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将那宫牌收入自己袖中,命身后的人道:“这紫禁城关系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安危,半点马虎不得。既是可疑人,且送去慎刑司好好查问!”
苏秋雨一惊,送去慎刑司!
那里是犯错的宫人所去之地,便是没错,去了也要脱层皮。
自己今夜行踪本就不可告人,若是被送到那里去,受刑也就罢了,可难保不会被查出什么来!
身后几个禁军不容她多想,当即就上来拿人。
苏秋雨暗暗咬了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却从柔弱中多了些力道:“大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合宫规,奴婢职份虽微,但也是紫禁城的宫人,便是有了错处,也该浣衣坊及辛者库总管处置,再上还有内务府,哪有一声不吭往慎刑司送的道理?”
“您是禁军,这般拿我,若是被李总管石总管知道了,只怕因了奴婢一个小小宫人要生嫌隙。这宫中自有宫规,还望大人能网开一面。”
辛者库里虽都是贱奴,但是归内务府管辖,便是这辛者库石总管,在这宫中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更别说内务府总管,那可是在贵人身边伺候的,自己今日搬出他来,只盼能让这人忌惮三分。
哪知那首领本就受了气,不敢吱声,如今一个小小宫人也敢搬出这些个东西来压他,不由更是恨得咬牙道:“连你这贱婢也敢教训我?”
说着更是怒意勃发,哪管这些,招手就要将人送走。
此刻原该忧惧,苏秋雨脑中却无端冒出秀才遇到兵这几个字来,一时反而有些想笑。
对方来人的双手如钳子一般紧紧箍住了她的双臂,就欲将她往慎刑司送。
苏秋雨看了看四周十几个人,知道多说再无用处,便停了挣扎,任由这些人拖拽着自己。
今夜要做的事已做成,不过是要多些波折罢了。
天上无月,露出繁星点点,四野漆黑。
只有这一行人手中的灯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与天上星辰交相辉映。
这天地之间除了风声,静极了。
“停手!”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从万般寂静里传来,既轻且淡,只是那语气却又高傲,叫人违抗不得。
那禁军统领当即皱了眉呵斥道:“又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夜深乱闯,且敢管我禁军的事!”
他话音落,却见从拐角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信步而来,身型瘦削,披着一身黑色披风,手中提着一盏莲花样宫灯。
苏秋雨一眼瞧见那黑披风下,露出层层叠叠的白色袍脚,如流云堆雪,纤毫不染。
不知这袍脚的主人,是何等样人。
只是那人在灯火阴影里,什么也瞧不真切。
统领瞧见这人一身黑衣,兜头兜脸,当即怒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哪知那人提着灯,却停了脚步。
统领心中狐疑,提着灯笼往前凑了凑,一眼瞧见黑色披风下,镶金嵌玉的腰带,金色团圆祥云纹饰从黑披风中露出一点,熠熠生辉。
他心中一惊,目光微上移,面如暖玉,眉目如画,一双黑沉沉的眸色也正淡淡地看着自己。
轰然一声,这统领感到头皮发炸,浑身如过雷电所过一般,激灵灵抖了几抖。
他再不敢多看一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太太子殿下!”
他不过一个小小佐领,虽在禁宫中当差,但从未拜见过太子殿下,可他也知穿着这身衣裳规制,这样相貌的人,在这禁宫之中,再无他人。
其余禁军闻言具都一惊,也跟着扑通跪倒在地。
苏秋雨原就在地上,此刻听闻众人的声音,也呆在了当地。
那禁军统领想起自己方才的话,更是惊出一身冷汗来,一时声泪俱下,跪地咚咚磕头道:“臣。。臣不知是太子殿下玉驾驾临,臣死罪。”
赵玄亦提了提手中的宫灯,似乎要将光晕拿远一些,声音毫无情绪:“太吵了。”
那禁军统领忙磕头道:“是,是臣罪该万死!”
再不敢多言。
赵玄亦也不再多言,信步越过他,瞧见地上跪着十几个禁军,禁军当中跪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身单薄的灰褐色衣衫,蜷缩在地不过小小一团。
瞧着瘦弱可怜,方才与禁军讲话的那股气势已荡然无存。
他步履不停,从众人中穿过。
声音淡淡地飘来:“既合宫规,还闹什么。”
“是。”那统领忙磕头应是。
赵玄亦往前行了几步,又停下步子回头道:“你既是要回浣衣坊,在前带路。”
说着望了望地上。
哪知那女子只顾埋头跪着,纹丝不动。
还是那禁军统领惊得浑身发抖,急地与那女子道:“太子殿下在与你讲话!快回话!”
苏秋雨从呆愣里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竟是要去浣衣坊,还要自己带路。
她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太子殿下恕罪,时辰不早了,奴婢还要赶紧去司库那里交差复命,与您并不顺路,请恕奴婢不能为您带路了。”
声音温小却字字清晰。
这一句话惊地周围的禁军们差点晕厥在地。
这是多大的荣耀,这宫女果然是出身低贱见不得世面,当真昏聩了!
那周围禁军生怕连累到自己,忙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只留的那女子一个人孤零零跪在正中。
赵玄亦想也未曾想到居然会有人当众拒绝他,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他这才仔细去打量地上的女子。
只是这女子将额头埋在地上,只露出小小的脊背来,什么也瞧不见。
倒是一头乌发如云,随意扎着个单髻。
搁在额边的双手,纤细而脆弱,在灯火下瞧着格外白净。
不知这埋在地上的面容,是个什么模样。
赵玄亦反应过来,方要说话,却见一人银甲红缨,从黑暗里匆忙行来。
瞧见他,忙跨步跪地行礼道:“太子殿下,臣来迟了。”
是他的贴身护卫,王忠信寻来了。
赵玄亦点了点头,对地上的人道:“既如此,你且去吧。”
哪知苏秋雨闻言,却与一旁的禁军统领道:“大人可否归还奴婢的宫牌?”
那统领一听,忙自袖中将那宫牌抽出来扔给了她。
苏秋雨接了宫牌,当即又磕了一个头,便自地上爬起来,埋着头匆匆走了。
王忠信一惊,当即就要呵斥这不知规矩的宫人,哪知却被太子殿下一个眼神制止了。
赵玄亦瞧她背影匆忙又仓皇,不知为何想起落荒而逃四字。
这世上许多人想要往他面前凑,还是第一次有人瞧见他,逃得如此快。
倒是个聪明人。
还未想完,余光瞧见地上似乎有个东西?
王忠信也一眼瞧见了,当即上前,捡起地上的东西。
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他不敢往太子殿下面前敬献,只是自己先看了一眼。
是个藕荷色的荷包,瞧着就是个女子用物,想就是那宫人方才挣扎中脱落的。
里头手感有些重,传来沉闷的声响。
他一把打开了荷包。
从中居然倒出三粒石头。
王忠信将那石头在手中颠来倒去,又闻又捏,实在未瞧出什么特别来。
这瞧着就是三颗随手可捡到的最普通的石头。
那女子好端端的,装三颗石头在身上做什么?
王忠信眉心一锁,直觉其中定然有些异常。
遂双手呈到太子殿下面前,哪知殿下对此无甚兴趣,只是道:“带会你交给浣衣坊的人便是了,若是那宫人的,还给她就是。”
“是。”
行了多步,赵玄亦停下步。
王忠信忙低声道:“殿下放心,臣来处置。”
说完又道,“殿下,方才那个跑走的宫女,可要臣也一并处置了?”
哪知太子殿下并未应答,只往前去了。
。
石守成是个跛子,宫中人早忘了他的全名,背地里都叫他石跛子。
据说是早年在宫中伺候的时候,犯了大错,被生生打成了个残疾。
只是他在辛者库沉浮经营多年,到底叫他爬上了大总管的位置。
这日夜间,石坡子正在烤红薯,眼见要熟了正要剥了来吃,却有人急急地来敲门。
石跛子骂骂咧咧地走去开门,却见一向伺候自己的小太监白着脸道:“石总管,有贵人来了,指名要见你。”
石跛子一惊,忙佝偻着身子问道:“这深更半夜的,哪个贵人会到这辛者库来?”
小太监道:“奴婢也不知,瞧着神神秘秘的。”
石跛子一怒,啪地一巴掌扇了他的脑门:“你长着这双照子是做什么用的!看来得挖出来当球踢!”
小太监捂着脑袋委屈地道:“那里守卫森严,奴不敢靠近。听说已经见了好几个人了,来传话的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龙虎卫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石跛子差点站立不住,好不容易扒住门框才没跌坐在地上。
“你说像龙虎卫?他们已经见了好几个人?见的都是我辛者库的人?”
“是。”
石跛子再不敢留,连手杖也来不及拿,只是道:“将那炉火看好了,可别把我红薯烤糊了,回来还吃呢。”
说着一瘸一拐地就慌张往小太监所指的地方去。
这龙虎卫乃是陛下及太子殿下的亲卫,二十四卫之首,独立于三司六衙,不光掌着主上的安全宿卫,更是直受命于主上,行一切事。
今日半夜三更来辛者库,不知是龙虎卫中何人。