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魏朔:“……”

他拒绝不了,只能是继续硬着头皮伸手接过来,毫不费力地念完,又顺手烧了。祭文的内容和自己拾到未还的那篇不同,却是一样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伤心涕零。

姬淙感激不尽,临走前又闭着眼睛作揖念叨:“望祖父保佑孙儿能像杜霁临一样光宗耀祖,不奢望中个探花,中个进士就行。”

魏朔再次看他一眼,无声叹了口气。

“原来,今日邀我上山,是为了这个。”离开了姬老太爷,魏朔忍不住说。

“也不……完全是……”姬淙只好对他坦白。

原来昨日他爹携家人一起上山祭拜,他一时大意,忘记代渺渺传达思念了。昨晚睡前他特意看了一遍渺渺写的祭文,好些字不认识。渺渺特意叮嘱他要亲口给祖父读一遍,因为祖母说祖父生前最爱听书,最近还托梦了。

魏朔听罢,灿然一笑。自己的担忧与此同时也没了,他让姬淙原地等候自己,又向上登了一段山路,俯瞰了一会扬州的城池烟火,返回与姬淙会合。

两人在扬州市井转了一转,日落前回了姬府。

魏朔回到东院,恰撞见桓渊端着一碟桂花糕从自己面前晃悠而过。

他唤他的字。

桓渊转头,笑得满面春风:“公子回来的正好,快进屋尝尝这点心。”话落,殷勤地替他开门,请他入内,搬好凳子,又把点心放到他面前。盘子被推到他面前之前,桓渊自己伸手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桓渊好吃在长安是出了名的。

对桓渊不分尊卑的这一举动,魏朔并不计较,因为他知道他在吃的方面忍不住。

“哪里来的?”

“姬小姐给老太太做的。”

在魏朔存了疑虑的目光中,桓渊赶紧补充:“有多的。这是姬小姐送的。”说完,他观察公子的神情,公子垂着眼,神色不明。

魏朔盯着面前色泽诱人的桂花糕,微微抿唇:“姬小姐伤势好些了吗?”

“应该好多了吧,不然哪里有力气做这些。”

魏朔拿起一块准备去咬,听见桓渊这时补充了一句:“姬小姐笑起来时真美,又甜美又温柔。”拿着桂花糕的手停在了嘴边。

“公子怎么不吃了?很好吃的,公子快尝尝!”

魏朔抬眼打量桓渊。

姬小姐对桓渊笑得甜不甜美、温不温柔他没看见不知道,但他看见桓渊此时笑得很是美滋滋。

他继续咬了一口桂花糕,细腻松软的感觉顿时在口中化开绵延,和御膳房做的比起来,更细腻,甜度把握得也更好,一块还没吃完,盘子里转眼只剩下两块,作案的手又在这时伸过来,被他一把拍掉:“给我留两块!”

桓渊嘶叫一声缩回手,委屈的表情像个小媳妇儿。公子打人了,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就为了两块桂花糕。公子可是从来不打人的啊,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公子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审问。

公子用目光审问了自己半天,终于是开了口:“这些点心是姬小姐送给你的吗?”

“是啊。”桓渊有点没懂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面无表情地咀嚼着,怎么目光还是盯着自己,盯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公子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没欺负人家吧。”

“……”

原来是误会自己了。“绝对没有,我还帮了忙呢。今日路过井边,我看见春兰那小丫头打了一桶水,她拎不动,我帮她把木桶拎到了厨房,看见姬小姐亲自在厨房做糕点。”

公子眸子里好像有光芒跳动了一下。

怕公子不信,他又强调:“真是姬小姐亲手做的,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也算是长安的大家闺秀,不应该是下人做吗?”他担心自己的语言表达得不够生动,用手模仿姬昙音的动作:“她先这样,用手,揉那个,揉那个白面团……”

“别说了。”

怎么了吗?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桓渊不死心,又斗胆道了一句:“为了表示感谢,姬小姐就多做了一些送给我。”

说完看着公子闷着头垂着脸把那剩下的两块火速解决掉了。

看来公子也觉得很好吃嘛。好吃就行了呀,公子为什么不高兴啊。

“原话是怎么说的?”

“什么原话?”

公子瞟他一眼,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也没有说清楚的打算。

桓渊只能靠猜,他在脑子里拼命回想。“姬小姐当时说了感谢我,好像……还感谢了公子,说什么,一些点心不成敬意,给我和公子尝尝。”

公子仿佛添了一丝笑容。

真是奇怪,哪句话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似的。

“让你想办法换的银子换了吗?”

“已按公子的吩咐给春兰了。那些调理身体的补品和银子小丫头都收了,收得很好意思,可开心了。”

“嗯?”

桓渊脑子忽然敏捷了起来,公子这声“嗯”,是怪他用词不当。立刻纠正:“我的意思是,这本来是我们该给的,那小丫头没有扭捏推辞,拿到银子时表情像是解了燃眉之急一样。”

“嗯。往后你定时给。每七日给一次,按七日的用度多一点给,给太多我怕人家不收。”

一日下来,春兰真是心疼自家小姐。伤没养多久,身体刚好一点,就想着做些点心去老太太跟前尽孝。

祖孙俩说话,小姐也是从来只说好的,不好的事一个字也不提。不管是自个儿身体的痛苦,还是感情方面的不如意,都默默咽在心中。

这不,忙着忙着,天就黑了。中午没阖眼,自己都感到疲倦不堪,更别说伤势未愈身体尚且虚弱的主子了。

春兰给姬昙音脱去衣裳,看见她肩上逐渐愈合的伤口,才算是从一天积累下来的苦闷中找到了一丝惊喜。不知道那做好事不留名的姑娘让魏公子转交的是什么药,竟有如此奇效。不过伤口还不能沾水,春兰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洗身子。

姬昙音靠着浴桶,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缘故,两眼刚刚阖上,就像白日在长廊一样做起了梦。

“小姐——小姐——”春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使得她慢慢睁开了眼眸。

好模糊啊,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怎么人和物在视线里都是垂直的。

应该是躺着,可是床好硬啊。想坐起来,浑身没有力气,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春兰的喊声还在耳边响荡:“小姐——小姐……放开我……”为什么春兰的喊声如此伤心啊。

她伸手往身边摸索,想抓件物什借力起来,摸了半晌摸到了一片细碎的软物,似是落叶,又像落花。

眼前的朦胧终于是散开了,好多不速之客,原来自己是睡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听到一声粗鄙的暴喝:“贱婢!”

接着便是一脚飞踹的声音和春兰的惨叫。

视线清晰的那一瞬间,她正看见春兰的身子从面前飞过去,摔在身旁带刺的荼蘼中。“春兰——”心顿时像被人捅了一刀,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

“把那贱婢拖出来打!”踹了春兰的罪魁祸首弯腰擦了擦乌靴,恶狠狠地下令。

两名吏卒冲上前,把已经晕厥的春兰从荼蘼刺丛中拽出来,粗暴地扔到地上,碗口粗的棍棒重重下去,春兰被打醒,喷了口血。

“不要打了……”她哭喊着,嘴里不停求着,嗓子撕扯得要开裂一般。但是嘶哑的声音一出口就淹没在了棍棒声下。她用尽了全力扑上去护住春兰,后背挨了一记棍棒,当真是皮开肉绽的滋味。春兰挨了那么多下,该有多疼啊。

“拉开她!”

“拉不开就一起打!”还是那罪魁祸首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紧咬着牙,已做好被打死的准备。又是重重的一棍子,这一下五脏六腑都要裂了。

“停!”罪魁祸首令下,有一瞬的安静,就连她身边的吏卒都不敢大声呼吸了。

接着,响起几声急促的脚步,以及罪魁祸首谄媚讨好的语声:“殿下万金之躯,怎么来了这腌臜之地?微臣奉旨抄家,可这些罪眷不服命令,微臣让人教训一下。”

原来有人来了。

被称作“殿下”的人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不知道是谁的,倒是罪魁祸首喝叱的声音紧接着再次响起:“大胆贱婢,还不爬起来跪迎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