷遇难过?这又有什么奇怪的,父皇这次禁足我可是与二哥的那次不同,不会很久,只是看着我们这一党和老大那党争的太厉害,压一压我们,我的父皇可是最在乎平衡的人。再说近来我太冒头,引得大哥他们很不满,父皇本就想借着什么事来敲打我,即使他故意忘了这事情他曾暗中交于我去调查。再者就算真的冷遇又有何关系,对他……我早看清了。”邵华池走向床铺,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只绣鞋,摸着上面的纹路。

是傅辰那日从掖亭湖那儿捡到,在丽妃坠河而亡后他来看当时还痴傻的七皇子,送来的鞋子。

“父皇只在乎他自己,只在乎这皇室的颜面,考不考虑我又有何关系?”邵华池的声音格外平静当然。

“……”

抱着这只鞋子,邵华池缓缓闭上了眼。

这次因为追查凶犯,导致兵部侍郎的儿子意外被杀的事情,终于在半个月后了眉目。

是皇后娘娘的求情,让皇上赦免了七皇子。

出了禁闭期,邵华池又恢复了自由,他第一时间去拜见了皇后。

都说皇后娘娘大度宽和,如此可见一斑,邵华池也按照规章制度去长宁宫道歉,作为皇后的养子,特别是其他两个二个儿子都不在身边,皇后身边只得这一个还没上玉牒的皇子。她大病初愈后,看到邵华池的到来也是相当开心,看上去更添了柔美。

两人母慈子孝,让正好到这里的晋成帝看了甚是安慰,连连称赞两人。

看上去,皇后似乎也十分希望,让邵华池成为自己真正的孩子,她好似已经没了依仗。

出了宫,邵华池对景逸说,“陪我去看看母亲吧。”

伺候邵华池用了晚膳,景逸就陪着他来到京郊墓地。

同样的地方,再来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原本埋葬傅辰的巨大土坑已经被村民添上,那要与傅辰阴婚的女子也已经回归自己的墓地被予以厚葬,这里经过一层层排查寻找嫌疑犯后,虽然还没找到凶手,但这里已经彻底回归了原本的安宁。

因为是京城较为昂贵的墓地,这里除了本地村民外,其他人若要这里的墓地,必须要提前找好相风水看的,然后付出高昂的价格买下,也算是个不错的埋葬之处。

丽妃下葬的时候,没有追封,没有入皇陵,更没有举行葬礼,那时候的晋成帝还在气头上,自然没准备给她体面,一切事宜全是皇后在操办,皇后就给丽妃选了这个京郊墓地。

只是葬在京郊的墓地,与其他墓碑没什么区别,终究没进皇陵。

邵华池先是在傅辰的那块墓碑前拜了下,拿了些新鲜水果和糕点摆上,又烧了点冥纸,整个过程他都格外安静,没有难过也没有激动,然后才来到了丽妃的墓碑前。

却发现了墓地似乎有别人撬开过的痕迹,从缝隙里爬出了一只只虫子。

他觉得有些蹊跷,命人撬开了墓碑,打开尘封许久已经腐烂的尸体,看到棺材里只剩一具骨架的干尸,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完全腐烂,她被黑发敷住了面,身上还挂着残破的碎布,所有的血肉被那些虫子啃咬。

有人在她母亲死后的身体里放了蚀骨虫的引子,在这种墓地,这样的虫子本就不少。

侮辱尸体,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干出这样的事!

“皇后……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会对我母妃恨之入骨!!”

第108章

空旷昏暗的墓碑群中,阴风从四面八方窜出,钻入体内好似能听到阴魂的吼叫声回荡。邵华池的目光在沉静中趋近一种能绞碎万物的黑暗,在要触到棺材里的人时,就被景逸拦住了,冰冷的身体像在雪地里冻僵了许久无法动弹的人,好像轻易地就被景逸给拦住了。

景逸眼中犯出点点心疼,他知道邵华池在忍耐。

任谁看到自己母亲死后的尸体被人如此折辱,都有可能无法承受,特别是前一刻,邵华池才刚刚在长宁宫给皇后三跪九叩请安,为皇后替自己说话而表露感谢,这本身对邵华池就是精神上的考验与打击。

从景逸的角度能看到邵华池那白得几近透明的耳垂和脖颈,也许是忽然激荡的情绪,青筋从那薄薄的肌肤上浮出,犹如一只濒临死亡的天鹅,一种处于痛苦和忍耐边缘的绝望。

景逸一咬牙,紧紧抱住了邵华池,贴近邵华池,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支撑,给予无声的力量。

他知道邵华池其实对丽妃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刻,到底那么多年,丽妃无论出发点如何,但的确是完全忽略七皇子的感受的,不然一开始七皇子身边也不会因为疏于防范而屡次遭到陷害。但邵华池身边的爱太少了,哪怕是星火之光,也足够飞蛾扑火。

看似无情,实则情深。

邵华池扯断了腰间的玉佩,曾经从傅辰那具尸体上拿下的,这玉在火中烧得久了有些发黄,与邵华池自己那块有明显区别,每日无论更衣几次,邵华池总是随身携带着。

将玉紧紧握在手里,也许是握得太过用力,骨节发白,黑雾沉沉中他的目光深深看着棺材里被细小的虫穿透了的母妃身体,汗水滑落他的脸颊,喉咙间或积压出类似野兽般的悲鸣,嘴中似乎在细细说着什么。

景逸一开始没听清邵华池究竟在说什么,凑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在说:“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景逸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忘了,现在的邵华池也不过十五六岁,但在他身上却承载了他人无法理解的负担压力。

过了一会,颤抖的幅度变小,邵华池从手掌中抬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嘶哑,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景哥,放开吧,我没事了。”

景逸松开了他,邵华池再一次看了眼母妃最后的模样,“重新……盖上吧。”

邵华池才发现,这样几个字说出来是那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