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雪水的浴桶搬了进去,看到的就是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衣衫半解,面色通红,喘息着的邵华池,“放下,然后把她丢到她的屋子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诡子等人欲言又止,这副模样的邵华池必须请太医了,最后在邵华池似火含冰的视线中败退。
也许刚才田氏的打岔,让邵华池恢复了些许理智,待人都离开后,他锁上了门,扯光了衣物,看着始终发泄不出来的地方,一咬牙沉入冒着寒气的冰桶。
滚烫的身体遇到冰寒的雪水,皮肤瞬间被撕裂般的痛苦,他遏制着想要跳出盆子里的冲动。渐渐的,所能感知的部位好像被冰冻地麻木了,火热被这雪水一盆盆浇在身上,彻底熄灭了chūn • yào带来的冲动,但他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混乱,混杂着记忆里那个始终卑躬屈膝的人,将母妃捞上来的时候,在自己怀里那个冷硬的人露出的一丝软弱与信任,还有在那片大火中消失的人,焦黑的尸体……
脑中孜孜不倦的痛楚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头疼欲裂,邵华池的神情极为扭曲,一手遮住了一张脸沉入雪水里。
重新换上了衣服,邵华池冻得唇色发紫,瞧着没比死人好多少,要不是胸膛还在起伏,就连诡子都以为这更像一具尸体。
诡子等人把浴桶搬出去都没有任何反应,邵华池显得格外倦怠,直到诡子说:“殿下,后殿的王富贵求见。”
邵华池没有反应,迟钝的大脑好一会才想起来王富贵是谁,傅辰以前的跟班,他记得当初为了这人和他姘头的命,傅辰奔走了不少地方,求爷爷告奶奶的留了那宫女的命,没被打入冷宫,而后傅辰到了哪里都带着这两个累赘。
“让他退下,我空了自会去后殿。”
邵华池觉得身体缓过了劲,才去觐见晋成帝。对皇帝交待完了田氏的事,挨了一顿骂,晋成帝看到自家爱子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事朕也不好逼你,限你一年内给朕和磐乐族一个交代,想要什么女子与朕说一声,家世清白,哪怕是平民亦可。”
晋成帝是对自家儿子高标准实在束手无策,本来皇贵妃担心皇后对七子的事不上心,他还没放心上,现在查出来果真如此,朕把好好的孩儿给了皇后,她居然如此怠慢!幸而他还没下旨上玉牒,不然可不是又害了这苦命的孩儿。
“对了,你是不是曾与朕说过对一个宫女还算中意?是哪一宫的,可要朕让安忠海给你看下名录?”晋成帝忽然想到这事儿,拍了下大腿,嘴上露出了笑意。宫女虽说身份太低了点,但做做通房也未尝不可,只是国宴后这孩子就没再提过,他一时半会儿就没想起来。
对七子,晋成帝也算妥协了又妥协,听说那田氏伤得可不轻,人明明是这孩子自己选的,送上门了却不要,这什么脾气,都是朕给惯的,晋成帝觉得格外头疼。
邵华池没明白,呆了许久,才想起来他是曾经对父皇提出喜欢某个宫女,就是那次国宴的庭院外看到的宫女。
事后他一时没找到那宫女,便冲动地向父皇提出了这事。
“他死了……”邵华池好似被戳中什么要害,抖了下,白了三分,才挤出了三个字,缓缓低下了头,“儿臣略感不适,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给父皇请安。”
“你这孩子啊,恃宠而骄!仗着有朕在,连你母后的面儿都敢驳,那田氏虽是个通房,也是你第一个女人,皇后虽然对你有所疏忽,但她怎么也是你母后,这事情朕会去说。”晋成帝还有点生气,抗旨不尊的可没几个皇子,这孩子越大越难管教,“你下去吧。”
晋成帝看着儿子退下的背影,到底什么样儿的这孩子才能看中?
出了养心殿,这时候的皇宫飘散着一股年尾,再过不久就是除夕晚宴,到处都是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枝桠上覆着一层薄雪,一根根红色的丝带绑于其上,随着风在空中飘荡,划出凌乱的弧度,寓意着对来年美好的祈盼。
来到重华宫后殿,这里邵华池几乎没来过,这是太监宫女住的地方,他一个主子平日怎会屈尊于此。
一路上,仆从们惊悚的看到邵华池驾临,忙跪了下去请安。
邵华池目不斜视,缓缓走到记忆中的位置。
他平日没怎么照料,倒是放在福熙宫的泰平出了些银子给王富贵和小央上下打点了一番,对当时的事邵华池也只是隐约知道些,这个小央是父皇用过的女人,虽说生了病,但既然不用送去景阳宫,那么人至少没病的很厉害。但邵华池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这个女人脸上没多少肉,双目无神,犹如一块风干的腊肉,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边,她身边太监打扮的男人一口口喂着圆滚滚的汤圆。
邵华池对自己父皇的眼光没有怀疑,如果当年这宫女是这副尊容,恐怕连靠近养心殿的资格都没有。
这模样,恐怕是从得了病后才衰败的,也亏得男人还看得下去。
男人没发现邵华池进来,只是专心地喂着女人,那眼神专注而温柔,似乎夹杂什么他看不懂的感情。
邵华池并没有打断他们,反而沉默地看着,那温情脉脉的画面不断冲击着他,好像一直以来他所渴求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曾经忽略的一种情绪正要破茧而出,是什么?他想要不顾一切探求答案。
这次小央吃了8颗汤圆,第九颗怎么也喂不进去了,王富贵也不勉强,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现在已经比半年前好了许多,小央至少听得懂他的口令了,傅辰果然没说错,只要足够耐心陪着,她的病一定会慢慢变好。为小央擦了擦嘴边的汤渍,站起来的时候才看到立在门外的邵华池,吓得差点甩脱了手上的碗,忙跪了下去。
王富贵很久没看到傅辰,往常傅辰哪怕再忙,也会来探望一番他们,而且有什么傅辰不方便做的杂事他也好去代劳,像现在这样完全没了消息的情况从未发生过。已经几个月没见到人了,王富贵身份有限,见不到梅妃,只有问了吉可,又找了几个同僚,说傅辰失踪了,哪怕内务府的刘总管都三缄其口。无奈之下他只有冒着大不敬的罪求见七殿下。
邵华池本来要说的话,忽然停顿,反而解释了起来。听闻是主子爷派傅辰出宫办事,王富贵才安心下来。
只是七殿下那张冰雪不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王富贵竟隐隐的感到殿下似乎很痛苦,还有殿下的脸色实在不好,哪怕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个几天都没这模样的。
正要告退,却听邵华池冷淡的声音响起,“她都成这幅模样了,你为何还守着她?”
他记得因为这人是傅辰带来的,他还给这人升了职,以此人如今的职位,一个人也可以在宫里过的不错。若是想要一个健康又好看的对食,亦不算难事,再说王富贵生的魁梧,一些宫女喜欢这样的,指不定能凑成一对。
说到小央,王富贵的面目柔和了许多,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说什么,我不会降罪。”
王富贵才露出一丝轻松,正色道:“她变成什么样,奴才都想娶她,她不嫌弃奴才的残破之身,奴才有什么理由嫌弃她,而且……”
“恩?”隐隐的,邵华池有些紧绷,感到他一直忽略的答案,就在接下来的话语中。
“而且,我……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始终如一。”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居然在殿下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地诉衷情,忙跪下请罪。
邵华池却好像被那个字给摄到,没在意脚边跪着的王富贵,愣愣地看着前方,“那……若是男子对男子产生非他不可的渴望,是不正常的吗?”
想到了自己往常种种不对劲,邵华池犹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自己曾经刻意回避什么,不想去承认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忆起曾经傅辰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不认同和怀疑,认为他有病!
王富贵年轻那会儿,也被人带去过小倌馆见过世面,知道这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也确有这样的存在,只是正经人家的男儿,怎可能有这样的癖好呢,他总觉得若是回答是,面前的人像是要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弯似的,斟酌着开口,“自然是有的,万千世界,总有些男子不爱美娇娘,爱少年郎,只是这感情不容于世,恐怕难以持续。”
“不容于世……”邵华池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原来如此。”
邵华池笑得泪水飚了出来,犹如一个喘不上气的重病之人,看着又像在哭泣,“好个不容于世!”
我和他不仅不容于世,甚至人鬼殊途。
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后殿。
邵华池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丢失了最重要的宝物,在诡子看到自家殿下那空洞哀恸的眼时,心一抽。
他呼吸急促,身体忽冷忽热,噗通一声,往下栽去。
诡子接住了他,一摸额头,好烫。
……
在我还不懂什么叫爱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
……
第100章
冷风从土屋间的空隙中窜了出来,舔舐着僵冷的肌肤。夜晚的小村庄在凝固的黑灰色天幕下,显得寂静而阴森,嘶嘶风声和悠长的狼嚎盘桓在耳边,这么一村子人凭空消失了。
寻找李變天?这样的做法无疑暴露了自己又毫无章法。那个男人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掳走?虽然相识时日不长,但傅辰却从沈骁、扉卿等人的话语和态度中侧写过这个男人,对他的性格有多种推测。再说,只隔着几间屋子的阿四他们怎么会都没反应?疑点太多了,现在就是一团没有解开的疑团,等待展开真面目。在李變天言明有人追踪后,他们还赶了一段时间的路,虽然速度是加快了,但他们甚至没做出反击,李變天表现的焦急,行动上却是不急的,更像是做给某些人看的。实际上李變天依旧相当闲适,从行为学来说,远高出大多数人的经历让这类人的许多做法与常人不同,有极高的忍耐力和洞察力。
而傅辰只会高看李變天,从不会低看。
零落的白色厚雪铺层在山麓上,厚重的云层中露出了一弯月亮,在浅淡的光芒中,傅辰猛地定睛一看,一道阴影正在接近他,他摸上随身的匕首,打算出其不意。由于羌芜的常年进犯,晋成帝曾允许平民携带防身刀具,特别是西部以及西北、西南地区的地方为最,当然弓弩等物依旧是不能带的。由于大刀、长矛较为耗费金属,所以大部分人会像傅辰这般携带耗费材料较少的匕首。
不过匕首和现代区别依旧很大,这里削铁如泥就能成为万金宝刀,如果用现代的锻造工艺制作的刀具要做到这一点可就容易多了,傅辰对于这么一把梁成文送的普通匕首锋利程度并不多指望。
静静等待身后人的接近,危险的气息在空中一触即发,不对,是两道阴影!
……
这是一家离村落方圆二十里外的采石场,周围是黑黢黢的山脉连绵,日蚀雨淋中形成不可名状的怪石嶙峋,周遭地上散落着铁钻与斧锤等物,被凿得各异的石块、石坯随意地放在各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蹲在怪石群中,不敢出声,瑟瑟发抖地抱着头。伤口感染、饥饿、劳累让他们的伤亡率居高不下,他们是生活在晋国底层的贱民,手脚上都铐着黑色铁链子,这是一处流放地,是朝廷钦犯以及部分敌国俘虏最终归处之一,这里受朝廷管辖,提供晋国上下需要的造房、铺路的石材。
而这些流放犯身边的,还有二十多个瘦削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是村落里消失的村民。
这座采石场曾经是由二皇子邵华阳的门下管理的,往常到了夜里这里是不开工的,但这会儿里头却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一群戎装打扮的人围住了这里,被他们围在中央的人正是本来应该在睿王府的邵华阳,自从恶犬事件中,与祺贵嫔有染等事暴露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晋国的舞台上,也许不少人都忘了此人,但傅辰却不会忘了他,此人差点把邵华池给作死。现在他的模样比起傅辰曾经见过时要沧桑了许多,一身银灰劲装,身上也透着一丝戾气,显然他的手上沾了人命,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安稳。他危险的目光盯着中央四轮椅上的男人,那是个看上去不但不强壮还没威胁性的人,在火光下朦胧而俊秀的面部居然有一丝温柔的味道。
男人如果不睁眼,看上去也只是个极为普通不打眼的人,一旦睁眼,就露出一双透不出光的眼,深不见底,每当碰上这双眼邵华阳都会产生无所遁形的错觉,就好像什么秘密都会被这个男人洞悉一样,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与能够看透自己的人相处,特别是邵华阳这样地位的皇子。这个掌控戟国十八年政权的男人,胆色也是令人折服,居然敢深入栾京还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在这里被他拦住,李變天几乎已经成功了,再过几座城就到了关外了。
“您终于醒了,陛下。”边说着,邵华阳勒住缰绳下了马,还行了一个礼,只是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有些可笑。
“这番请我来的姿态,倒是别致。”李變天缓缓睁开了眼,眼神依旧平静,还带着微微柔和,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不会惊讶,这样的态度也常常影响到身边人。扫了眼四周,不远处的乱石堆中躺着一群村民,都是睡梦中被带到这里的,到现在还没醒,目光在扫到躺在其中的傅辰时稍稍一滞,又转开了。
邵华阳听到李變天的话,反应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