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同姬昙音一直赌气没说话的杜麒泽这时骑着马赶过来,停在桓渊背后,不过他也只是看了姬昙音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看着桓渊的背影,冷哼一声,策马前行了。
桓渊自是没有发现背后的一幕,站在姬府门前的他,只顾着遵循太子的叮嘱,与姬昙音和春兰告别。
主仆二人不停道谢。
桓渊辞别她们,翻身骑上自己的马,赶往太子附近。
春兰道:“可惜没见到魏公子,不然咱们还能亲口对他道声谢谢。”
“罢了。”姬昙音扯了扯身上的风氅,心想以后要归还他借她的东西,总是要再见面的。
“桓渊算不算是完成了殿下交代的所有事情?”孙灏骑马回来,停在太子的马车窗前。桓渊不过是他的字,他单名一个灏字。姑母嫁给了太子嫡亲的伯舅、也就是郑国公府世子魏永安。
太子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俊美的容颜露出来。
多日不见太子真容,桓渊忍不住多欣赏了两眼,随后移开了视线。
太子可是个男人啊。但谁让他生得像皇后啊。皇后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被长安百姓称作“人间绝色”
,可不是徒有虚名。
太子掏出帕子一遍遍反复去擦拭自己的脸,他有些洁癖,总觉得面/具容易藏污纳垢,擦一眼便低头看一眼帕子,同时回答桓渊:“还没完。皇妹要是跟你问起扬州的事情……”
“扬州没有什么好玩的,公主不必为没有去成而感到遗憾。”桓渊对答如流。
太子伸手拽上窗帘,翻书一样把他的脸隔绝在了自己视线之外。
飞霜殿
皇帝褚厉翻阅着扬州薛让之事的案卷,时不时瞟一眼侍立在跟前的太子。父子二人久别团聚,照理应该相拥相携、寒暄说笑才是。可自太子进殿,皇帝只说了一句“回来啦”。即使是听太子对案件的陈述,也只是偶尔点一下头。惜字如金。
太子料想,自己的父皇,可能是知道了一些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父皇不开口,他自是不能先开口,不然只会火上浇油。
皇帝是个急性情的,过去很多时候忍受不了太子的温吞,今日也是一样,等不及太子主动开口,自己便合上案卷问道:“扬州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当初不让你去你非要去,去了还乐不思蜀。”
太子从容答道:“父皇刚及冠的时候,已是战功赫赫,威名早已传遍天下。儿臣及冠之年,却一事无成。儿臣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本事,只有学习古代圣贤,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身为太子,儿臣也更应该出去走走,体察民情。”
皇帝鼻端哼了一声,听儿子说起这份觉悟心里自是欢喜,只是想到暗卫探查到的一些情况,又不得不对太子板起一张脸。
知子莫若父,当初他主动请缨要作为巡按使秘密去扬州调查薛让之事,皇帝就知道他“别有所图”。
果不其然。去了扬州后,他借宿在姬家,一边查薛让之事,一边在查“韩王遗孤”。至于有没有好好“体察民情”,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韩王褚殷是皇帝褚厉的异母兄弟,皇位争夺失败被囚禁,不久韩王妃临盆产下一名男婴,韩王党羽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将韩王的亲生儿子秘密送出长安,到了扬州。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仅登基前跟随在褚厉身边的几个心腹旧臣清楚,褚厉没有对太子提过。若不是暗卫回报太子在扬州秘密寻找一个老妇人,此人种种特征都指向那孩子的乳母,褚厉压根不相信太子也知道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儿子去调查这件事情目的是什么。
太子是褚厉唯一的亲生儿子,还是最爱的女人生的,褚厉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要。他们父子之间并没有猜忌,他不给儿子好脸色,是想要批评儿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及对外面的世道无知无畏。
褚厉戎马半生,创造了大越开国以来历代皇帝不曾有过的伟绩:征服西羌,一统山河。他知道接下来应该休养生息,稳固社稷,打造太平盛世,这可能需要几代帝王的励精图治,所以更注重培养太子文治。
至于武功,太子本身对习武不感兴趣,喜欢看兵书,过目不忘的本事随了皇后。到底没有上过战场,所以在褚厉这个父亲看来,儿子看再多兵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在儿子离开长安的这些日子。他这个父亲寝食难安。特别是听说薛让设埋伏企图杀掉朝廷巡按使之后,有些后悔从前没好好按着太子练武防身。在得知太子调查韩王遗孤和抱璞居主人碰面之后,更是忧心如焚,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马上下了急诏,要他立刻返回长安,又调动十六卫中的五卫兵马前去保护。
太子回答完后,褚厉一直没说话,一瞬不瞬地看着儿子。显然,儿子没有将调查韩王遗孤之事如实招来的打算。他又低头去翻手里的案卷:“接着说薛让的事。”
太子接着说起自己对扬州姬家男丁的处置。
“你对姬家的人,倒是很不错。”褚厉这回彻底合上了案卷,丢到一边,严肃的面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仿佛洞穿一切。
太子明白父皇已经看出了他偏袒姬淙的私心,没有自乱阵脚,很坦荡地说:“据儿臣观察,姬淙心思单纯,对朝堂之事漠不关心。念在姬家两名男丁尚在军中为国效力,上面又有六十高龄的老太太,儿臣便私自做主,暂时留他在扬州支应门庭。于私,也是还他在扬州期间对儿臣的相助之情。当然,最终如何处置他和姬家其他男丁,还需父皇定夺。”
褚厉疼他爱护他都来不及,哪里会真的处置姬淙打儿子的脸。只是扬州和回长安的一路发生的与太子有关的故事,都在褚厉的掌握之下。这些故事里,总有一个女子的影子。褚厉不得不怀疑太子是春心萌动,不可自拔。便要试他一试,于是绕开御案到了太子身边。
“朕听说,你在观音山上英雄救美。有没有这回事?”
太子本想否认,但知道一切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线,只能是点了点头。
万万没想到父皇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如堕深渊。“人家被你看过了身子?”
太子张了张口,顶着滚烫的耳根,快速组织好语言,从容回答:“她中了毒,儿臣只想着救人,所以给她肩上的伤口上了药,只是……”努力想证明自己没有看不该看的,他委婉地强调了一下,“只是给她肩上的伤口上药。”
褚厉盯着他有些泛红的耳根,笑着问:“霁临不是她的未婚夫君吗?怎么没有让霁临来上药?”
“父皇为何有此一问,即便他们有婚约,霁临给她上药也不妥。”
“那你上药就妥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更何况,霁临当时不在山上。”
褚厉似笑非笑:“那回长安的车马故意绕道姬府是怎么回事?”
“姬府门前那条巷子僻静少人,儿臣不想让百姓拥道围观。”
“哼——”褚厉转身从御案上抽出一张厚的折子扔给他。“姬家祖上和她母族吴氏祖上朕都派人查过了。她本人也算是知书达礼、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除了爹是个迂腐这一点朕不喜欢。”
太子翻开折子,里面的内容都是关于姬昙音的,他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故意装出一副不懂父皇意思的样子。
“你是朕唯一的儿子,只要你开口,朕都会尽力满足你。她和霁临还没成亲,就被你看过了身子。此事若传了出去,她要如何做人?即便旁人不知,她被你看了身子,就是你的人。你若是喜欢,朕可以给你弄到身边做个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