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太子弯腰,伸手将帕子捡了起来。见是自己那块,顺手收进袖里,递了一块新的给她。

眼前这魏公子的声音和梦里那个声音太像了,因为魏公子是太子的表兄弟,所以嗓音也像么?姬昙音愣了片刻后回神,不好意思接新的帕子,指了指他的衣袖:“那块旧的给我,我会亲自洗干净还给公子。”

他顺从地把新的收回去,旧的给她,同时又问了一遍:“脑后,还疼吗?”

“好多了。”

“事已至此,姬小姐再怎么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如今踏上的,是一条不能向扬州回头的路。姬小姐牵挂老夫人,老夫人也会牵挂姬小姐。让姬小姐离开扬州,也是老夫人心里的意思,她希望你安好。其实你在她身边,会让她比见不到你要更加煎熬,因为她也把你看得比她自身重要。所以姬小姐这一路应该好好吃饭,睡觉。回长安后也是一样,把自己照顾好,常给老夫人写信,不要让她担心。他日,一定会有再见老夫人的机会。”

“嗯,谢公子宽慰。”

太子看着她渐渐明亮的双眸,想到明日到洛阳便换上陆路,车马日夜兼程,大概是再没有像今日这样相处说话、近距离看彼此的机会。

拿出从长安出来时元序给挑的那枚玉佩递给她:“叨扰姬家多日,这枚玉佩就作为感谢之礼,还请姬小姐收下。”

长安姬家虽不富裕,好歹是在天子脚下。姬昙音年幼时和母亲一起进过宫,长安世家贵族众多,她在长安生活也经常出门买文墨用品,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一眼就能瞧出他递过来的这枚玉佩价值不菲。

魏氏这种家族的人物,佩这种玉又有什么稀奇的。姬昙音并不伸手去接,摇头:“太贵重了,昙音不能收。”

太子扬唇:“姬小姐生活在长安,我也生活在长安,以后一定还有相见的机会。我最不喜欢欠下人情,你若不收,回长安后,我一定亲自再去府上送礼致谢。你若收的不安心,大可视作代我保管此物。日后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拿此物找我。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尽自己所能为你办到。”

爹不得圣心,此前谏言就得罪过皇后。想到梦里被抄家的场面,姬昙音不由感到后背发凉。他是郑国公嫡孙,皇后外戚,魏氏在朝堂举足轻重……这信物收了也好。

她环顾四周,一双澄净水润的眸子牢牢盯住他,接过玉佩道:“多谢公子,其实,我见公子第一眼就猜到了公子的身份。”

“哦?”太子很是意外,自认为这些日子隐藏得很好,难道还是被她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成?

“公子乃郑国公嫡孙,是也不是?”

“哦……”太子低头一笑,轻轻点头,状似承认。清了清嗓子道:“那……以后你可以拿着这个玉佩去郑国公府找我,管家问起只用说:你要见这玉佩的主人,它的主人也是给你玉佩的人。”

“多谢公子,我记下了。一定妥善保管此物,帕子也一定会洗净还给公子。”

太子展开笑容,欣赏起她脸上那副认真的模样。没有施朱抹粉的脸白皙干净极了,秀丽的耳垂上只有穿耳的细孔,没有任何珠玉饰品点缀,同样干净。

姬昙音回避太子的视线。

太子意识到自己盯着姑娘家看得过久,也移开目光去看河上的星月。

今夜,不知道是月色衬了人,还是人衬了月色。良辰美景不过如此。

楼船抵达洛阳的时候,比太子预计的还要早了一个时辰。

皇帝早已秘密派了两卫驻在洛阳接应太子,两卫先与楼船前探路的右领军卫汇合,得知太子不愿扰民,已是尽力将迎接仪式从简,亦不敢大声称呼,并按右领军卫传达的意思只称呼他为“公子”。

太子一行人先上了岸,换上了车马。伪装成水手和船员的禁军全部换回了战甲。

有人过来告知姬昙音和春兰两个被分了一辆单独的马车,请她们下船。

上马车前,看见马车前后站立的禁军,主仆二人有些傻眼。

目及之处,皆是穿着铠甲的将士。

二人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持剑走到跟前:“这位便是姬小姐吧,请上马车。”

春兰吓得不敢说话,紧紧抓着姬昙音的胳膊,又用自己的胳膊不停蹭她,示意她赶紧上马车避避这些粗犷的武将。

恰巧桓渊这时走了过来。

两名身穿铠甲的壮汉见状,抱拳离开了。

不难看出,他们对桓渊态度的恭敬。

桓渊脸上堆着笑容,站到两人跟前:“姬小姐不用害怕。这些都是朝廷派来接应护送咱们回长安的将士。姬小姐先上马车,我一会叫人送餐过来,休整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咱们就又要开始赶路了。”

护送咱们?姬昙音追问了一句:“他们是朝廷派来接魏公子的人?”

桓渊笑了笑,只道:“等回到长安,姬小姐很快就什么都明白了。”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押送薛让等重犯的货船也顺利抵达洛阳。

洛阳短暂修整,队伍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路上,春兰总是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偷看,恨不得将整个脑袋探出去。

途中好不容易停车休息,春兰马上溜下马车四处张望,回来忍不住对姬昙音说:“小姐。这些穿着铠甲的,可不只是普通的士兵,奴婢瞧他们训练有素,十分警惕。刚才奴婢见他们的将领对那魏公子点头弯腰的,态度非常恭敬。你说魏公子该是什么身份啊。”

姬昙音堵住她的嘴:“他是什么身份,都与咱们无关。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免得被人听见,他若真来头不小还不想让人知道,咱们在这里私自揣度,就算不得罪人,叫人听见了也不好。”

“殿下找我?”桓渊站在马车窗前,低声问。

车窗窗帘被掀开,太子在里面冲他招了招手。

桓渊把耳朵贴过去,听罢太子吩咐,不情愿地皱起了眉头:“她是霁临未过门的妻子,殿下为何总要我去?我看霁临也真是的,这些天对她不闻不问的。难道这小两口闹了别扭不成?”

“你不愿去就罢了。”

“去,我去。殿下吩咐,我岂敢不去。”桓渊转身往姬昙音主仆二人的马车走去。

“姬小姐,明日就到长安了。队伍正好顺道路过姬府,那时我会来请姬小姐二人下马车。”

“有劳。”

“姬小姐主仆二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我开口。我不在附近,也可以对外面这些人说。他们会帮忙置办的。”

“我有一事!”春兰抢在了姬昙音开口道谢的前面。

“桓公子,我们从扬州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包袱,可否帮忙为我们小姐置办一身衣裳?”

桓渊笑道:“当然可以。”

春兰补充:“最好是让我亲自去为我们小姐挑,我们小姐偏瘦,我怕旁人挑的小姐穿着不合身。”

姬昙音在背后揪了一把她的衣裳,难为情地开口:“不用。”

“不妨事,路过集市,我会来叫你去采买。”

“太感谢了!”

桓渊一走,姬昙音便道:“明日便到长安了,我不用换衣裳。”

“如何不用?”春兰道,“小姐的月信一向准,奴婢每个月都记着,按日子推算,应该是今日,可是到此时还没有,奴婢怕晚上到了,所以得去集市上给小姐买好月布和衣裳。”

姬昙音不再说什么。

桓渊回到太子身边,如实禀告说春兰想要亲自给她家小姐买衣裳。

太子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问:“最近的集市距这里有多远?”

“最近的?不顺路,四十里外。顺路的,还要往前走百里路。”

“绕道去四十里外的,车马到城郊歇息,你带着春兰入城去买。”

“……”桓渊无话可说了。怎么这姬小姐不像是杜麒泽未过门的妻子,倒像是未来的太子妃呢?回长安明明也不路过姬家,太子殿下非要让车马改道从姬府门前经过。还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桓渊抱臂站在店铺门前,久等春兰不至,干脆迈步走了进去。

“没有月布卖吗?”

“没有。小店只卖衣裳,姑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吧,那东西还要出门买。咱们小集市没有卖这东西的店铺,咱们这的姑娘都是自己买了布自个儿做的。”

“那你有没有做好的?我此时急需,可以给你银子买下来。”

恰巧就听见了老板娘和春兰这一番对话。

“有。”老板娘钻进里屋,不一会儿手里揣了东西出来,“只有一条了。”

“啊?”春兰接下道,“我身上没有银子了,外面那个是我们主子的朋友,老板娘直接向他报账便是。”

桓渊匆匆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桓渊没有说话,春兰有些纳闷。进城的一路他废话不断,出城时就成了哑巴了。只买了一条月事带,春兰脑海里忙着想各种办法,也是一言不发。

太子见桓渊回来,问道:“买完了?”

“嗯。”话多的桓渊一个字敷衍了太子。

太子觉得他不对劲儿。

赶了五十里路,天黑了,车马停在山林歇息。

太子下了车,瞭望了一会长安的方向,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上刚好下来一名女子,在向旁边的士兵询问什么。问了一个士兵好像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又去问下一个人。

太子迈步接近她问:“春兰,你在忙什么?”

“我……我在借针线。”

“针线?”太子惊讶,针线不是用来缝衣裳的吗?笑道:“那你怕是借不到的。他们都是行伍之人,随身只佩刀剑,怎么会有针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