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碎语是免不了的,都说这是作孽太多。有看不过去的太监去请主事的人了。
傅辰等人刚从饭堂出来,也因为这里的动静跑过去,遇到赶过来的梅姑姑等人,这时候李祥英的院子门外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是向来趾高气昂的叶辛也是软倒在地上颤抖地指着李祥英,连滚带爬的爬出院落,因为实在太恐怖了。
蓝绿色的火焰,还是晚间忽然起来的,在信奉鬼神的古代如何不吓人。
在古代大多称之为阴火或是鬼火,现代称其为磷火。
此时李祥英已经完全魔怔了,他无论走路还是说话,鬼火就跟着他,正是应了那句阴魂不散,这黑黢黢的夜晚,单单这画面也能让大部分吓破胆。
李祥英步伐快,那鬼火就快,李祥英停,鬼火也停,李祥英喘着粗气,鼻涕眼泪流了满面,裤裆下一团冒着热气的液体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在地上,那狼狈的模样再也看不出平日的威风八面。
本朝与前朝都实行土葬,当人死后下葬尸体会渐渐腐烂,人骨内含有数量较多的磷,体内经过碱作用等化学变化,产生了一种叫磷化氢的气体,它的燃点低,夏天温度高的时候就容易发生自燃,而这种气体非常轻,只要有人说话或是走动,就容易被带着移动,看上去就像是“鬼随人”。
要实现这一步并不容易,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准备工作,单单是把院落里的土换成需要的土质,就找了不少渠道,计划详尽,伏蛰等待,他用足够的耐心一步步将李祥英引入陷阱。
主事的太监来了,所有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出去,傅辰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仇恨和杀气。
唯一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冤魂报仇的梅姑姑,又是忌惮又是惊疑不定地望着傅辰。
在傅辰送梅姑姑出监栏院的时候,她忽然转头,郑重问向傅辰,“是你吗?”
“阴魂索命,徘徊不去。”傅辰答非所问,静静望着对面女子美丽绝伦的脸。
梅珏眼角溢出一抹湿意,捂了把脸,将自己的哽咽吞下去,左右张望了一番。
所有人都被今日的事吓得根本不敢出门,就怕被冤魂找上门,四下无人,她忽然朝着傅辰跪了下来,行了大礼,微微颤抖的身体足以说明她的激动心情。
她与陈作仁本是不熟,陈作仁此人虽冲动爱闹,却能记得人好,梅姑姑经常给他们这些没人关心的小太监补补衣服鞋子,能帮衬的从不会少。去年冬日梅姑姑险些要被皇帝相看了去,陈作仁经过时“不小心”洒了一盆煤,让梅姑姑躲过一劫,这份情谊梅珏一直记在心里,那以后就特别照顾陈作仁。
她和所有人一样,知道报不了仇,只能拿时间来麻木自己的心。
而傅辰,让她看到了一种名为挣扎的希望,即使这光芒微弱至极,却让见惯生死的她,想要做点不一样的,来祭奠逝者的灵魂。她只是,不想再麻木了!
傅辰没有阻止,因为知道这个女子有多倔强。
“你还需要什么?”不像之前傅辰的偷偷拜托,这次是梅珏主动要求,她觉得这不是结束。
“我需要一些乌头。”傅辰也不隐瞒,他的人脉远远不如已在这宫廷待了好些年头的梅姑姑。
她能不引起任何人怀疑弄到些东西,而他却不行。
傅辰也不解释,梅姑姑似有所悟,她深深望了眼傅辰两腿之间的部位,这是很无礼的注视,甚至一个未婚女子是万不能注视男子这部位的,在现代都尚属大胆,更妄论这个非礼勿视的时代。而梅珏专注凝重的程度几乎要让傅辰以为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其他想法,梅珏半响深深叹了一口气,似在惋惜,“傅辰,若你不是……,该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傅辰说完需要乌头后,就将梅姑姑送走就转身回了监栏院。
乌头,花朵娇艳美丽,是种常见植物,在现代经常被当做美化环境的花卉种在街道两旁,这里御花园就有,只是鲜少有人知道,它的根带有神经性毒素,中毒后会犯头晕、呕吐、渐渐四肢麻痹等症状,伴有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与得了癔症很像,日复一日便是神仙也难救活,死得悄声无息。
至于怎么让李祥英中毒,那杆烟锅是最好的媒介,越是紧张越是会用这些烟草来麻痹神经,而李祥英如今心绪不稳,更可能会加大烟草数量,他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事后将所有证据都抹去。
从一个月前的精神暗示,晚上的装神弄鬼,到惊现鬼火,最后就是死去也只会被当做冤魂作祟,罪有应得。
环环相扣的计划,任何一步他都走得万无一失。
复仇,从不是嘴上的逞能。
这天晚上,监栏院里傅辰那屋的人莫名的兴奋,不少人到陈作仁的床榻上摸一下,念叨一句“在天有灵”。
自从陈作仁离开后,他的床榻就没人再睡过,这就像是所有人的默契,他们在默默悼念。一个多月的压抑,终于在今天像是释放了一样,所有人都掩不住眼底的高兴,诠释了那句“知道你李祥英过得不好,我们就放心了”的真谛。
那晚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富贵搭上傅辰的肩,难掩感慨:“我总算可以安心,与小央缔结誓约了。”
早在一个月前王富贵和小央就想举行个仪式,把该确定的名分给确定下,后来出了陈作人等人的事便作罢了。
如今李祥英过得如此大快人心,这对有情人才愿意进行迟来的仪式。
第二天,就是验茬的日子。以前内务府一年要查两次,但依旧有不少宫人有各自的门道,想用贿赂来避过这事,后来被上头查出来,现在可没人敢做这种事情。想要避检的原因,只是不想再次检查残缺受辱,太监也是人,被看到没了命根子的身体比寻常男性更难受千百倍。
所以当傅辰看到一大早站在监栏院外等待他的墨画时,隐约也猜到了对方来的目的。
“小傅公公,娘娘吩咐我来传话,若是不自在也可避过的。”墨画温和地说着,只是那眼神笃定,似乎很肯定傅辰一定会答应,没哪个太监会喜欢每半年的这个日子。
任何事答应了就要付出相应代价,只是有些代价傅辰觉得自己支付不起。
行了个礼,傅辰垂下浓密如蝶翼般的长睫,“谢墨画姑娘,请替奴才谢谢娘娘的好意,奴才没有不自在。”
墨画显然没意料到被拒绝,脸色有些难看,倒没有怒骂,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不识好歹,礼貌地点头就离开了。
德妃能在这后宫中十几年屹立不倒,与其低调的作风分不开关系,而由这个女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宫女也是懂进退的,即使心中气急傅辰毫不犹豫的拒绝,也没有恶言相向,其身份可比如今没品级的傅辰高得多,就是打板子也是可以说得算的。由此也足见其修养有多好,正是因此傅辰才更心惊和慎重,万不敢小瞧德妃一丝一毫。
德妃一直以来都在润雨细无声般的给他帮助,无论是食盒还是躲开验茬,这都是他当前最需要的。这种行为别说是太监,就是普通男人都很难不动心,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德妃,在宫里活得越久,就越谨慎越细致,往往这类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才是最可怕的。
他当然知道,德妃不可能看了他一眼就真的非他不可了,这不是德妃的性子,只能说那位初恋白月光在德妃心中地位太高,高到就是一个替身都值得让她这般花心思。
验茬的地方和净身的是同一处,都在内务府的嗣刀门。
内务府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是分批让人在外等候,然后一个个进去。
等傅辰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两个记录太监,一位主事太监,再两位侍卫,五个,看来够了。
主事太监是刘纵,和安忠海一样是六位总管公公之一,为人严苛,主要处理内务府的事务,傅辰他们的掌事慕睿达就是靠刘纵的赏识提拔的,什么人赏识什么性子的。
刘纵看也没看傅辰,看着手中的记录名册,指了指身后的竹榻,“傅辰是吧,自个儿脱了上去。”
傅辰应是,其他人还在原地,并没有过来。傅辰将手伸向裤带。
倏然,他脸色苍白,面露痛苦的蹲到地上,大口喘息,看模样是痛得不行了。
刘纵惊了下,其他几人也都纷纷过来。
“这是怎么了?”
傅辰捂着肚子,紧蹙着眉头,唇色微微苍白,缓缓抬头,“奴才……”
那双眼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却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的深邃,傅辰的眼珠从黑色渐渐有些灰白,像是洒了一层银霜,美得炫目,这是他穿越后唯一的金手指,一个小得几乎忽略不计的能力:催眠。
在现代他会一些浅显的催眠术,能通过语言、环境、肢体动作等等对患者进行催眠,但这催眠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根据个体不同催眠的效果也有很大差异,可以说真实世界的催眠大师的确存在,但非常稀有,功能和效果也绝对没有外界或者影视剧中传得那么玄乎其玄。如果只是把上辈子的能力原封不动地带过来,当他放倒一个太监的时候估摸着就会被围住了,也幸而这能力在穿越过来后稍微出了些偏差,如今可以一次性催眠十人以下,限制条件是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上个月的机会他给了陈作仁,让其在无知无痛中离开。
五人因为离得近,又都关注着傅辰,可以说傅辰给自己创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他们的目光越来越迷离,几乎呆滞了。
“你过去,自个儿脱了上去。”傅辰冷漠地看着他们,随手指了个太监,重复刚才刘纵的话。
果然那小太监毫不避讳地将裤子脱了下去……
第13章
傅辰移开了视线,此时那两位侍卫又回归原位,与进屋时无异,单单这样看着任何人都瞧不出端倪。并不敢放松,他不会让自己因大意而被动陷入危险,再一次检查完周围确定安全,才对茫然站在一旁的刘纵道:“你去检查,然后记录。”
刘纵乖乖走了过去,十分听话,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在那小太监身上扫视了一遍,拿起笔就在傅辰的名字后头打上了勾。
待一套流程走完,傅辰轻轻击掌,速度与频率像是经专业训练过,声音透着一种特殊韵律。
待掌声结束,五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刘纵的目光从呆滞缓缓回神,瞬间的疑惑警觉让他左右看了一番,见其他人还在有条不紊地做事,才将心里的怪异感抹去。
发现傅辰还在,大手一挥,“不是检查好了吗,还不快走。”
随后喊了下一个人的名字,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傅辰出了嗣刀门时,脸色还有些苍白,牙齿轻轻打颤,脚步虚浮,冷汗由鬓角滑下。
这具身体还是太年轻了,承受不了高强度催眠后的后遗症,他踉跄了下,扶住墙喘着气。
这也是一月前当他回到监栏院后,吉可捂着他的手,觉得冰冷异常的原因。
缓过了劲,傅辰抹了一把汗,现在年纪小还能蒙混过去,如果年纪大了他的男性特征会越来越明显,想要不让人察觉异样要难上数倍,看来还是要早做准备。
傅辰整理了下自己,看上去毫无不妥才离开。到了嗣刀门外,就见王富贵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虽然进去前每个人都面如菜色,但再过不去的坎真过了,反而能放松下来,揭过这茬。
宫中的太监上差一般分为三班,按时令计算,晨起到午膳,午膳到就寝,就寝到午夜。一般他们这样的小太监根据工作职能做一班到两班,人手不够的时候也可能做三班,傅辰属于扫地太监,需要做上午到下午两班。
今日是验茬的日子,第一班便顺理成章延后了,所以众人约好了完事外面集合。
“总算出来了,怎么那么久?脸白成这样,涂了粉似的。”王富贵只觉得傅辰看上去有点虚,倒没察觉别的,也是傅辰掩饰功夫了得,本就白肤,看着反倒有种另类美感。
“验仔细点还不好?”傅辰若无其事的开着黄腔,小太监的生活大部分时候比较中规中矩,所以他们常常会自娱自乐,傅辰这样调节气氛反而更接地气。
“谁叫咱们辰子长得闭月羞花,刘爷自然要好生检查了!”说话的是杨三马,慕睿达给改得名,他管的是马厩,专门伺候一头名叫“飞凫”的马,乃三皇子邵安麟的专属马匹。难打理的时候会叫上傅辰一起,傅辰手脚利索,让他少去不少麻烦。杨三马常能见到宫里宫外的贵人,赏赐也是他们中最多的。他有个特殊技能,年幼时进过剧班子,口技了得,让李祥英夜半听到鬼叫声正是出自他的口,能以假乱真。
“看来你今后,是不想我帮忙了。”傅辰反唇相讥。
“可别啊,我的小傅公公,辰爷爷,小的可仰仗您帮衬呢!”杨三马扑过去,被傅辰一躲。他与傅辰关系还不错,应该说他们一群人还真找不出几个能和傅辰不好的,傅辰这人就像空气,不刻意彰显存在,却好像本该在那儿。
“滚开,一股马骚味。”傅辰笑骂,把他推开。
其他人虽想笑,却不敢。杨三马刚被分派任务的时候是被人瞧不起的,整日待马厩里,这工作虽说能接触到贵人,但几乎没人能真正得贵人的眼。那时候整个屋子里也只有傅辰愿意与他相处,算被孤立的,如今杨三马扬眉吐气了,那些原本嘲笑他的人哪还好意思凑上去。听说他很快跳级升到正四品内侍太监了,隶属内侍监,内务府里十二监中的官职,虽然还是管马厩,可权力却相比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