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微风中,他一头银发轻轻飘起,肤色白皙,长身玉立,目光清透安宁,宛若谪仙。即使看向痴傻的七皇子也没任何波动,对依旧懵懵懂懂的邵华池道:“七殿下送到这里即可,微臣自行回去。”
“啊?啊,啊!”邵华池不明白地望着国师,一只手抓住扉卿的衣角不依不挠,像孩子没了喜爱玩具,“不不不,我不!”
一旁的老宫女碧青看着围绕着扉卿蹦蹦跳跳的邵华池,问向扉卿,“国师大人,七殿下还有机会好起来吗?”
碧青,在邵华池发烧变傻前,去掖亭湖特意观察傅辰是否有跪着的老宫女。
“经过这几次针灸,我已渐渐将殿下的脑部神经打通,只要殿下不再受刺激,是有机会痊愈的。”国师那笑容涤荡了碧青的忧虑,让她展露了长久没露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太感谢国师大人了,若是没有您……”碧青感激涕零,她在七皇子复宠后,被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容颜也因郁结在心而更加苍老,她对从小看到大的七皇子是几乎用了生命在爱戴,所以当出来时看到痴傻了的邵华池后,夜夜失眠。
“无需道谢,能让殿下安康也是我的心愿。”扉卿回道,余光中出现了一队人马,仔细一瞧为首之人并不眼熟,但其他人却是德妃宫里的。
来人也看到他们,上前见礼,“奴才见过国师大人,见过七殿下。”
傅辰在之前给晋成帝侍膳时,是在御书房外见过国师的,只是当时国师根本不会注意到一个下等奴才。
如今看到,却是盯着傅辰的面相好一会。
“国师,奴才脸上是有什么不对吗?”
“并无,你们是要去往哪里?”
“是去监栏院。”太监去监栏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傅辰的目光扫过正在国师身边,原地弹跳自娱自乐的邵华池,对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里多了一群人,傅辰垂下了视线,“奴才等还有差事,先告退。”
“去吧。”扉卿颔首。
当傅辰走远,扉卿目光悠远,若有所思:“……这面相千万人中都是仅见,天煞孤星?……不,不对……好似被破了,是被什么?命格怎可能被阻截,这是何故?”
“此子……真真是古怪之极的面相……”扉卿自言自语道。
扉卿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的程度,沉思中的他并未发现,邵华池的动作有片刻凝滞。
此时监栏院中,屋内的小太监表情都很凝重,气氛一触即发。就好像已经膨胀到极点的皮球,只要再一点点刺激就能爆破。
他们盯着那已经几乎快要烧完的第二支香,直到燃尽,傅辰还没回来。
面面相觑,心不由得往下沉。
“我去吧,这事总要有人担着的。”之前第一个说要去自首的小太监首先站了出来。“辰子那儿,恐怕是没希望了。”
“不,还是我去,你年纪小,还没活够呢!”
“说的好像你年纪很大一样。”
其实能在监栏院当小太监的,年纪大的是少数。
杨三马走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叶辛身边,将食指搁在鼻子下方,啧了一声,“命真硬,这么久都没断气。”
站起来后,又不解气,踹了几下叶辛的身体。
坐在血泊里的王富贵抬头,打破了这些小太监的争执。
“你们都不用去。”除去傅辰离开时说了几句话就一直沉默的王富贵,突然开口道:“是我干的,不能让你们白白顶罪,我已经连累你们了。”
“就是没你这事,咱们小太监的命也没人在乎,死不死还不是全凭天意。”
“是啊,富贵,你不知道我们多羡慕你,咱们这样哪个宫女能看上啊,她们个个都是仙女儿,是天上的,咱是泥里的。就是把我们都凑上去她们都不会看一眼,而小央那么好的女子却独独陪着你,跟着你,咱们没这福气,但咱们能羡慕,咱都想看到这样喜气的事,你这是给咱们阉人争气!咱就是豁了命,也要成全你们!”冬子边哭,边说。
死气沉沉的小太监们,像是被灌入了一些活力,有人点头,“富贵,你们要在一起!咱们至少心里要明白,咱阉人也tā • mā • de是人!不是畜生!咱也有思想,就是泥地里的蚯蚓咱也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咱自己没有,能看到你们有,就好像自己也幸福了!”
“富贵,你不能放弃小央!”
“你不知道,我们听到能为你们菜户,有多高兴!这大晋朝从开朝以来,也就你们一对!哪个不是龌龊的事儿一堆!”
说着,说着,小太监们都目含泪光,越来越激动。
“放开我吧。”对制住自己的两个小太监道,双手恢复自由,王富贵也是双目含泪,抹了一把脸上的动容,他一直不知道其他小太监是这么看他们的,他们是真心在祝福他和小央,希望他们和和美美。无论是傅辰还是其他人,这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温暖和真情。他忽略了其实不是男人的人,比常人有更多执念,有更多渴望。他恢复了笑容,已经变成平日模样,“辰子在离开前说过什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们也别和我争了,这条烂命不值钱,你们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让你们去认罪。只是,小央……将来要托福给你们照顾了!”
“说不定傅辰会有办法!”杨三马忽然抬头。
他虽然是这里品级最高的,正四品内侍太监,但公文到现在都没下来,再说他的职位完全无法与如今的李祥英去抗衡。
“他说一时辰,如今时间也到了,但他却没出现。辰子不欠我的,他还能记得多年前欠着我一命是他为人仁厚,却不是该的!休要再说这种话陷他于不义的话!”
杨三马有些羞愧,嘴倔道:“那还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难道真让咱们看你去死吗?”
其他人呜咽出声,“富贵……”
“好了,别扭扭捏捏,不要因为我们没了那东西,就娘里娘气的,咱骨子里还是男人!把你们的眼泪都给我收回去。
这时候王富贵身上,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果断。
绝望的气息渐渐弥漫,他们之前刚送走陈作仁,不想再看到王富贵也这么没了,这好像没的还有他们对美好事物的期盼,那期盼又叫希望。
忽然,这时候门被大力撞开。
所有人惊骇的望向门口。
第25章
门口一群陌生面孔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身上的太监服都有特殊定制的补子,这可不是他们监栏院随便出去的灰袍小太监。
“几位爷是……”王富贵磕磕巴巴道。
被这群面无表情的太监瞧了眼,王富贵哑声了。
这群人马是德妃娘娘的班底,平日在宫里走动时也是脸上有面的,就是这样沉默着也和普通小太监的精神面貌不一样,几个眼神、表情可能就会让小太监大气不敢出一下。
屋内其他人噤若寒蝉,叶辛的事还是被发现了,他们完了吗?
直到傅辰苍白虚弱的脸出现在门口,所有人忽然像是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为首的太监正好是之前在福熙宫门口的两个守卫,叫泰平和泰禾,他们现在可是很确定傅辰是得了德妃娘娘的眼了,先不论这小太监是怎么让向来不与太监亲近的娘娘如此破例,总归是不能得罪的,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也要喊人家爷了。
泰平指挥着人将躺在血泊里的叶辛给抬走,对呆滞状态的王富贵挤出了些许笑容,谁叫这人可能和傅辰关系不错,傅辰不能得罪,与之关系好的人也自然要给点面子,“别紧张,这里的事咱了解过,就是过来处理的,你说是吧,小傅公公?”
王富贵神色一紧,看到傅辰点了点头,才吐出一口浊气。
“你的脸色怎的这般差?”王富贵发现傅辰的脸色苍白,就像随时要倒下一样。
“无事,夜间没睡好。”只是用催眠后的副作用,傅辰又对王富贵道:“这里处理好后,随我离开吧。”
愣了下,王富贵问:“去哪?”
“福熙宫。”
“!”王富贵有些惊愕,但傅辰却不再解释理由。
冰冷模样的傅辰,他实在太难受了,还必须撑着不能倒下。看着这样的傅辰,居然让王富贵觉得有些陌生,猛地拽住对方的衣角,“你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他想问的是,傅辰到底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为什么会认识福熙宫的人,如果那么熟傅辰早就升官发财了,何必等到现在。王富贵不是什么黄口小儿,傅辰在离开时那双走投无路的眼神,始终烙印在脑海中。
傅辰不说,不代表他不明白。
“放心,会好起来的。”傅辰轻轻拍着王富贵的胳膊。
这群人的动作非常快,想来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次数也不少,全程非常安静、高效。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总是需要有人将它保持得金碧辉煌、纤尘不染。
把叶辛抬出去后,抬了几桶水来将地面冲刷干净,再用扫帚将混合着血的污水集合倒入水桶里,全部处理好后,泰平等人要准备离开,“小傅公公,你的东西待会福熙宫会派人来取,没别的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好,麻烦平公公了。”
泰平堆满笑意,“哪里,哪里,你可别客气。”
一屋子的人就看着平日里鼻孔朝天上,谁都看不起的太监们对傅辰客客气气,笑着离开。
屋内除了空中即将飘散的淡淡血腥味,居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事却在所有人脑海里盘旋不去。
傅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淡笑道,“别一个个哭丧着脸,不恭喜我高升吗?”
“那……我们以后还能喊你辰子吗?你还是辰子吗?”赵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谁高升他们都可能会不舒服,唯独傅辰,太巧合,其中没蹊跷谁能信,宫里待得时间长了,单纯的人又有几个,他们居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本来想装作冷漠的傅辰,听到这话也装不了,“当然,以后有事就到福熙宫来找我。”
其实现在和德妃的关系,他不想让她有拿捏自己的对象,自然想和这群太监保持距离。
“今日是我最后一天留在监栏院,我会把富贵带走。”
“辰子哥,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吉可扑到傅辰怀里。
“会有的。”拍了拍小孩的背,这小孩相当于是他看着长大的,傅辰也有些不舍。
傅辰打开抽屉,里面盛放着陈作仁存下的十几两银子和一只木盒子,木盒里装的是陈作仁的一生,将它们小心翼翼放进怀里。
看到傅辰的动作,其他人鼻头一酸,别说是贵主子,有时候连高位的太监也没把他们当人,他们被作践的太多了,有时候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死后连个家都没有,被人尊重的感觉让他们觉得很好,很舒坦。
那盒子里放的是陈作仁的骨灰,骨灰还能被人珍重对待,在宫里是很难得的。
当傅辰带着王富贵离开时,背对着众人道:“想要活下去就要成为有用的奴才,让主子们舍不得杀你们,我希望几年后,还能看到你们每一个人。”
有几个小太监用袖子狠命擦着脸上的泪水,赵拙等人忽然向前走了几步,安静的气氛就像被点了一根导火线。
“傅辰,我们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们一定都能活下来,成为有用的奴才!”
“不当一辈子没人在乎的小太监。”
傅辰回头一笑,风华绝代,“好,我等你们。”
这是我们的约定,一个人的存活几率不大,但如果我们有一群呢?
傅辰其实没多少东西,当他回到福熙宫的时候,他的配房已经准备好了。在偏殿,专门收拾了一间空房间给他,就是傅辰自己也颇为惊讶,他居然和院里的掌事太监一样,有自己dú • lì的房间。就是为他收拾的宫女也啧啧称奇,大部分下人只能住后殿的奴才配房,一般是廊庑和耳房,只有得宠的才有资格在偏殿按个住处,能近身伺候。
德妃从来没对哪个奴才如此优渥,傅辰真是创了记录了。
“小傅公公,可有什么秘诀传授给咱们,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娘娘喜爱什么呢。”那宫女是三等宫女,专门做扫除等活计。
“专心伺候娘娘,娘娘想到的要为娘娘做到最好,娘娘没想到的要预先为娘娘想到,以娘娘高兴为己任。”傅辰的答案几乎是教科书式的,其实也是这宫里人最需要懂的。
“这嘴儿,真是厉害,我可说不过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强求。”那宫女闻言,思索了一番,似有所悟,后又变了脸,扭着腰,冷笑着离开。
其实傅辰的话并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他得了脸,让这些人看不顺眼,找个理由损几句罢了。
而让整个院里太监宫女炸开了锅的是,德妃居然将自己喜欢的摆件、器具赐给了这个新得眼的小太监。
每个后妃都有自己惯用的奴才,提拔几个是很平常的事,但对于那些削尖脑袋想要往上爬的却是暗恨在心,刚到院子里傅辰就明显感觉到送赏赐的太监明褒暗讽的话。
他看着像是没听懂,来送东西的太监也看到傅辰的模样,居然真没听懂,不似作假,心理暗想,没想到是个傻子。
傅辰恭恭敬敬将人全部送走,才带着一直没在状态的王富贵离开。
穿过廊下,从后门离开,就是大部分福熙宫下人住的地方了。
王富贵也没问,沉默地跟在后面,刚才在监栏院能打起精神也是因为不想让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