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捂住了嘴,连惊呼都发不出了。
这两人大庭广众,就敢缠在一处。
可是不知为何,瞧起来又似乎是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即有好事的妇人笑着上前道:“你们小两口子,要不换个地方继续?”
一时满堂哄笑之声,震耳欲聋。
苏秋雨松了手与人笑道:“我家夫君脸皮薄,少不得我得主动一点了,诸位莫要见怪。”
赵玄亦在满堂哄笑里狼狈而走。
后头还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外头雪大,走稳当点,可别将衣裳弄。。脏。。了。”
他一个不妨,一脚绊倒在门槛上!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吃个狗啃泥。
却从外头如电一般飞奔而来一身姿矫健之人,一个滑跪在地接住了他。
正是王忠信。
“公子!”
殿下方才出了酒楼,不让他跟着。
他到底放心不下,在城中寻了半日人也未找到,心急火燎,差点就要出动了巡防营。
打死也未想到殿下竟进了绸缎庄。
外头下着小雪,竟又穿得如此单薄。
王忠信忙解下自己的披风道:“臣僭越了。”
赵玄亦浑身僵硬,一把甩开他的衣裳,脸愈发黑的如锅炭一般。
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说戴着面具,可那双透出来的眼睛让人瞧了心寒。
王忠信随身服侍五年多,立时发现此刻殿下一身怒意勃发,好似压着滔天怒火。
心下不由紧张,又纳罕异常。
这是发生了何事,竟惹的殿下如此不顾形象?
他转头瞧向店里情形,只见一群打扮华丽的夫人小姐们时不时朝着他们指指点点。
不远处一个女子窈窕纤细,正往里去,不正是那宫人苏秋雨!
怎么又是她!
王忠信眉头一拧,一丝阴鸷之气从双目中划过。
“站着做什么!还不走!”
远处太子殿下跳上了黑云马,呵斥了一声,一夹马腹便跑了出去。
王忠信不敢耽搁,忙也跳上马去追随而上。
御街宽阔,宽四十五丈,中可跑马。
街道上的积雪早被清扫一空。两侧行人络绎,比肩接踵。
赵玄亦骑着马,便在御街马道上疾驰北去。
北风呼啸擦脸而过,冰冷地如刀锋一般窜入咽喉。
天寒地冻,浑身发冷,赵玄亦的怒气慢慢地落了下来。
马儿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心绪,也慢慢放慢了脚步。
他向后招了招手,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王忠信忙打马上前。
赵玄亦低声吩咐:“那个广储司有个叫苏秋雨的想必你也见过。”
王忠信忙道:“是。”
“过几日直接撵出宫去,不必回禀了。”
“是!”
赵玄亦沉吟一番又道:“悄悄地去办,莫要惊了其他人。”
“是!”
王忠信应声,一丝阴鸷之气从目中划过,想起方才店内情形及那个宫人。
这个女子他早就想处置了,只是太子殿下先头有令,他不敢不从。
如今既是要撵出宫去。。那。。
赵玄亦并不知此刻身边人所想。
今日之事于他不过是昙花一现,转瞬便忘了彻底,心绪却已飘远。
他雪裘裹身,勒马于长街中心,北望巍峨宫墙。
白雪覆盖瓦顶,金光照耀琉璃。
似乎有许多事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
凝霜带着几人内里出来,苏秋雨正正转身要进去。
几人便在门口撞了正着。
“沈总管唤你去,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不然呢?
苏秋雨低头应声道:“是。” 却不再多言。
凝霜竟不肯说何事,心中冷笑一声,又道:“方才外头发生了何事?你没闯什么祸吧?”
苏秋雨还未答话,一旁宋掌柜倒是陪笑道:“实在都是小店的过错,方才有个客人走路不小心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凝霜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众人便走了。
苏秋雨跟着众人出了店门,回头一望,却见宋掌柜点头哈腰,站在门口瞧着众人走远方回,已是笑着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她心头微异,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宋掌柜似乎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
按理自己只是个最末等宫人,无权无势,于他并无利可图。
他这般对自己,难道只是对待宫人的寻常态度?
仔细瞧他不过三十来岁,生得甚好,对着谁,脸上都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就与旧相识一般,却又行退有度,分寸拿捏地极好。
当真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这样的人,做个掌柜都该是屈了才。
远远地瞧着他满面堆笑接待新来的客人,看来当真是自己想多了。
出宫采买之事,她原本就不甚懂,这厢出来,自己的事已经办完,不过跟在后头神思不属,滥竽充数。
下了雪,天黑的更早了一些。
怕赶不上入宫时间,其他地方不过是简单走了走,一行人便匆匆回了宫。
入了宫方从凝霜姑姑口中得知,明日竟是沈梦的生辰。
每年这时候,他一个内廷太监,虽说不上大操大办,但整个广储司的奴婢们也是要去磕头拜寿,献上些孝敬。
听说那场面甚是震撼,宫内的太监们苦熬一辈子又有几人能如他一般风光。
只是今年不巧,虽说宫内已下了白幡孝服,但此时节,并不宜张扬。
据说他传出话来,不得有人提起此事。
苏秋雨却心头一惊,也不回寝室,去了绣房。
晚间绣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冻手冻脚地点了只白烛,寻了打穗子的丝线。
那方形玉,沈梦不戴,说是未曾寻到相配的玉穗。
殊不知,九师兄戴时,那玉落在他的袍角,平平淡淡的,并不特别引人注目,却也并无突兀,可谁瞧了,都觉出与他极是相衬托。
彷佛这样的玉,便天生是他的。
就这沈梦也配戴九师兄的玉?
当真是痴心妄想!
若是此事让二师兄知晓,该要将他打得鼻青脸肿跪在地上叫爷爷。
苏秋雨心头一颤,不妨手中的针戳进了指头。
一滴血落,染红了浅绿色的丝线。
她呆呆坐在无人的绣房里,四周空寂,似乎感觉不到冷一般。
二师兄身高体宽,却剑眉星目,一身武艺高强,脾气也暴躁,家中所有的人都怕他。
除了她。
他自小就喜欢摸着她的头说:“小师妹没关系,书背不出来也没关系,只要拳头够硬,就没人敢欺负你!”
天空破晓,众人重又忙碌起来。
苏秋雨一夜未睡,熬得双目通红。
云娥瞧见她手中捣鼓的玉穗,猜到了她是要准备送与沈梦做贺礼。
可苏秋雨少见的冷着脸,并未搭理她,她几次欲言又止,到底忍了回去。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凝霜果然悄无声息地前来,唤了海棠与她,一齐往沈梦的院中去。
今日虽未下雪,但还有些阴着,天上无星无月,浓黑一团。
晚间又上了雾,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各自提了盏巴掌大的四角灯笼,夜雾浓郁,这灯笼不过是在各自身边尺寸之地照着。
远远瞧着,似是移动的一小团光晕。
直行到近前,苏秋雨才瞧见一小团光晕正立在门口。
那光晕之内,站着个小太监。
瞧见三人来,那小太监低低笑道:“凝霜姑姑,你们来了。”
凝霜忙道:“吉祥公公?怎么是你亲自在此?”
那吉祥公公笑道:“夜深雾重,沈公公知道您要来,特意遣了奴婢在此候着。”
听声音这小太监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的模样。
苏秋雨微微打量,借着他手里的朦胧灯火,发现这吉祥公公生得唇红齿白,很是漂亮,说起话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似乎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吉祥也抬眉看了一眼。
两人不过微一触目,便分开了。
凝霜姑姑见状道:“这是我们司衣库新来的宫人,叫苏秋雨。”
吉祥与她微点头见礼。
苏秋雨也盈盈一蹲,两人便算认识了。
吉祥取出腰侧的钥匙来开门,那铁锁浸着冰寒,发出叮叮的脆响。
他与凝霜笑道:“奴婢长这么大,未曾见过如今年这般冷的冬天,倒是多亏凝霜姑姑您惦记着,给奴婢们准备了狐狸毛的暖手捂子,这才保住了奴婢们的手。”
果然他的手指在黑沉的铁锁上衬得玉雪一般,却半点冻疮也无。
凝霜姑姑道:“应该的。”
开了门,还是浓黑一片。
苏秋雨上次跟着沈梦来,便是走得此处,有些印象。
按理进了门,便该是一大片假山,假山几下几个苗圃,里头光秃秃的,不知暖和的时候种的是什么。
绕过这座假山,便又是一道月洞门。
穿过那道月洞门,便是沈梦的居所。
此刻院子里雾气缭绕,什么也瞧不清。
吉祥掌着灯在前头引路,三人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就如行在浮木之上一般。
不一时,果然又开了一道门,立时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接应了,具都笑眯眯的,对着凝霜姑姑行礼。
其中一个小太监笑道:“沈公公方才还念叨着人到哪了,几位这就到了。”
吉祥不语,掠过他们,径直带着三人进了北边的屋子。
方开了屋内,一股热流冲天而来,其中隐隐夹着酒肉之香。
屋内炭火开得很足,四处又烧着烛,亮如白昼一般。
三人骤然从浓黑之中,触不及防地进了如此明亮的屋子,一时双目险些睁不开。
一名小太监捧了热毛巾来道:“凝霜姑姑,你们捂捂手吧。”
苏秋雨将手从袖筒中抽出,虽然袖筒厚实,可还是冻得有些发麻,接过热毛巾来微捂了捂,指尖的血流动起来,指腹微微发胀。
而远处的帘幕之后,隐隐传出人声来。
不想除了凝霜姑姑,里头竟已有好几位。
有许多人苏秋雨叫不上姓名,但却都是广储司的各司管事。
各管事身后,具都带着一两名宫人。
瞧见三人进来,沈梦特意看了一眼,面色坨红,只是随手一指:“坐吧。”
不一时觥筹交错。酒过半巡,众管事开始献上礼物。
这些礼物无不精致华贵,价值不菲。
等众人献完,苏秋雨行上前去,送上连夜编的玉穗道:“”沈总管,这是奴婢做的,有些粗陋浅薄,不知可能入总管的眼?”
沈梦不过瞥了一眼,这玉穗子再好看也不值钱,他何可能放在眼中,便是带玉,也不过是为了面子,哪有金银实在,遂摆手道:“你有心了。”再不多看一眼。
苏秋雨放下玉穗又小声道:“奴婢倒是想要瞧瞧,这穗可能相配?不知沈总管可否让奴婢挂到玉上试试?若是不行,奴婢再重做一个。”
哪知沈梦却端了酒盏,不耐烦地道:“以后再说。”
说着自端了酒盏与底下人推杯换盏起来。
苏秋雨低垂着头,重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