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万保松的询问,傅云归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只是微牵了下嘴角,岔开话题。
“万院长,我们开始吧。”
众人落座,傅云归作为云想药业的CEO,首先对云想药业的基本情况进行了简单介绍。
十年不见,比起当初,他褪去青涩,长成了成熟稳重、独当一面的样子。
看着他在会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样子,陈见月心里没由来一阵酸楚。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嫉妒,可能是自卑,也有可能就是单纯见不得前男友过得比她好,各种感情混杂在一起,还有一些她不愿意承认的后悔。
是的,陈见月后悔,当初说完分手后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她和傅云归是怎么分手的呢?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也糊里糊涂。
那是他们交往的第六天,彼时的他们刚刚经历过灵肉结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如果不是新生要被查寝,陈见月真想每时每刻都跟他黏在一起。
那天晚上傅云归把她送回寝室,负责查寝的学姐们来过以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她想见他。
正好那会儿还没到门禁时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执行力,立马下床穿鞋,跨越大半个学校奔向了国际学生公寓。
早秋的夜晚月色微凉,陈见月披着薄薄的外套,皮肤虽被晚风吹得凉飕飕的,但一整颗心炙热如火。
她掏出手机给傅云归发消息,问他:“猜猜我在哪?”
傅云归从不会错过她的消息,下一秒就问:“你不在寝室吗?”
陈见月抱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你到阳台来!”
二十几层的小高层公寓里,属于傅云归宿舍的阳台灯亮起,他像是有某种预感,拉开窗户往下看时,第一眼便看见了陈见月穿着小兔子睡衣蹦蹦跳跳朝他挥手的样子。
可爱暴击,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等我!”
傅云归等不及电梯,九层楼的距离,他几乎是四阶下一步的速度,迫不及待地奔向陈见月。
年少的爱恋是所有情话的印证:如果是去见你,我一定用跑的,只要是去见你,路上的风都是甜的。
陈见月满心欢喜地等着傅云归来见她,却在这时听见身后有人议论。
“看,那是傅的女朋友!”
“傅有女朋友?我们不是刚开学吗?”
“这个世界总是不公平的,长得帅的人身边永远不缺美女,我上个星期还看见另一个美女来找他,然后那天晚上他就没回来。”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傅是那种很正派保守的中国人。”
“中国有句古话:人不可貌相!我赌傅云归今天晚上又要出去。”
“你怎么知道?”
“拜托!男人和女人夜晚相会还能有什么?”
“嗯……我还是觉得傅不是那种人。”
“打赌?”
“赌什么?”
“你的签名篮球,我赌傅三天之内就会睡到那个女孩儿。”
“成交!”
那是两个亚洲面孔的男生,因为用的是英语交流,所以他们议论时并没有避着陈见月。
可是很不幸,陈见月的英语很好,他们的话被她一字不差地听进耳朵里。
傅云归从楼上下来时在公寓门口遇见那两个人,还点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看他们熟稔的样子,陈见月一颗心直接坠到谷底,方才欢喜到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不知何时已完全垂下,陈见月强忍着颤抖,问他:
“你认识他们?”
也许是还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也许是一路奔下来太匆忙,傅云归没发觉陈见月的异样,随口道:“我室友。”
“轰”得一声巨响,陈见月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骤然坍塌了,可能是对傅云归的信任,也可能是她对爱情傻傻的憧憬。
她忽然觉得无比羞耻、难堪、愤怒,她以为她交付的真心能得到同等的真情,却没想到原来一切都只是玩弄,他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easy girl,用他外国人的那一套!
“阿月……”
傅云归很自然地想来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滚。”
陈见月瞪着他,声音里满是嫌恶。
傅云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她如此抗拒,还是乖乖举起手表示不会碰她,问她怎么了?
陈见月那时候正在气头上,只觉得多站在他面前一秒钟都觉得恶心,冷冷道:“没什么,玩儿够了不想玩儿了。”
转身就走。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傅云归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追上去挡在陈见月面前,浓眉拧在一起。
“你说的玩是什么意思?你和我就只是玩玩吗?”
陈见月当初有多上头现在就有多破防,因为自己受了伤,所以就要用最恶毒的话语刺向那个罪魁祸首。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陈见月夸张地怪笑,“看你有点姿色逗逗你罢了,你不会还当真了吧?”
她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又强调:“傅云归,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再看见你,永远!”
这一次,傅云归没有再阻拦她。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余光处,他似乎捂住了胸口,低下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可那时的陈见月完全被羞愤冲昏了头脑,只觉得他在演戏,还在心里暗骂:装什么装,死渣男!
一顿操作猛如虎,把人踹了以后,陈见月一连几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每天一回到寝室就躺到床上呜呜地哭,眼睛都哭肿了。
室友安窈见她如此伤心,劝她要不然去找傅云归聊聊,万一是误会呢?
可是陈见月拉不下脸,那天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现在实在没脸再回去找他,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误会了他难道没长嘴吗?不会解释吗?这么多天了连一条挽留的消息都没有,摆明了就是心虚。
陈见月白天拒绝得硬气,到了晚上又很没出息,甚至还找借口帮他开脱。
毕竟在国外Date文化很普遍,爱才是稀有难得的,是不是在他的视角里自己才是奇怪的那个?
陈见月的脑子很乱,可最终还是压不下心中的不甘,给傅云归发去了消息。
“能见一面吗?”
消息发出去,连续一整夜,陈见月一刻也没敢睡,生怕一不小心睡过去错过他的回复。
可一连十六个小时,那条消息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陈见月就是想帮他找理由也找不到了。
她的自尊心,又一次被傅云归踩在地上践踏。
第二天下午,她气急败坏地冲到国际学生公寓楼下,让宿管联系傅云归下来。这种渣男,就算分手了也该给他一巴掌!
向宿管再三确认后,她才得知傅云归退学退宿的消息,瞬间呆立在当场。
好好好!玩过了就跑是吧!
死渣男,这辈子别让我再遇到你!
怀着对傅云归的愤恨,陈见月封心锁爱,一路硕博,到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南大学稳定下来要开始新生活,结果上班第一个月就碰见这个昔日恋人,今日仇人。她真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了,瘟神都没她这么瘟的!
“死渣男!”
陈见月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骂着骂着又开始胡思乱想。
死渣男当初跟她分手以后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吧?这都混上CEO了,也不知道结婚了没有,哪个女的倒了血霉会嫁给他?
这样想着,视线不自觉落到他置于会议桌上那白皙修净的手上。
竟然没有戒指?
不过没有戒指也不代表没有结婚,没有结婚也不代表没有女朋友,没有女朋友也不代表过得不好,总之看他过得好陈见月就生气!
自己痛苦了好几年才勉强走出来,他凭什么没事人一样过得这么轻松!死渣男!真该死啊!
“陈老师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陈见月正在心里大骂傅云归,冷不丁听到他cue自己,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刚才的会议内容她一个字都没听,现在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
按照惯例,有客来访一般会有招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晚宴设在了云想药业的员工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有一层专门用以商务宴请和接待的包间。
足有一块篮球场大的包厢里放着一张气派的大圆桌,桌上摆着鲜花和餐具,包厢整体装潢是新中式的,古朴经典又简约高雅。
因是私下场合,现场的气氛较刚才在会议室放松了很多,万保松主动向傅云归搭起了话。
“傅总年少有为,行事干净利落,跟我们国内的风格不太一样?”
傅云归自然听得出这番看似寒暄实则打探的话,并不避讳地说:“的确是刚刚回国,对国内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希望以后云想能有机会和京南大学能多多交流。”
见傅云归如此客气,万保松笑起来,“那是自然,互相学习嘛。”
“傅总也是学药学的吗?”
高海见气氛不错,很自然地帮着聊起来,想从专业切入找点话题。
“见笑了,我是商科,对于医药其实是外行。”傅云归浅笑,始终彬彬有礼。
高海情商很高,立马接话,“我本科还是学材料的,跟医药也不怎么沾边,现在网上不都说吗?大部分人的大学专业跟以后的工作往往没什么关系,都是工作时重头再学,傅总您跨界做的这么成功,我要敬您一杯,向您学习!”
他说着,端起酒杯向傅云归敬酒。
出来应酬,在酒局上喝酒在所难免,傅云归应下,白酒入喉,浅尝辄止。
陈见月读研的时候也跟导师参加过几次这种酒局,她知道高海这一带头,马上就会开启没完没了的你敬我我敬你环节。
果不其然,高海酒杯才放下来,云想药业这边跟高海身份相当的主任很快便站起身说了一些漂亮话敬万保松。
一来二去,没几下就论到陈见月头上。
云想的人轮着番来敬她酒,她不好推辞,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她酒量不差,几两白酒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按照酒桌文化,喝了别人敬的酒她也得去敬别人,虽然不情愿,但在高海多次提醒和暗示下,她还是起身往云想那边敬了一圈。
轮到傅云归时,陈见月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傅总,我敬您。”
陈见月喝酒上脸,几杯下肚面颊已泛出绯红,傅云归担心她喝多,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能驳了她让她难堪,只好眉头微皱,嘴唇轻碰了一下酒杯。
“陈老师,你随意。”
看他只浅酌了一点点,陈见月心里生气,心想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我敬你的酒你就嘴唇沾一下,是有多不想喝?
然后愤愤地把自己那杯一口干了。
傅云归见陈见月干了,原本就微蹙的眉头一下子拧到一起。
作为主人,他其实可以不用管对方喝多少,可对方偏偏是陈见月……
他无奈轻叹一口气,只好抬手将自己那杯也干了。
陈见月没发觉傅云归喝完后在场人表情微妙的变化,万保松想起之前傅云归跟陈见月像认识的样子,趁机又问道:“小陈,你跟傅总以前认识?”
这话算是问到陈见月的肺管子上了,她很想说不认识,但这明显站不住脚,只能含糊地干笑两声回到座位上。
可他们显然没想就这么放过她,高海接过万保松的话,“是啊,先前在会议室傅总还知道你的名字呢!”
傅云归见她反感,替她答道:“同学。”
“这么巧?是高中同学?”万保松知道陈见月本硕博都在京南大学,所以没往这方面想。
傅云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适时提起了别的事。
这顿饭最终吃到了晚上七点半,临出发去酒店时,万保松意外接到向海家里的电话,说他的老父亲晚上遛弯时把腿摔了,现在在明海一附院急救。
高海作为万保松最忠实的狗腿子,又怎么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当即让原本要载他们三个回酒店的司机送万保松去明海一附院,他从旁陪着。
下榻的酒店离云想药业至少七八公里,这个地方又没什么公交,陈见月很想说你们把车开走了我怎么办?
未待她开口,傅云归便主动说:“我来送陈老师吧。”
在万保松和高海看来,陈见月跟傅云归认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万保松又急着回家,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在高海的陪同下坐车走了,留下陈见月一个人在云想食堂门口凌乱。
“走吧,我送你。”傅云归让他的司机把车开过来。
陈见月第一反应是说不用,转念一想为什么不用?七八公里的路她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你要送就送好了!
也不扭捏,直接拉开车门坐上去。
一路上,傅云归几次想找陈见月搭话,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陈见月一上车就闭眼假寐,他也只好作罢。
酒店的房间在七楼,到达酒店门口后,她公事公办地道了个谢就准备走。
“我送你上去吧。”傅云归追出来,把车钥匙递给门童。
“随你便。”
万保松和高海都不在,她没必要再对他唯唯诺诺。
傅云归一路送她上到七楼,最终不得不在房间门口停下。
“我到了。”陈见月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好。”他保持着距离,带些克制地说。
陈见月不理他,低头拿房卡刷门。
那门也不知怎么的,刷了几次也没刷开,门锁滴滴地响个不停。
陈见月有些暴躁地使劲去按那门把手,甚至都想用脚踢门了,较劲时,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紧接着,“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寂静无人的楼道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一前一后站着,虽然隔着一拳的距离,却足以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门把手上,交叠的两只手传递着体温,一如从前那样。
陈见月忽然很不甘心,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你却活得像没事人一样,还能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就是记仇,就是恶劣!如果我注定要一辈子活在回忆的泥潭里,那我就要把你也拉进来,大家谁都不要好过!
“你有老婆吗?”陈见月忽然问。
傅云归微顿,回答:“没有。”
“女朋友呢?”
他不解,但还是答:“没有。”
陈见月忽然转头,一把扯过他的西装领带,带着醉意的气息喷薄在他耳畔。
“那……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