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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问,回了船上就拿了罐可乐坐到了船尾,伸手拿了俩小面包准备吃。

“没别的喝的了吗?牛奶什么的,你打奶泡不是用牛奶吗,”林城步说,“大清早的别喝可乐吧。”

“没了,昨天晚上我好像没睡,喝了几杯咖啡,打奶泡都打没了。”元午说。

“你……没睡?”林城步在他旁边蹲下,“好像?”

“嗯,”元午咬了一口面包,“我有时候分不清我是做梦还是醒着。”

林城步没说话,想起了元午深夜蹲在船尾痛哭的样子,是只那一次,还是经常那样。

不知道,但想想就觉得那样的元午很无助。

如果他没有找到元午,那么这样的元午,是不是会一直这样,在下着暴雨的深夜里,一个人哭泣……

“你看过我的小说吗?”元午问。

“看过,看过一些,”林城步收回思绪,想了想又补充说明,“我不算你读者,也不想要你的签名书。”

“对,你看过,”元午想了想,“你还能说得出内容。”

“……嗯。”林城步发现元午居然忽略了他说出内容的时候那一章还没有发到网上的情节。

“你是不是说过,”元午喝了口可乐,“你有病?”

“我没说过,是你说我有病,”林城步说,“我是说我……是鬼。”

“嗯,想起来了,”元午看上去很平静,咬了一口面包之后转过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我把你前面排队的鬼送走?”

“我……”林城步闭上眼睛吸了口气,“我想你找到过去,有我的那些过去。”

“这样啊。”元午低头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盯着放在船板上的可乐没再说话。

林城步看着他的侧脸,说不清眼前这个异常平静的人倒底是不是元午。

神态和说话的方式都是他熟悉的,冷淡而平静,似乎不会吃惊也不会对什么东西好奇,但说话的内容却还是之前的状态。

“那些过去,很重要吗?”元午问。

“重要,”林城步看着他,“很重要。”

“对于你来说?”元午扫了他一眼。

“对你也一样,人活一辈子,不求别的,起码自己要记得自己。”林城步说。

元午拿起可乐罐冲他举了举:“有道理。”

接下去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元午不再说话,林城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也拿了个面包默默地啃着。

“我那个小说,”元午吃了三个面包之后开了口,“差不多写完了。”

“这么快?”林城步问。

元午的这句话让他紧张起来,小说并不是差不多写完了,相对于刑天之前的小说,现在这个最多写了三分之一,只是小说最开始的那一个故事而已。

但元午说快写完了。

林城步知道为什么快写完了,因为后面,没有了,所有的故事,无论有没有写完,都只到这里了。

“嗯,”元午说,“写不下去了……编辑要拿刀砍我了,这得算烂尾吧。”

“写不下去就不写了,”林城步说,“怎么舒服怎么来,那么多烂尾的,编辑挨个砍得砍到明年才轮得上你。”

元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挺开心的,林城步看得出来现在的元午是放松的,他也跟着稍微松了一口气。

“结束还有两章,”元午说,“我已经定好时了,到时间就会更新。”

“嗯。”林城步点点头。

“去试试吧,”元午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我有时间了。”

“试什么?”林城步愣了愣。

“试试能不能把你送去轮回,”元午仰头把可乐喝光了,捏了捏罐子,“从第一个开始。”

第18章

林城步对自己是一只排队等轮回的鬼这个设定已经差不多淡忘了,元午对这个设定也一直是看着年轻轻就神经了的可怜人满怀慈悲和同情的态度,而且在出发的第一秒就出了意外。

现在元午突然主动提出重启这个计划,林城步好半天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问了一句:“那你……能记得吗?”

“不记得。”元午回答得很干脆。

“哦,”林城步想了想,“那先试试吧,上次你不是说第一个鬼在北郊的工厂吗?”

“我猜的。”元午说。

“那你继续猜。”林城步说。

元午又拿了个小蛋糕咬了一口:“这蛋糕比昨天那个破生日蛋糕还要难吃。”

“是么,”林城步笑了笑,“要不一会儿咱们回市里,我给你买栗子蛋糕?你以前很喜欢吃。”

“嗯。”元午应了一声,把咬了一口的蛋糕放回了袋子里。

“不吃了?”林城步问。

“太难吃了,像吃石灰,”元午说,“刚那个小面包像沙子,我太饿了懒得说。”

林城步拿起那半个蛋糕咬了一口:“你什么味觉啊……”

元午点了根烟夹着,往后靠着,仰头看着已经开始发出白色光芒的太阳。

林城步吃完半个蛋糕,想找点儿什么话说,但一时半会儿没找出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元午如同自带结界的气质让他每次想说点儿什么都得找半天的切入点。

在找着说什么之前,他只能盯着元午上上下下来回看着,好在以前元午就对他这种赤裸裸的目光并不在意。

林城步的目光从元午还湿润着的头发开始慢慢往下看,漂亮的前额,直挺的鼻子,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的唇和倔强的下巴,锁骨,t恤……t恤不看了什么也看不到……胳膊,手腕……

他的视线停在了元午的手腕上,自从那天把手表给了林城步之后,元午左手腕就一直空着没再戴东西,但到现在林城步才看到了在手表位置的手腕内侧那道深深的刀疤。

他心里的震惊和后怕猛地同时涌了上来,还有深深的疑惑。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是割腕?

元午不是把刑天的故事当成操作手册的么?各种窒息和水,为什么之前会是割腕?

他盯着那道疤看了很久。

脑子里只有一结论,这疤是元午还是元午的时候割的。

两年前?

突然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里?

“你今天不上班吗?”元午抬手遮了遮已经直射到脸上的阳光。

“嗯,”林城步点点头,“上班的时候早晨事儿也不多。”

“那出发吧?”元午说。

“……好,”林城步站了起来,看着元午进船舱把东西收拾好拿了条毛巾擦着头,他又很谨慎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

“你怕死吗?”元午回过头问他。

“怕得要命,特别怕。”林城步说。

“我也怕,”元午说,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毛巾遮掉了他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他的声音很低,“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听了这句话,林城步才确定了元午记得早上的事。

“你……早上……呃,”但要想谈论这件事,还是让林城步很难开口,对于他这种书没怎么念好的人来说,想要有技巧地问出这种敏感的问题,简直比背菜谱还难,“我是说……你……”

“你母语是什么?”元午问。

“啊?”林城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中,中文啊,普通话。”

“没听出来呢。”元午说。

林城步吸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个油,看到没,这人又噎你呢,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管他是不是他,不管他是谁,噎你这一点都是标配呢……

“你早上是想自杀吗?”林城步用清晰的母语问了一遍。

“是。”元午把毛巾扔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弯腰拿了钱包走出了船舱。

“为什么?”林城步追问。

“不知道,”元午回答得很干脆,“我不知道,我就是……想。”

“你不是怕死吗?”林城步继续追问,多么熟练的母语。

“是。”元午说。

“那为什么又想死?”林城步盯着他。

“因为就应该是这样。”元午转身往码头那边走了过去。

林城步没有再问下去,感觉元午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跟在元午身后,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要是好好学习就好了,考个大学,学个心理学什么的,没准儿还能推断一下元午的想法。

现在自己这种文化修养就够看个微信谣言的状态,就算想去自学估计都够呛,之前他找过心理医生,人家说需要跟本人谈过才能判断,但也跟他说了一些,别说听懂,他现在连记都记不清人医生都说了什么。

一个文盲迷弟的悲哀。

上车的时候,林城步发现车的轮毂上又插满了草和野花,连车前脸也插了不少,大头的艺术修养真是越来越高了。

元午上车之后还是老样子,往车座上一靠,偏过头看着窗外出神。

林城步把车窗放下来,他很喜欢开着车的时候外面吹进来的凉爽的风,当然只限于乡下,市里要放了车窗,到家他都觉得自己的脸是磨砂的。

元午把拿在手里的帽子戴上了,又从兜里拿出口罩。

“是不是风太大了?要关窗吗?”林城步问。

“不是,”元午戴上口罩,“习惯了。”

习惯了。

谁的习惯。

元午没有这个习惯。

元午对人有距离,冷淡,但却从来不回避任何的目光,可以冷漠而嚣张地面对任何探究而全不在意。

他身边有结界,但从来不遮挡自己。

车开出了沉桥,今天不是周末,而且天气已经没有了前阵的炎热,来沉桥的人很少,路上只看见了几辆农用车和班车。

班车都开得很狂野,从旁边超过去的时候林城步都有种自己车要被带跑偏的错觉,所有班车司机都有一颗想要摆脱地心引力冲向天际的飞行员之心。

“弄点儿音乐听听。”元午说。

“哦,”林城步看了他一眼,“想听什么?”

“你不是我男……”元午半眯着眼看着窗外。

“对我是你男朋友,”林城步伸手按了一下cd机,“我车上所有的碟都是你爱听的。”

“我好久没听音乐了。”元午说。

“我也很久没听了。”林城步说。

cd机里有碟子,是多久以前放进去的林城步已经不记得了,从元午变成这样之后他就没有再听过这些碟。

虽然他并没有跟元午一起听音乐的经历,但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元午平时会听的歌,他就不敢再听。

这么久了,碟子还能放出声儿来他都有些意外。

音乐响起,前奏过后,元午跟着音乐轻轻唱了一句:“feel……Icanfeelyou……thebliss,yourkiss……”

林城步的眼睛猛地有些发酸,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几下。

“我的衣服你还没还给我。”元午说。

“不还了,”林城步说,“我要了。”

元午转头看了他一眼。

“要不拿我衣服跟你换?”林城步又说。

“算了。”元午闭上眼睛。

车开到了市郊,要去北郊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废弃工厂要穿过市区,林城步看了元午一眼:“安全带。”

“嗯?”一直闭目养神的元午睁开一只眼睛。

“副驾不系安全带也扣分呢。”林城步说。

元午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拉过了安全带,准备扣上的时候他顿了顿,把卡扣拿到眼前看了看:“你这车是不是没姑娘坐?”

“……就我妈和我姐,”林城步看了一眼卡扣,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坐得少。”

“弄个jī • jī卡扣在这儿你妈居然没抽你?”元午把安全带扣上了。

“多拉风。”林城步说。

元午没理他,把车窗关上了,车一开进市区,空气就开始变得有些发灰。

林城步打开了空调。

“我为什么不记得这东西呢?”过了一阵儿元午问了一句。

“什么?”林城步愣了愣。

“这个jī • jī,按说男朋友的东西我应该有印象吧。”元午扫了他一眼。

林城步心里有些紧张,心跳都有点儿加速,撒这么大的谎还真是需要个强大的心脏,他清了清嗓子:“你连我都不记得了。”

元午沉默了一会儿:“也是。”

林城步松了口气,刚一紧张差点错过了转弯的路口。

车在路口停下等着左转灯亮的时候,元午又偏过头问了一句:“那咱俩上过床么?”

咱俩上过床么?

咱俩上过床么?

上过床么?

上床?

上床!

林城步吓了一跳,往油门上踩了一脚,还好挂的是空档,发动机嗷了一声之后他低头一通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