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归刚一接通电话,便听见里面陈见月焦急的声音。
“你说。”他正色。
“有个学生突然联系不上了,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她今天有没有出你们园区的记录,她叫刘文珊,就是这批实习生里的一个。”陈见月快速把相关信息报给他。
“好,你先别急,我马上找人查,十五分钟内给你消息。”
傅云归安抚她,挂断电话后立刻联系了保卫部门。
云想药业每个门都有人脸识别系统,如果刘文珊离开了园区一定会有记录。
十分钟不到,傅云归回复她刘文珊今天没有出园记录,应该还在园区里,他们现在已经在派人找了。
陈见月不放心,思之再三还是下楼开车赶去了云想药业。
陈见月赶到时傅云归已经先一步到了,见她风尘仆仆赶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裙子,立马脱下风衣披到她肩头。
“刘文珊呢?找到了吗?”陈见月顾不得其他,着急地问。
“园区里能藏人地方不多,保卫已经全部出动在找了,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这种时候陈见月怎么可能坐得住。
“我也去找吧,多个人多份力。”
陈见月往以前来过的实习生楼那边走,她对园区的环境不熟,盲目瞎找没有意义,刘文珊到云想的时间不长,跟她最熟的还是她室友。
陈见月找到另外两个实习的女生,问她们刘文珊平常的活动空间。
两个女生想了一会儿,说她们平常都是四点一线,制药车间、实验室、食堂和宿舍,都是一起行动,实在没有其他的了。
陈见月问傅云归,这四个地点附近有没有什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傅云归想了一下,食堂旁边有一个用以消食的人工观景湖,湖边水草很深,人藏在里面不易被发现。
陈见月赶紧往人工湖的方向去,她打开手机手电筒,仔仔细细搜寻着。
傅云归没有阻止她,也打开手电筒跟她一起拨开岸边的水草寻找。
灯影晃动时,余光处,傅云归捕捉到一瞬细微的反光,他凭着感觉摸索过去,脚踩在石头上,半踏进冰冷的湖水里,拨开木拱桥下横生斜溢的半人高蕨类植物,终于在桥洞下找到了缩在里面哭泣的刘文珊。
云想药业的工牌上有一条反光带,刘文珊用手攥着,只露出了一小点。
“找到了。”傅云归说。
陈见月闻言迅速赶过来,把刘文珊从桥洞里拉出来。
“没事吧?”她低下头看她,担忧地问。
陈见月找到她第一件事不是责怪,而是关心,刘文珊绷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
“老师……对不起……”
其实刘文珊不是故意要躲起来的,只是习惯了难过的时候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她每天从这里经过,知道过了饭点附近就不会有人,而桥洞下有一块大鹅卵石可以坐,周围又有水草挡着,这才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宣泄基地。
刘文珊的家庭条件一般,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本来日子过得还可以,可是今年她父亲做生意失败赔了很多钱,母亲想让她毕业后立马回家工作帮忙还债。
刘文珊交了一个男朋友,男方目前在南苏读大四,他想让刘文珊跟他一起考研,考到同一个大学结束异地。
刘文珊本来也打算跟他一起考研的,可是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她实在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准备,就算考上了,她大概率也无法安心去读。
男友看出了她的动摇,告诉她家里的窘况不是她造成的,她应该多为自己考虑,就算不考研去工作,钱也不要全给家里。
刘文珊知道男友的话并非毫无根据,可她又不愿相信从小把她养大的父母会这样算计自己,所以他拿男友的话去质问父母。
父母勃然大怒,大骂她是白眼狼,说她男友不是好东西,是想阻止她把钱贴给家里,以后结婚好谋取她的财产,占她的便宜,命令她跟男友分手。
刘文珊分不清谁说的是真的,跟家里大吵了一架后男友也让她做决定,她实在太痛苦了,所以才会躲在这里哭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见月不是判官,断不了对错,只能尽量去安慰开导她。
“人生有时候就是要做一些决定,一段关系,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及时抽身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我们都是独自来到这个世界的,习惯独立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无论如何,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所以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
刘文珊吸吸鼻子,擦掉眼泪,“陈老师,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陈见月摸摸她的头,把她送回寝室,让她以后想要倾诉的时候随时联系她,千万不要这样一个人躲起来了,也请她室友平时帮忙多注意一些。
离开云想的宿舍楼后,傅云归看着她疲惫的身影,“我送你回去吧。”
陈见月没有拒绝,这一晚上心情像坐过山车,她是真的累了,没有力气了。
“嗯。”
从云想回市区的路上,陈见月想起要交代他的事,“傅总,这些孩子年纪小遇事容易钻牛角尖,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以后还要麻烦云想这边按时查寝,关注学生的行动轨迹,加强实习生日常管理,有事及时联系我。”
今天晚上这件事确实是云想这边管理不严,作为云想药业京南分公司负责人,傅云归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抱歉,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他向她承诺。
到达陈见月家楼下后,傅云归把车停稳,陈见月打开车门,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还给他。
“谢谢。”
傅云归从车头边绕过去,接过,将衣服挂在手臂上,“你刚才说的也是你心里的想法吗?”
昏黄的路灯下,他站在秋风里,影子被拉长。
“什么?”陈见月没反应过来。
“一段感情,不舒服,就抽身。”
陈见月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反问:“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傅云归摇摇头,“我只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一旦感情能够建立本身就很不容易,遇到问题更应该积极去解决,这不是妥协,不是软弱,而是珍视。”
是这样吗?
陈见月不知道。
也许傅云归说得对,只是陈见月习惯了用逃避去解决问题,比起可能受到的伤害,她宁愿缩回壳里逃得远远的,她总是想做先走的那个。
“也许吧。”
她不置可否,转身往单元门里走去。
“陈见月……”傅云归叫住她,“晚安。”
陈见月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看他。
晚安。
她在心里说。
周六上午,陈见月一觉睡到了九点半,而十点钟联谊就开始了,吓得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死了死了要迟到了!
联谊的场地在市郊一个很有名的风景区,叫明镜湖,离京南大学不远不近,那里还有一个商业露营基地,一到周末就有很多人。
陈见月一边刷牙一边拿手机给易本正发消息,想让他待会儿帮自己打个掩护,她收拾好立马就过去。
打开手机才发现,易本正八点的时候就发消息问她今天怎么过去,要不要一起。
陈见月咬着牙刷双手敲字回复:“不好意思我刚醒没看到消息,你到了帮我观察下情况,看看点不点名,我尽快过来,感谢!”她发了个“抱拳”的表情。
消息发出后没多久,易本正回了个“OK”的表情。
陈见月随便套上一件小西装和牛仔裤,头都来不急梳,用手指扒拉两下别个发箍就出门了。
汽车发动,一路油门,终于在十点一刻的时候赶到了联谊场地。
那是一块临湖的绿茵草地,周围有山有水有树林,陈见月到时,他们第一轮自我介绍环节已经结束了。
陈见月狗狗祟祟地混到易本正边上,小声问他:“点名了吗?”
易本正摇头,“没有。”
陈见月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转念一想,不点名的话,那她岂不是可以不用来?
顿时又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忙慌出门了,应该先等易本正反馈情况再看的。
算了,来都来了,那些小点心看着还怪好吃的,就像胡老师说的吧,当来吃自助餐的。
陈见月早上起得仓促没来得及吃早饭,趁着工会主席拿话筒在前排发言的空挡悄悄摸了几个圆面包塞进嘴里。
“吃吗?”她顺了一个给易本正。
“我吃过早饭了。”易本正说。
手拿过的面包也不好再放回去,陈见月干脆又吃了一个。
虽是秋日,但今天是晴天,温度还不低,陈见月穿着黑色的小西装,没一会儿便觉得热了,额角直冒汗。
“她怎么还没讲完?”陈见月抱怨,问易本正,“这附近有卫生间吗?”
易本正给她指了个方向,“那边有。”
“哪儿?”陈见月张望。
“那边,湖东边。我带你过去吧。”他说。
“咱俩都走了待会儿被发现怎么办?”陈见月担忧。
“没事,反正一会就回来,难道还不许上厕所吗?”
易本正很坦荡,一点都不担心,大咧咧往卫生间的方向去,陈见月看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就也跟着去了。
那个公共卫生间的位置很隐蔽,在湖东边的树林里,没人带着还真不好找。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卫生间?你以前来过?”陈见月问他。
“工会每年联谊都在这里。”他回答,“你快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陈见月哪好意思再麻烦他,向他摆摆手,“不用,你回去吧,我认得路了。”
与此同时,宽广湖泊的另一边,云想药业的创始人云有让看着十米开外的外甥一竿接一竿地上鱼,酸得连嘴里的口香糖都变了味道。
“今天这湖里的鱼遇见你真是倒了霉了!”
云有让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虽已年过不惑,但看起来还跟三十几岁一样,有点曾经流行的雅痞大叔的意思。
“那怎么办?我放回去?”傅云归站起来收竿,作势要把水箱里的鱼倒回湖里。
云有让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哎,你别!”
发现傅云归是在耍他,气得用手边的鱼食砸他,“臭小子!”
傅云归笑着把鱼从钩上拆下来,丢到水箱里,“我去趟卫生间,你帮我看会儿竿。”
云有让拍拍手上的鱼食,架好鱼竿,没好气,“我也去!”
傅云归和云有让一前一后往湖东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还未待走近,远远便看见陈见月从里面走出来。
“那不是……”
云有让话没说完,便见一个男人等在卫生间门口给陈见月递了张纸让她擦手。
“咦,你怎么没走啊?”陈见月正在甩手上的水,顺势接过来。
“等你。”易本正说。
陈见月擦完说了声谢谢,“等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迷路。”
易本正没接话,只说:“走吧。”
陈见月便跟着他一起走了。
云有让看完这一幕,十分同情地拍拍傅云归的肩膀,叹气摇头,“小子,你要加油了啊!”
傅云归拨开他舅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
傅云归沉着一张脸。
“去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