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魏朔盯着看了一瞬,犹豫着,红着脸把手伸过去,小心拾起紫玉丸,重新塞进她嘴里,又给她喂了一口水,她有了一点反应,呛得咳了一下,把水和紫玉丸都吐了出来,胸前濡湿一片。

魏朔再次从她身上拾起紫玉丸,准备继续给她喂药,可就在此刻,他想起了儿时。

那一年,生了他后一直未孕的娘突然有了身孕,后来侍女们都说娘要给他添个弟弟,可谁曾想还不到一个月,弟弟就离开了娘胎。娘伤心过度,身体无比虚弱,婢女喂药不进,他爹就用嘴亲自给娘喂药。

荒唐!他怎么可能亲口给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喂药!赶紧斩断了这个念想,他掏出随身的金错短刀,用刀柄把药捣碎了,放在手心,倒上一些水溶解,再用手堵住她的嘴喂给她。

怕她呛着,他把她扶起来,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手紧紧堵住她的嘴。

这一次,她终于咽了下去。

他翻开手掌,沾的也不知道是没喂进去的水还是进了她口里又出来的水。

“公子。”越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接到淮左郡王的消息时,越茗一刻不敢怠慢,不料赶来竟看见难以置信的一幕:那女子上半身倚在公子左胸前,公子一手托着她后脑,一手捂着她的嘴巴。虽然两人衣裳齐整,但一眼看去,孤男寡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旖旎氛围。

但真正让越茗难以置信的是,公子何等身份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给她喂药,她是什么身份啊。

“你来吧。”魏朔一动不动,若无其事地说了这句,捂住她嘴巴的手拿开,悄悄握成了拳头。

“是。”越茗走过去,从他怀里接过姬昙音。

“姬府的人很快就来了。记住,她的伤口是你给清洗的,药是你上的。你家中行医,上山采药遇见了她。给她上完药后,遇见的我。”魏朔说话时,背过身去,虚握成拳的手收进袖中。

“明白。”

观音山以西,姬淙和桓渊两路人马会合。

“见着我堂妹了吗?”

桓渊摇头,他此刻的心里哪里还顾得上找姬昙音。

上观音山前,他劝公子不要急着上山,万一刺客不长眼……还是等姬仝仁和薛让派人上山一起寻找。公子却叫他放心,说不会遇见刺客,就算遇见,刺客的目的也不是他们。公子的判断向来准确,桓渊完全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上观音山后,公子说他们三个分三路寻找,若一个时辰后找不到,就在这里会合。谁知,当他和姬淙这第二次会合时,依然不见公子的身影。

公子,丢了。

此时的桓渊肠子都悔青了。公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和他全家都要以死谢罪了,桓渊因此比姬淙还要焦急:“这山里,咱们还有哪个地方没找过吗?”

“没找的地方多了去了。”姬淙累得气喘吁吁,“咱们人少,搜到天亮也不可能把这山搜一遍。这杜霁临不是去给我爹传信吗?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人影,也不见我爹和大都督府的人。”

呵。杜麒泽办事桓渊向来看不上,本就没指望他一起来找公子。他问:“春兰呢。把春兰抓过来再好生回忆回忆。姬小姐究竟是在哪里遇刺的,春兰又是在哪里碰见那个越凌的。”

姬淙摆摆手:“小丫头愧疚自责,方才已经哭晕了。我叫促织把她先带去了山寺里歇息。”

桓渊无奈叹息,调转马头,姬淙紧紧驱马跟上,两人重新踏进山林。

姬淙对观音山更熟悉一些,提议去山的东面找一找,方才他们主要找的是西北南三面。因为春兰说越凌告诉她小姐是在西面遇刺的。

淌过一条小溪时,马也累了渴了,溪中徘徊着喝水。月光照耀下,溪水泛着粼粼的碎银波光。两人哪里有心思欣赏美景,急着驱马上岸继续找人。

溪岸边生长着丰美的水草,两匹马上了岸又贪恋地啃起水草,不肯前行。桓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到公子身边,翻身下马徒步前行。

“喂——”姬淙在身后大喊,“小桓,你难不成要靠双腿去找人啊!我告诉你啊,那前面能找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要是走路,你找到天亮都找不完。”

小桓?要不是这时的首要任务是寻找公子,桓渊非要跑回去和他理论一番不可。懒得理会姬淙,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小桓——”

“小桓——你站住——”

姬淙一边用鞭子抽打着身下的马,一边朝前面奔跑的桓渊大声呼唤。桓渊头也不回,影子渐渐成了一粒菽,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走了快半里路,桓渊看见了马。“公子——”是公子的马,他人一定就在附近。果然,那石头边上站着的白衣男人,不是公子是谁。

桓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朝魏朔飞奔而去:“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魏朔见只有他一个人来,问:“清源呢?”

“落在后面了。”

“霁临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大都督府来人了没?”

“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桓渊冷哼了一声。

魏朔抬头看了看夜空。这个时辰了,霁临竟没消息。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桓渊刚想问一句公子找到姬小姐了吗?下一刻就看见淮左郡王身边的女侍卫越茗和她怀里的姬昙音。过去蹲下身:“姬小姐没事吧。”

“服了解药,没事了。”越茗道。

“那赶紧带姬小姐回府吧。”桓渊说。

魏朔何尝不想,但怎么把姬昙音带回去呢?让她和越茗同乘一马?越茗在身后护着她?对越茗这样一个习武的女子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可是普通的行医人哪有这样的马术和体力?从而引人怀疑越茗的身份。他自己或者桓渊,就更不妥,因为是男人。

好在姬昙音已无大碍,魏朔便想着等姬仝仁带更多的人来把她抬回去,万一实在不行让霁临抱她回去,霁临和她之间毕竟有婚约。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留越茗在场,也是为向姬家众人和霁临说明她伤口的毒是如何解的,亦是向众人证明她的清白。当然,越茗解释完需要马上离去。众人会以为越茗是行好事,不留名,不会怀疑越茗的身份。

“不妥,还是等霁临来吧。”魏朔道。

“哼,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么久了也不见人影。”桓渊嘀咕。

“你去看看,我担心霁临出事。”

“我不能再离开公子。”

“这里有越茗。你也可以去找清源,让清源找人过来带姬小姐回去。”

“好吧。”

桓渊转身没赶多远的路,恰好碰上了一个人牵着两匹马的姬淙,说明情况后,姬淙迅速和他一起赶到了姬昙音身边。

清源一人过来,对越茗来说,是最好的结果。魏朔想,清源没有过多的心思,应该不会怀疑越茗的身份。

姬昙音被带回姬府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下山的一路没有见到姬仝仁和大都督府的人,也没有杜麒泽的身影,姬仝仁和杜麒泽二人也不在姬府。难道是薛让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不肯入瓮?魏朔让桓渊和姬淙一起去大都督府走一遭。

两人前脚刚走,杜麒泽却是后脚回到了姬府,听说姬昙音被带了回来,先去看了她,她还是昏迷着。杜麒泽又立刻去见魏朔,见到魏朔的第一句话是:“霁临有负公子所托。”

原来,薛让一开始是答应派人,却一直拖延着不肯上山。最后不仅自己没有上山,还吩咐姬仝仁也不能上山。

姬仝仁私底下对杜麒泽说:“霁临不要怪我心狠,长史大人在扬州只手遮天。他一句话能定我全家生死荣辱。姬家那些家丁仆人供你和淙儿差遣去找渺渺。大都督府这边,使不上力了。长史大人已开口命我今夜留在大都督府处理公务,我不能离开。”

杜麒泽觉得这话可笑至极,什么时候,一个长史能定姬家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生死了。“姬大人在怕什么?忧心生死是假,怕影响荣辱是真吧。您的兄长在天子跟前当差,失踪的是您兄长之女,血脉亲情在姬大人面前还不及官场荣辱富贵重要。”

“霁临,你一个晚辈没有资格指责我,还不速速去观音山找寻渺渺!”

总之,杜麒泽在那二人面前说烂了嘴皮子,也没说动两尊大佛。最后反倒迎来薛让一记嘲讽:“不愧是探花郎。出口成章,滔滔不绝。单凭你一面之词,我如何知道姬小姐遇上刺客失踪一事是真是假?万一,她是偷偷上山与人私会……”

杜麒泽当场将拳心攥出血来。自己已尽了全力,软硬兼施,可依然没有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自己倒没有特别担心渺渺,因为有公子在,公子一定会有办法救她。只是完不成公子交代的事情,还遭到薛长史的侮辱,杜麒泽不甘心,也咽不下这口气。

魏朔在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没有责怪杜麒泽,只说:“薛让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

在猜到淮左郡王的计划后,魏朔只能将计就计,所以安排杜麒泽去通知姬仝仁。和淮左郡王设想的一样,姬仝仁如果知道薛让安排刺客的事情,一定会去求薛让不要伤害姬昙音,如此,淮左郡王安排的眼线兰黎就会想办法打听到二人对话。

薛让没有派人,一定是察觉到了异样。但姬仝仁身为姬昙音的亲叔父,竟真的因为薛让一句违反人情的命令没有去寻姬昙音,确是非常可疑。

“公子。”杜麒泽忽然又朝他屈膝跪下,“请公子恕罪——”

魏朔不明所以:“霁临何罪之有?”

“霁临没有完成公子交代的事情。”

“我并没有怪你。”

“霁临还有一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