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涌起深深的失望,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不由感到索然无味。
一掀衣摆下了楼。
苏秋雨余光里瞧见对面似乎有身影下楼去,余光里瞧见一片衣角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她并未多想,此刻满心都在沈梦身上。
今日她好不容易使了点小手段得到这个机会,只要哄得沈梦高兴,必能打听到那玉的来处。
她又劝了杯酒方道:“俗话说玉出昆冈,不敢镂其文,今日奴婢斗胆要替您编个玉穗,心下惶恐,若是能知这玉的渊源,编个相宜的寓意,那便再好不过。”
沈梦摆手道:“那是贵人赏赐的,这渊源什么的我可不懂。”
果然是贵人赏赐的!
苏秋雨握着酒壶的手微微发抖,她感到双耳轰隆作响,压下心头的激动道:“敢问是哪位贵人赏的?”
“自然是广阳王殿下,他老人家总领内务府和广储司。”
苏秋雨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等回到盛通绸缎庄之时,其余的人已被带去瞧一批珍珠穗去了。
她心神不宁,心中翻腾不已。
宋掌柜从里头出来,人精一般,立时上来招呼苏秋雨道:“这位小姑姑,您且先随小人来暖阁里稍做歇息,用点茶水消消食。”
对他的卑躬屈膝,苏秋雨一时有些不大习惯,讷讷地跟着宋掌柜往厢房内走。
苏秋雨方坐下来,瞧见桌上已经备好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所要之物。
这宋掌柜果然厉害,不过一个时辰,就给寻了来。
宋掌柜笑道:“小姑姑交代之事,小人自是赴汤蹈火,也要去给您弄来的。”
苏秋雨心中感激,忙起身行礼道:“多谢掌柜。我叫苏秋雨,不过是司衣库的普通宫人,掌柜的叫我秋雨也就是了。”
宋掌柜却还礼道:“不敢受苏小姐的礼,小人这里倒是有一事相求,不知苏姑娘可为难?”
苏秋雨有些诧异道:“何事?”
宋掌柜笑了笑道:“我们盛通绸缎庄原有个不错的绣娘,只是近日她家中有事,告了假。不想今日店里来了位贵客,所需之物非一般绣娘能成,小人又怕砸了我盛通绸缎庄的招牌。苏姑娘乃是宫中司衣库人,不知可劳烦您行个方便,替小店照顾一二?”
“绣个东西?”苏秋雨瞧了瞧外头天色道,“只是。。”
宋掌柜忙道:“凝霜姑姑那里还需个把时辰才能回来,小人也已瞧过了,那物件只需巧手,一个时辰内当能完成,万不敢耽误了苏姑娘的差事。”
苏秋雨只好道:“先看看吧。”
宋掌柜带着她行到一处弯曲的回廊,余光一闪,却瞧见对面半开的窗户边,坐着个白色身影。
她心头一愣,停下脚步,果然瞧见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正撑着手半靠在桌案边上,一条腿半曲着搭在炕上,坐得很是随意。
身上的狐裘大氅已经脱了,露出里头纯白锁金边的衣裳来。
当真是一身如雪,半点纤尘不染。
宋掌柜见状,不由笑道:“小人所说的贵客,便是这位公子了。”
哪知此刻那窗边的男子听到声音,却抬起头往这里看来。
苏秋雨不知为何心头一慌,立时躲在了廊柱的后头。
赵玄亦瞧见回廊上空空荡荡,一缕阳光洒下,树影摇曳。
他便又低下头,翻转着手中早已泛黄的帕子。
在酒楼随意用了些吃食,瞧了瞧戏耍,又遇到了那样的女子,实在是满心无趣。
对面绸缎庄的门头便照进了他的眼里,一时只觉得怀中发烫。
他怀里有一副帕子,想要找人修补很久了。
虽然宫中绣娘众多,手艺超凡脱俗的大有人在,可若是正儿八经地宣绣娘来做,未免又要弄得兴师动众。
他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更不想让宫中女子的手弄脏了这一方帕子。
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叹息一声将帕子塞进怀里准备起身出去。
却不想他还未动作,门却轻响了起来。
随着那道门的缓缓移动,一个穿着一身深青色宫装,头戴帏帽的女子站在了门口。
赵玄亦抬眼微一扫过,便知是司衣库的宫人,他轻抚了抚面上的乳白色面具,声音满是不耐:“何事?”
那宫人旁边立时冒出宋掌柜来,笑着上前行礼道:“让客人久候了。这位绣娘手艺非凡,当可解贵客之忧。”
赵玄亦却一眼认出,这女子虽然戴着帏帽看,可瞧身形分明便是那司衣库的苏姓女子!
怎么又是她!
又被这些混账东西荐来给他绣帕子?她也配?
几次三番靠近自己,难道这是巧合?分明便是要想接机接近自己!
还胆敢在自己的殿内偷偷留个脚印!
当真是无耻之极!
这世上多得是想着办法想要靠近自己的宫人及各世家贵女,各个虚伪不堪,只为名利,实在让人生厌。
可与她比起来,那些人又好上许多。
至少不会与她一般,方才还在酒楼与人把酒言欢,如今又跑到这里装巧手绣娘,这是。。广撒网?
他心头火起,下了炕,一把抓过一旁的狐裘大氅来裹着。
哪知明明已经走到门边,那宫人却还杵在门口一动未动,堪堪堵住了出路。
这许多年来,还从未有人敢挡在他的面前。
赵玄亦一时竟有些未反应过来。
两人此刻离得极近。
衣料的纹路清晰可见,甚至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苏秋雨瞧出对方的衣料名贵异常,衣角的隐绣暗纹在柔暗的光下也如水波流转,便只是随意披着的狐裘,也是极少见的,价值千金,绝非一般人家可用。
只是再细瞧,衣饰上也未瞧出半点能寻出身份的蛛丝马迹。
不过这种身份的人若能结交,倒也是个助力。
“这位公子,可否将您要绣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我或可帮得上忙。”
赵玄亦感到对方的一股幽香气袭来,满是这女子的香气,藏在面具下的脸攸地黑了下来。
“不必!”
不必便不必,这是什么态度?
苏秋雨有些无语,对着宋掌柜耸了耸肩道:“这位公子看来并不需要缝补什么东西,掌柜的,恕我不能为您效劳了。”
赵玄亦忍不住冷笑出声。
“姑娘这般见着个男人就想着投怀送抱的,”他停顿一瞬,原本淡漠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讥嘲。“碰一下我都嫌脏。”
说着一把推开她抬脚便往外走。
苏秋雨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方才说,嫌脏?
那人却头也不回,撇开了她从一侧挎步到外间去了。
门扉轻轻颤动,外头的寒气带着人声丝丝入了内来,夹杂着院外的清香。
什么?
呵,凭什么!
赵玄亦离了贵客厢房,顺着玉石小路,掀开帘子去前头堂厅。
从后厢到前厅是一条长长的室内行廊。
行廊内隔着许多单间,也没有门,从雕花的门洞里,便可看到里头许多珠翠满身,打扮富丽的夫人,带着各自的小姐们,正由小厮服侍着在挑选布料首饰。
正是年下,新年将至,绸缎庄里头最是繁忙时节。
赵玄亦从这行廊过,他的身姿绰约,行动风流,霎时间吸引了一众正瞧着首饰的小姐们。
来时正是午饭时,此处人尚不多。
如今午饭用罢,店里四处皆是人。
到处是打量的目光和私语之声。
有夫人惊叹道:“这是谁家的少年郎,竟有这样的气度?”
“可惜戴着面具,瞧不清正容。”
有姑娘低声道:“戴了面具都是如此风华,不知这面具之下又是怎样一番容貌。”
一时私语声不断。
赵玄亦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今日趁兴而来,心情却全被那姓苏的宫人破坏。
他一路冷着脸,满身凛洌叫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姐望而却步。
哪知突然身后有急切地脚步声行来,他还未反应过来,一人已从身后大力地抱住了他。
赵玄亦浑身一抖,瞧见那缠住自己腰身的手洁白纤细。
竟是个女人!
一时惊怒交加,当即扯了那手就要将人推倒。
哪知那女子双手缠得极紧,竟如藤蔓一般。
倒听得她轻笑一声,用极低的嗓音道:“怎么办,公子如今与我抱在一处,难道还能洁白无瑕?”
赵玄亦只得用力掰开她的手,霍然转身,果然身后盈盈站着的,还是那宫人苏秋雨!
透过薄纱,分明瞧见她满脸的得意与戏谑。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围上前来,私下里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
赵玄亦隐在面具下的脸黑红交加,气得浑身发抖,一时竟至语塞。
苏秋雨松了手,瞧见他的形容,摊了摊手无辜地道:“怎么办,你的衣裳被我碰了。”
赵玄亦一把扯了外头的大氅,扔在了地上,咬牙道:“当真是厚颜无耻!”
内里穿得是件单薄的圆领白色锦缎,那质地比雪还要白上三分。
没曾想苏秋雨一声不吭又抱了上来。
此刻两人面面相对,她一时用力过猛,竟将对面的人压得后退了一步。
好不容易方才站稳。
两人依偎在一处,彼此气息相闻,苏秋雨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又好笑地道:“怎么办?又被我碰了。”
赵玄亦脱无可脱,恨得要将她就地打死方能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