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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得收拾,”元午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站了起来,“走吧,进去收拾一下,你正好帮我。”

“我收拾吧,”林城步说,“我这阵儿尽收拾了,熟练工。”

“这回得我自己收拾。”元午笑了笑。

这小区老旧,物业估计都没有。

元申租的房子在一楼,窗户对着一小片草地,养着不知道谁家放养的鸡,边儿上还扔着几个破花盆,花的根都已经长进了下面的草地里,开得还挺好。

本来林城步觉得环境虽然不整洁,但还挺接地气儿的,站窗户那儿往外看也还能假装有点儿田园风光。

但是元午把房门打开,他往里看了一眼之后,就觉得原先住这儿的人未必会站到窗口往外看。

屋里有些乱,不知道是原本就乱还是让元午给住乱了。

乱点儿还能接受,让人有些压抑的,是满墙乱七八糟写着的字和那些跟旧厂房墙上很相似的画。

“这房子退的时候是不是要给房东赔钱,”林城步说,“人家还得费劲铲墙皮。”

“跟房东说了,押金不退了。”元午站在屋子中间。

“有东西装吗?我车上有个空的收纳箱。”林城步问。

“好,拿给我吧。”元午说。

林城步把车上的收纳箱拿到了屋里,元午把箱子放地上,从屋子这边慢慢踢到那边,又从那边踢回这边,似乎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林城步也没催他,点了根烟坐在一边看着。

过了一会儿,元午开始整桌上的东西:“我是这么想的。”

“嗯。”林城步应了一声。

“有些我觉得能让我想起来觉得舒服的东西,我就留着了,别的那些就留着不动,”元午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本子翻了翻,又放回了桌上,“像这本子,里面全是……不知所云,我觉得我就不留着了。”

“嗯,”林城步点点头,“留着的怎么处理啊?”

元午拍了拍口袋,里面的钥匙响了两声:“让我爷爷奶奶处理。”

“啊?”林城步愣了,感觉除元申,爷爷奶奶也是让元午承受了巨大精神压力的人,他有点儿担心。

“没事儿,”元午说,“他们什么态度我都无所谓,反正也都习惯了,只是想把这事儿解决掉,生活里不再有他们……当然,不再有是不实际的,就是想着……关于他们的那些事能不再干扰我。”

林城步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元午这些话不像自言自语,但林城步觉得更多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从那天在酒吧里撕开伤口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元午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连梁医生也不可能了解全部。

林城步以前觉得元午总是逃避,急起来的时候他都想骂元午是个废物,但知道了元午些许过去之后,他又觉得现在元午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知道么,”元午慢吞吞地一样样拿起桌上的东西,大部分看了看之后又都放回了原处,“我跟元申感情并不好,起码我不觉得有多好。”

“因为小时候没怎么在一起吧。”林城步说。

“大概吧,说是他大脑受过伤,但我觉得我可能脑子也不怎么好,我差不多最早的记忆就是我俩换名字,”元午笑笑,把一张夹在书里的照片放进了收纳箱里,“再往前就没什么记忆了,可能也没什么值得记的东西。”

“我最早的记忆是我在幼儿园尿裤子被老师罚拎凳子上站着,让全班小朋友参观,”林城步啧了一声,“感觉当时自己心都碎了。”

元午回头扫了他一眼:“光着屁股啊?”

“可不么!裤子尿湿了,老师给脱了,拿干净裤子过来的时候把我搁凳子上,”林城步叹了口气,“那滋味儿,简直跟邻居老太太成天没事儿就弹我小jī • jī有一拼。”

元午背对着他手撑桌上没说话。

林城步盯着他的肩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在笑。”

“是啊。”元午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笑就大声笑吧,没事儿。”林城步说。

“不是总笑你怕太打击你了么。”元午说。

“你打击我次数还少么,”林城步掐了烟,“能笑笑也挺好的。”

元午笑了一会儿,继续收拾,桌上的东西他基本没怎么动,拿了几支笔,一张照片,和一个看上去没用过的小本子。

元申屋里挺乱,但其实东西并不多,主要是扔得没个正经样子。

林城步看着元午往收纳箱里放东西,除去桌上那点儿,就几乎没往里再放过什么,沙发上拿了把折扇,抽屉里翻了个护腕……

他凑过去看了看,折扇全黑的,还挺酷,上面用银色的墨写着字儿,写的是什么他也看不懂,挺草的。

“这扇子我的,”元午拿过来扇了两下,“怎么样。”

“……你还用这种老头儿折扇啊?”林城步愣了愣。

“有年头了,”元午唰一下把扇子收起来,又一抖手腕唰地一下把扇子打开了,“这是我没换风格以前喜欢的。”

“你没换风格以前什么风格?”林城步很有兴趣地问。

“褂子黑布鞋,”元午把扇子放进箱子里,“就那种老头儿布鞋,非常舒服。”

“……哦,”林城步看着他,“我要那会儿认识你就好了。”

“嗯?”元午瞅瞅他。

“那种真·老头儿风格不是我的菜,”林城步说,想想又有些感慨,“要是真那样,我也不用跟你这儿折腾这么些年。”

“挺亏的是吧。”元午说。

“也不是,要真老觉得亏得慌,我也不会这样了,我看着傻,也不真的傻,”林城步笑笑,仰头靠在沙发上,“不过吧,我看上你,就是凭感觉,说明我对你就是有感觉,没准儿你趿个老头儿布鞋我还是有感觉,你要是个女的没准儿我就能给我们老林家传宗接代了。”

元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继续慢吞吞地收拾:“小华啊。”

“……你叫我啊?”林城步愣了愣,“小华什么玩意儿啊?”

“耶和小华。”元午说。

“我靠,”林城步有点儿无语,“你没完了是吧,就这耶和华?”

“你自己说的,”元午把一本书放进了箱子里,“又不是我给你安的……过阵儿我有东西送你……大概有吧。”

“真的?”林城步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是什么?为什么送我东西啊?不年不节的。”

“是大概,可能,”元午说,“也许,估计……吧。”

“不是,”林城步啧了一声,“你要不想送你就别纠结,我也不指望你能送我东西,真的,看你这样儿,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

“行吧,肯定送。”元午拍拍他胳膊。

“到底是什么啊?”林城步跟在他身后转着,“还有为什么要送东西啊?”

“不闭嘴就没了。”元午说。

林城步迅速坐回了沙发里,点了根烟。

元午用了一个多小时,把他想拿的东西收拾到了收纳箱里。

“好了,”他说,“走吧。”

“我帮你拿箱子,”林城步马上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看了一眼基本跟之前没有区别的屋子,“你收什么了?没拿多少吧?”

“嗯,”元午似乎是有点儿累了,应了一声就走出了房间,“钥匙在桌上,帮我反锁一下。”

“好,”林城步拿上钥匙,双手拎着箱子一提,跟着就喊了一声,“哎!”

箱子基本没重量,他使个空劲儿,差点儿没把腰闪着。

元午没上车,靠在车头叼着根烟没点,看着草地上走来走去的几只鸡。

“我还给你拿这么大个箱子,”林城步过去,摸出打火机帮元午把烟点着了,“你这点儿东西拿个鞋盒都能装了。”

“没什么东西可拿了,”元午吐出一口烟,“就这些也都是以前元申从我那儿拿走的。”

“都是你自己的东西?”林城步愣了愣,“我以为你想拿点儿他的东西做留念呢。”

“不了,我跟元申之间没什么可留念的,”元午看着烟雾,“他活得一直不开心,我呢,也一样,这样的兄弟之间,没什么需要留念的了。”

“嗯,你觉得舒服就行,”林城步踢了踢车轮,“不过……不过吧……”

“又来了,”元午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当年学说话的时候被人打过有阴影啊?”

“你大爷,”林城步笑了笑,“我是想说,你别觉得咱俩之间没什么需要留念的就行,就算什么也没发生过……”

“发生过很多,”元午抽了口烟,把半截烟掐了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我不会忘记的,会记一辈子。”

“真的吗?”林城步看着他。

“我在你心里那么绝情么。”元午拉开副驾的门上了车。

“就是担心,”林城步也上了车,“我做好了回忆到老的准备,就总怕我一直想着的那个人对我没什么可回忆的。”

“我跟你说小华,”元午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换个人追,就你这情深不寿的口才,最多一个月,对方就得沦陷。”

“我这不是口才,”林城步拧着眉,发动了车子,“我对着别人说不出这种话,你得弄明白这一点,我是对着你,才这样。”

元午没说话。

“还有,什么耶耶老耶的我就忍了,小华你再叫一次我跟你急啊,”林城步说,“真当我没脾气呢。”

“知道了。”元午笑着点头。

从元申那里开回来,时间已经快六点了,林城步说去吃个饭,元午没有拒绝。

但是车都停到饭店门口了,元午却看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没有动。

“怎么了?”林城步马上问,“是觉得人太多了?”

“没,就是突然没胃口,”元午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你以前一直说的那个豆腐,做一个来尝尝呗?”

“豆腐?”林城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做的豆腐啊?”

“嗯。”元午点点头。

“那得在饭店才能做,”林城步说,“你跟我去春稚吗?以前请你去请得就差磕头了你也没去。”

“去就去啊,”元午想了想,“今天不能去吧,你不是胃疼么,装得还挺诚恳的,我看你们老板都差来探望你了。”

“没事儿,”林城步笑了,“我现在去还能帮上忙呢,显得我仗义。”

“那去吧,尝尝,”元午说,“吹牛逼吹了那么多年了。”

林城步不知道元午突然愿意去春稚吃饭是为什么,是因为好歹自己折腾了这么久,给点儿安慰聊表谢意,还是单纯的就是愿意去吃。

不过他并不纠结这个原因,元午想去吃,他就带元午去,做给他吃就行。

他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太纠结,跟元午应该相反,元午也许就是太能纠结了,才差点儿把自己缠得出不来。

春稚今天没有满客,包厢还有一间是空着的,虽说晚点儿肯定会有客人要用,但林城步还是跟孙映春把包厢要了。

“就一个人还用包厢啊?”孙映春有些不能理解地看着他。

“很……重要的朋友。”林城步笑笑。

“那你用,”孙映春叹口气,“刚你说要用包厢我还想着是不是带姑娘来了,结果是个男的。”

“我妈都不操这个心呢,”林城步搂了搂她肩膀,“我一会儿去厨房。”

林城步从服务员那儿接了准备端进包厢的茶和点心,推开了包厢的门。

元午正站在窗边,回头看到他正往桌上放托盘,过来拿了个点心咬了一口:“你不是大厨么,露馅儿了吧。”

“我就是想给你伺候舒服点儿。”林城步拿过杯子给他倒上茶。

“哦。”元午看着他勾了勾嘴角。

“那个……”林城步感觉自己大概这话说得有歧义,为了防止元午又顺着往下损他,他赶紧打了个岔,“酥皮儿的好吃,红豆酥。”

“哦。”元午又拿了个红豆酥咬了一口。

红豆酥是刚出炉的,特别松软,元午一口咬下去就掉了一手渣,嘴上也沾了不少。

“挺好吃,”他拍了拍手上的渣子,舔了舔嘴唇,“我感觉吃这个我就够了。”

“别啊,”林城步伸手把他面前的那碟红豆酥拿到一边,盯着他的嘴,感觉自己有点儿走神,“我豆腐你还得吃呢。”

元午看着他,过了几秒钟才笑了一下:“好啊。”

“不是,”林城步猛地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

元午没出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别笑啊。”林城步指了指他。

“哈哈,哈哈哈,”元午面无表情地哈了几声,“你想怎么着?”

林城步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撑着桌子扑过去在他嘴角飞快地亲了一口:“就这么着。”

元午被他弄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哎哟这动静我以为你要当场扒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