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忽然传来“嗵——”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坠在地上。
桓渊愣神的间隙,面前的男人已经冲了出去。
门被推开,姬昙音倒在地上。
魏朔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已是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怎么会这样?”桓渊看见桌上有一碗汤,端起来嗅了嗅,忽然睁大了瞳孔:“公子,这里面有迷药,这是哪个卑鄙之人干的?”
魏朔抬起她的脑袋,手触到一个肿起的包,显然是倒在地上砸的,吩咐桓渊:“去我屋里取药来。”
取完药,桓渊在门外撞见春兰和杜麒泽,愤愤数落起那小丫头:“有人给你主子下药你都不曾察觉?贴身丫头怎么当的?”
这消息对春兰来说,堪比晴天霹雳,她拔腿就往屋里冲。
小丫头哪里知道迷药的事情,只是心疼小姐忙忙碌碌一天晚饭也没吃,去厨房端了些吃的。结果小姐就拿了碗汤,让她把其他菜端下去。她端着小姐没动的菜在厨房外面撞见了杜麒泽。
杜麒泽问她:“渺渺没用晚膳吗?”
春兰点头:“小姐就要了碗汤。”话落看见杜麒泽吐了一口气……
春兰进屋后,桓渊也抬腿准备跟上,一只脚伸进屋里,又转过身看着杜麒泽,纳起闷来:都说了他未过门的娘子中了迷药,这家伙听后竟然还如此冷静,实在反常。
春兰的哭泣紧接着从屋里传来。
桓渊一听女人哭就烦,压制着心里的无名火,大步迈进去,手里取来的药丢向床边哭泣的春兰。
“你家主子又没死,哭什么?她中的迷药,几个时辰过去就好。这些药膏快给她脑后擦擦。”
春兰立刻止住了哭声,抓起药去给小姐抹。
魏朔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杜麒泽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魏朔出门,险些撞上他,见他这副沉静的神色,便什么都清楚了。“姬小姐醒来,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恨你。”
杜麒泽对自己做的决定并不后悔,袖里的拳头渐渐攥紧:“她孝顺善良,一心只想着她的祖母,不知道扬州此时已经不安全了。为了确保她平安无事,霁临只能出此下策。”
魏朔摇头:“扬州不安全,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但我想,祖孙之情对她而言,重于自身性命。而且,这一别,她和她的祖母可能就是永别。如果她不想走,你大可不必勉强她。我可以派一些人留下守护她的安危。”
“不——”杜麒泽果断谢绝太子的好意,“扬州不安全,我一定要带她走。回程路上我会照顾好她,一定不会拖累殿下,请殿下成全。”
魏朔转头走开了。
杜麒泽知道,殿下这是成全自己带上她了。
……
“疼吗?”
迷迷糊糊中,姬昙音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低,很轻,就像是暮春月夜下拂过池塘的风,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同时有只手动作很轻地在抚摸她的脸。
睁开眼睛的时候,姬昙音看见一个身着杏色宫装的姑娘站在面前,微胖的身子,圆圆的脸蛋儿,弯弯的眼睛像两道月牙儿。还不待她开口,这姑娘就笑盈盈地跑去了屋外。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名年轻内侍来到跟前,很是友善地问候:“姑娘的伤疼得好些了吗?”和迷糊中听到的男人声音,并不一样。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这是东宫……”
姬昙音惊坐而起。原来又做梦了。她揉了揉眼睛,感觉身下的床好像一直是在摇摇晃晃的,环顾四周,不是扬州姬家,也不是梦里醒来的样子,完全陌生的环境。这到底是在哪里?
她披衣坐起,脑后一阵被牵扯的疼痛,伸手一摸,原来鼓起了一个包。她弓起腿,把脸埋在膝上,双手抱起脑袋仔细回想昏迷之前:自己喝了几口汤,准备倒一杯茶,伸手的过程中,眼前一黑,向后栽倒了。
一个人影这时晃到跟前,兴奋道:“小姐醒了,快吃点东西。”
是春兰。
姬昙音抬起捂在膝盖上的脸,疑惑地询问春兰:“喝了那汤后,我好像晕了过去,不省得之后发生的事,我们这是在哪里?”
“船上。”春兰咬着唇说,赶紧将一勺肉粥喂到她嘴边:“小姐昏迷了快一天,一定饿了,先吃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再说话吧。”
“回长安的船?”姬昙音不吃,两行清泪瞬间从眼里溢出,“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
春兰垂下头,手里的汤匙不断搅动起粥。
“你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就不会进食。”
“其实,奴婢也是听桓公子说的……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望无际的水面不知何时爬起了一轮月亮,照着向北驶去的楼船。东南方向半里之处,一艘小船顺风快速而来,接近楼船,小船来人将密信递予楼船上的水手,水手转身往二层去。
桓渊敲了两声门,得到里面男人的回应,进入。
太子正在练字,听到脚步声顺手就卷起了桌上的纸张,但桓渊还是眼尖地发现他像藏什么东西一样迅速地先收了其中一份,收完才不紧不慢地去收另一份。难道太子在临摹前人书法吗?他可是从来没见过太子临摹他人作品。
桓渊自然不敢过问,将手中的密信呈上:“殿下,瓜洲渡口姬大人派人送来了消息。”
太子接过拆开快速览过,信又还给了他。
桓渊不解,追问:“来人还在楼船附近等候,殿下没有什么话要传给姬大人的吗?”
太子道:“信上说,昨夜有人劫走了两名犯人。”
“啊?这些人竟然胆大包天。竟敢在朝廷巡按使和左右武卫的眼皮下动手……”话一出口,桓渊马上感觉不对劲儿,“不对呀殿下,看押犯人的可是左右武卫。他们能得手,该是什么本事啊?”
“熟知水性,水下设了埋伏,劫走犯人后又从水中逃了。长安来的士兵不识水性。”
“那殿下就没有什么话要传给姬大人吗?”
“有。你去告诉来人,让他回去转告姬大人,劫走的人不用追捕回来了,回长安复命要紧。”
“遵命。”
“船行到哪了?”
“借着东南风势,船行得快,马上就到宋城了,照此速度行船,最多两日便能到洛阳。”
太子略一思索,摇头:“摇橹划桨的水手半个时辰轮换两次,加快行船速度,明日夜里赶到洛阳。”
桓渊不解地追问:“殿下是怕扬州那些人追上吗?”
太子没有否认。“扬州恐怕不只薛让的势力。水下设伏从左右武卫手中劫走犯人,此等精通水性的组织,岂是薛让这种庸主能训练出来的。他们已经识破了咱们的把戏,若决心追赶,亦是顺风,且他们精通水性,驾船技术远胜长安的士兵。你亲自去向负责押送薛让的将领传话,同样需在明日夜里赶到洛阳。只要上陆,就安全了。”
“我这就去。”桓渊不敢怠慢,立刻下楼准备快船。
太子将藏起的字拿出来铺开。
月光洒进窗内,烛台的影子恰好落在“济尘”两个字上。太子拿起到手里,又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细细欣赏手里的字,不经意间抬头,目光便循着运河上的粼粼星辉追至水天交接的地方。
又大又圆的月亮悬在上空,四周泛着柔和的荧光,使他恍然想起在观音山上的那晚,月亮没有今夜的大,月色却是一样的清绝。太子止住回忆,收起手中的字画,轻轻推开门。
因为住着太子,二层有很多守夜巡逻的乔装后的禁军。因为太子交代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禁军见到太子,皆只是低首示意。
太子出了门,往右直行,一直走到了接近船尾的那间。伸手准备敲门,手快触到门又收了回来,转身离开。走了两步驻足,见附近没有几个把守的禁军,有些奇怪。便退回来,继续前行,往船尾去。
一男一女面朝运河,身子依在高高的船舷边上正在说话。
正是杜麒泽和姬昙音。
想必禁军被霁临暂时支开了。
他本无意偷听这对有婚约的男女谈话,但是不巧,男子一句拔高的嗓音偏偏闯进他的耳朵:“是桓渊告诉你的吧!呵……他可真是会多管闲事!下药是我不对,但我也是为了你好。渺渺,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扬州、看你处于危险之中。”
女子回答的声音毫不示弱:“你没有资格为我做任何决定。”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没有资格?那谁有资格?安国公世子?”
“我不想跟你吵。霁临,我再告诉你一遍:我要和你解除婚约,与其他人无关,是我自己悔婚,我不想和你成亲,请你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呵……你是把我当傻子。满长安的人都知道,那安国公世子扬言要娶你,听说你与我解除婚约,怕是第二天就要派人上门提亲!”杜麒泽说罢,甩开衣袖,从船的另一侧离开了,没有经过太子这边。
太子拧了下眉,继续站在原地观察姬昙音。
姬昙音此时的心情糟透了。刚被下药带来这船上,和牵挂的祖母分离,醒来又与杜麒泽大吵一架,还莫名被他指责自己是想攀高枝儿。她本不想哭的,可所有的不痛快积在了一起,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赶紧掏出帕子拭泪。
拭完泪发现帕子还是魏公子给的,还没来得及洗净,拼命止住了眼泪。
“还疼吗?”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一惊,帕子从手中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