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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了隐忧。他们到了一座宫殿前,看到殿堂外一株株扎堆的鹿韭,也称牡丹,一些进贡品种醉颜红、颤风娇亦可见,傅辰知道这是丽妃所在的未央宫,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怒骂和摔瓷器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奇就奇在宫内宫外居然连一个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所有小太监的步子都踌躇了,就是再驽钝的人也知道这时候进去没好果子吃。

而且里头斥人的是男声,后宫有哪个男人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怒吼,非帝王莫属。

“都停下做什么,还不都进去,是要等咱家来请你们不成?”李祥英尖细的声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公鸡,“这会儿正是你们在圣上面前表现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你们以为几时还能再面圣颜?”

傅辰已经将推测串联了起来,之所以没了伺候的人,应该是皇帝让所有人都下去,面对龙怒所有人自然恨不得身上长翅膀离开原地,谁会自个儿凑上去找死。

但皇帝身边不能没了使唤的人,也不知李祥英得了谁的令,将他们这批人找来顶上。

之所以选他们,傅辰隐约猜测兴许和他有关。从去年开始他就在疏通与这座宫殿的关系,使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和人脉,想着进未央宫当个粗使太监再另谋出路,眼看着临门一脚,就遇到今天这事了。

他自认自己的动作还算隐蔽,而且谁会没事注意他这么个小人物,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李祥英背后的人都算的上shā • rén不见血。

那几个被临时调派来的小太监唯诺应下,便抖着身子走了进去。

陈作仁却忍不住脾性,瞪了眼李祥英,那目光充满控诉和怨恨,显然他也看出来李掌事只是把他们当枪靶子,自个儿是绝不会进去招罪的。

“哟呵,你小子胆子不小?再瞪信不信杂家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下酒菜!”李祥英将拂尘一甩,指着愤愤不平的陈作仁。

“你个老腌货,呸!”陈作仁将口水吐到李祥英脸上。

傅辰已来不及阻止,用了狠劲才将人拖离,身后就听到李祥英忍着怒气的哼哧声。又好像找到了什么乐子,目含深意地看着远走的两人,“小子,祈祷别犯到咱家手上,呲。”

那阴狠的声音令人想到毒蛇,话中的含义好像粘液附着在身上甩脱不掉。

傅辰这会儿也没时间去说道陈作仁或去研究得罪李祥英该怎么办,他连拖带拽把人一起拉进宫殿里跪下。被点得通亮的室内,跪了一地太监宫女,其中有这宫内配额的,也有他们进来的一群。

所有人有如鹌鹑似得缩在一块儿,有的还在哭泣却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刚刚匆匆一眼,却足够让傅辰骇然,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番情景,这比他预想得更加糟糕。

丽妃是个靓丽的美人,纤姿丽色,朱唇皓齿,身材纤细,自有一股江南弱柳扶风的风情,特别是笑起来那双眼宛若盈盈秋水,单单是气质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也能排在前列,但此刻她却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半跪在地上,即便这样狼狈依旧不掩绝世风华。在她不远处是一名赤身果体的健硕男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身下还一柱擎天,上面残留着浊白液体。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一件普通男人都受不了的事搁在帝王身上,就是百倍的羞辱效果。

难怪会把所有人都赶到外面去,而傅辰想到的是,一个帝王,无论多么昏聩,都不可能把这种堪称毕生耻辱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即使他们愿意发下毒誓绝不外传,但这世上有什么能比死人更守信?

他只以为李祥英虽然打算弄些炮灰进来,但从帝王、丽妃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止打些板子那么简单了,李祥英这是让他们当替死鬼!

他们的出现转移了帝王的怒火,当发泄完毕,哪里还会记得之前的李祥英等人?

傅辰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全无知觉,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混杂着麝香、熏香、血腥……以及一股微不可闻的气息。

傅辰觉得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是哪里?

丽妃用手肘撑着地面挪到帝王面前,凝脂般的双手抱住帝王的靴子,气若游丝道:“臣妾……是冤枉的……”

帝王脸上一抖,冷笑出声,将丽妃踹开,“你这不知羞耻的贱妇,该死!”

晋成帝身材微胖,也许早年还有些雄心壮志,想要创造晋太宗那样辉煌战绩,重振乃父雄风,但他实在能力平庸,从继位至今也有十五年,却无甚建树又宠幸佞臣,酒色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更妄论他还在找仙丹祈求长生之路。

即便如此,长久以来位居帝位,他的威慑力丝毫不减。

丽妃整个儿被踹到了桌角边,撞上不知道跪在那儿多久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少年半边脸上的银质面具被撞飞,露出了那半张毒瘤遍布的脸,凹凸不平的肌肤上是一颗颗脓包般的肉瘤,细密如蛛网的黑色血管隐在这肌肤下方,有如鬼魅,而另半边却是俊美异常,宛若谪仙,极端的两边,唯独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很吸引人,泛着极端的阴郁和隐忍。

他是丽妃的第二个孩子,在晋成帝所有皇子中排第七,名唤邵华池,那半张脸据说是丽妃当年怀孕时中了毒,过到了还在肚子里的七皇子,生下来的时候七皇子全身青紫,丑陋犹如怪物。后太医们用尽办法也只能将毒逼至一处集中,而宫里人私底下都喊他“鬼人”。

半人不鬼,可不贴切吗。

那瞬间,少年长睫下乌黑的眸子扫向正抬头的傅辰,眼神在空中相撞。

在乌压压一片太监宫女中,直直的she过来,摄魂心魄。

傅辰几乎在瞬间低下了头,少年的目光令人无法直视。他曾去过藏区,那儿的狼群也是这样一种能震慑人灵魂的姿态,凶悍、残忍以及……不容侵犯。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一个一等宫女打扮见丽妃被皇帝踢出去,主仆情谊深厚的她几乎想也不想扑了过去,跪爬着过去,不停磕头。

却被暴怒中的帝王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剑,白光闪过,“咔呲”一声。

刚才还鲜活的女子,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从断裂处喷出的血液飙到四周,包括傅辰脸上,但他没动,也不敢擦去。

那宫女的身子过了好几息,才倒了下去,甚至还在地上抽搐了下,宛若活物。

屋内噤若寒蝉,空气像是凝滞了。包括刚才低泣的都没了动静,傅辰甚至听到身边人牙齿发颤的敲击声。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小半圈停下,上面的眼睛正好对着傅辰的方向。

据说死亡后的眼睛是最能折射出一人一生中最强烈感情的,那双眼,似能穿透他的灵魂,直达深处,那里含着不敢置信、惊恐、怨毒。

强烈的情绪几乎冲垮傅辰的理智。

指甲刺入掌心,那钝钝的痛提醒着傅辰,他不能昏过去,再恶心再想吐也不行。

他不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3章

“咳咳!”躺地上的男人,咳了几声,似要转醒。

像一把利刃割破紧绷的空气,将所有压制的负面情绪全都迸发出来。

“把那孽畜给我带下去,凌迟!一片片切下去,喂狗!”帝王暴怒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世人皆说晋成帝是个软和的性子,但此时此刻,他见到的却是个骨子里透出狠绝气息的帝王,这也许是每一个或冷酷或无能或仁慈的皇帝——的通病,多种面貌。

看到挡在路上的七皇子邵华池,一脚踹了下去,一个不忠的妃子令他颜面尽失的同时,再看到这个孩子就如鲠在噎了,谁知道这是哪来的种。

砰,邵华池的头撞到了椅子的边角,他居然一声都没吭,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的,再一次爬了起来又端端正正地跪好,动作居然还能保持良好的教养和气度,细碎的头发垂挂下来,使得他的面容被埋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清,这次傅辰也看不到少年的表情。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朝着晋成帝磕着头,没求情,没哭泣,那挺直的背脊一次次弯下,将额头与地面相撞,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敲打在傅辰心上,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大多心性坚韧,若能成长起来,如蛟龙出世,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半路夭折。

晋成帝的皇子二十有一,除去未成年的和没竞争能力的,就有十位,这十位从傅辰这些年收到零碎的消息分析出,分为三个派别,无论哪个都可能荣登大宝。

门外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后与四妃在门外等待通传。

“让他们都滚回自己的地方待着!”晋成帝显然今天也没心情去哄外面的美人们。

他们这批新来的太监,也到了派上用的时候,把这些个后宫的贵主子挨个儿请了回去。又将未央殿中那些太监宫女全拖到敬事房,再由敬事房裁决去向,但傅辰却知道这些人恐怕明天就会集体“失踪”,他几乎是机械的动作着,身体本能地随着其他太监工作。

这样来来回回下来,整个宫殿空了一大半,而那具宫女尸体早被拖走,地上的血也被冲洗过了。

除了空中还残留的血腥味,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晋成帝坐在上首,阴沉着脸,却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傅辰他们再次回到大殿中,除了昏迷不醒的丽妃,顶着一脸血麻木跪着的七皇子外,多出了一队护卫,他们所佩戴的刀具在夜晚反射出令人寒彻心底的冰冷。

傅辰闻到一股骚味,左右一扫,就看到陈作仁从裆部一直蔓延到裤脚的湿濡痕迹,裤脚还有液体滴落,那张脸煞白煞白的,陈作仁颤抖着想拉一下傅辰的衣角,却因太紧张而拉不住。

而周围几个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小太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生活的地方只是皇宫一角,刚才那些人的下场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恐惧。

帝王居高临下的望着昏迷的丽妃,才缓缓开口。

“即日起,丽妃降为八品更衣,搬至景阳宫。”景阳宫,相当于晋朝的冷宫,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远。似乎再也不想看脚下曾经自己宠爱有加的女人,甚至连这女人给他生的几个孩子也选择性遗忘了。

晋成帝指着这群畏畏缩缩跪地的太监,大手一挥,“都处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决定了他们的去向,像是对待无用的垃圾,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却丝毫得不到上首人的怜悯。

命悬一线的紧迫感让傅辰脑子嗡嗡作响,嗓子冒火般辣辣的干疼。

一定有办法,冷静!细节,诡异之处!!

“皇上,丽妃娘娘是冤枉的,奴才有证据。”其实傅辰还是挺庆幸这称呼的,至少没有像正史上的不少朝代,太监和宫女同等,自称奴婢。

傅辰顶着那张血液干涸的脸,抬头望向说罢就离开的帝王。

一直如同死人般的七皇子,也有了些反应,看着这个勇于在挣扎中求生的蝼蚁,那双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却连他自己都温暖不到。

呵,又是一个学不会认命的蠢货。

只有赌,赌皇上对丽妃还是不一般的。就算发生了这种事,在盛怒下都没有赐死让自己头顶绿油油的妃子。

帝王停了下来,果然看了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随着一起下去喂狗。”帝王眼眸猩红,胸口上下激烈起伏,这并非是气愤,而是五更天正是他吞服“仙丹”的时候,每到这时辰他就会犯了瘾。

一旁的陈作仁等人更是被帝王威严扫得不停磕头,生怕自己身上的味儿冲撞圣上,宫里头规矩甚多,历朝历代下来总是有不少老底子留下的忌讳,就比方说不能随意解溲,而在帝王面前吓得失禁更是大不敬,若不是那些个立规矩的都被赶了出去,帝王也没心思管,不然他们这群人掉几个脑袋都不够的。

傅辰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虽然被帝王破坏过,但桌上明显还残留着饭菜,没有撤盘……从时辰上来算,这不合逻辑,也是不符规矩的事儿,那空气里的味道他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是什么东西了,这是他上辈子百来年一直到现代还被沿用的药,同事就是夫妻生活不合,托人花了大代价才买了,傅辰闻过一次,味道实在独特,才记住了。但在这后宫宫廷里,恐怕就是太医来了也无法一下子辨别这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药,它本身就出现的较晚,又与芹菜等物混在一起,那气息就能被掩盖,让人几乎无从查觉。

“这些菜中被下了药,其中混合了鹿茸、海马、淫羊藿……”傅辰低眉顺目,带着令人喜爱的特质。

话不多,却字字说到人心坎里的平和,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出的味道,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缓缓报出几十种药名,曾经傅辰的人生中多次被誉为天才,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最大的优点是记忆力特好。

而他说了那么多话,皇帝居然也没打断他或者不耐烦,也是少之又少的奇观。

七皇子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深沉,又渐渐陷入深思看着这个他原本没注意过的小太监。

傅辰作为一个曾在心理界颇有名声的医生,后来又转行做了人事,这是他的职业病,上辈子经过系统而专业的训练,能让人身心放松,再加上在宫中对人性更深层次的了解渗透,就是皇帝一个眼神他暗地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眼见皇帝的确被傅辰高低急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